《澍光》旖遇

1、梅雨季

　　南城一中的梅雨季来得比往年更早。

　　林澍把书包抱在胸前，站在教学楼口，看雨线斜织成一张灰白的网。网里浮着粉笔味、栀子花残香，还有他身边不断掠过的笑闹——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与他无关。

　　“让一让——”
　　有人从后面撞到他肩膀，伞尖甩出一串冷珠。林澍没吭声，只把肩上的帆布带又攥紧了些。那上面别着一枚小小的黄铜徽章，被雨洗得发亮，像不肯被磨钝的星。

　　“高二（3）班，一楼，靠东头。”门卫大叔的指示言简意赅。林澍低头核对了一遍手中的报到单，确定没把“澍”字淋花，这才迈上走廊。

　　地砖旧得发白，却拖得干净，脚步声一近一远，像心跳漏拍。他在门边停住，指尖蹭过褪色的“3”字，水汽立刻晕开，像替他先哭了一场。

　　教室里吵，窗户却大敞，雨声哗啦啦倒灌进来。讲台旁，班主任老徐正撑在桌沿，抬头看见他，笑得像逮住迟到的现行犯。

　　“新同学？来得正好。”
　　老徐一句话，四十几双眼睛同时转向门口。林澍被那些目光推得后退了半步，肩膀抵上门框，冰凉。

　　“林——澍。”老徐眯眼辨认，“及时雨的澍？好名字。”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带着雨后泥土味的新鲜好奇。林澍把呼吸压平，点头，目光却掠过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空着，桌上摊着一本倒扣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被风翻得“哗哗”响，像有人提前占座。

　　“先坐那儿吧。”老徐随手一指，正对着那空位，“等月考后再调。”林澍穿过课桌间的狭窄河道，书包撞歪了几支笔袋，道歉声低得只有自己听见。坐下的一刻，雨点砸在窗玻璃，“砰”一声，像替他鼓掌，也像替他关门。

　　窗没关严，风卷着雨丝扫进来，落在练习册上，洇出深色圆点。林澍伸手去拉窗，指尖却碰到另一截温度——有人先他一步，掌心贴着玻璃，指节被雨激得微红。那手背上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橘子，圆珠笔迹被水晕开，像笑裂的月牙。

　　“别关死，闷。”声音不高，带着刚打完球的潮气，从他头顶落下来。林澍抬头，先看见一截被雨水打湿的校服领口，再看见一张挂着水珠的脸——男生额前的黑发翘成不羁的弧度，眼尾却弯成一条桥，像要把所有雨幕撑开。他另一只手拎着刚拆封的橘子味汽水，瓶壁凝着冷雾，贴到林澍手背，冰得他一颤。

　　“沈予光。”男生自报姓名，像在球场上扔出一个轻松传球，“高三，旁听早读。”林澍没接话，只看见那滴汽水顺瓶滑下，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碎成更小的光斑。沈予光笑，退回走廊，雨声立刻灌满他留下的空位。

　　窗被重新推开一条缝，风把橘子味吹进来，盖过粉笔、栀子、潮湿——
　　像给这个潮湿的转学生日，偷偷盖了一枚带着光的邮戳。

　　林澍低头，把报到单折成很小的方块，塞进笔袋最里层。徽章在指尖闪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南城这场来得太早的雨，似乎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