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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暴雨终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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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报告厅的灯暗了三次,又亮起三次。林澍站在侧幕,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演讲稿的边角——纸页被汗水浸得发软,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冰。沈予光把猫耳灯夹进他口袋,指尖在他腕侧停留半秒,脉搏相触,温度交换。
“别背词,”沈予光的声音混在后台噪杂里,像一束低瓦数的光,“等会儿抬头,只看我。”
演讲赛决赛的直播红灯亮起,林澍迈步。他原本抽到的序号是7,却临时和2号选手对调——老徐给出的理由是“设备调试”,真正的原因只有沈予光知道:2号上场时,雨势最大,而林澍需要雨声做背景音。
报告厅三面落地窗,暴雨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鼓点。林澍开口,第一句却并非稿子上的内容——
“如果你也在暴雨里迷过路,请把雨声当作节拍。”
后台的许望挑眉,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将这段即兴写进实时字幕;宋诗意把吉他轻扫四下,和弦恰好落在“迷路”与“节拍”之间;赵子扬站在消防门旁,手里转着篮球,球皮擦过手套,发出“吱——”的摩擦,像给演讲加了一道低音。
演讲进行到第三分钟,雨突然停了。
玻璃上的水痕急速下坠,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夕阳的光束落在林澍脚边,像一条突然出现的T台。他顿了半秒,抬眼,看向侧幕——沈予光站在那里,猫耳灯一闪一灭,右手比了个“继续”的手势。
林澍深吸一口气,把稿子折起,塞回口袋。
“雨停了,可我还在这里。”
“因为有人告诉我——暴雨终点,不是彩虹,是下一场暴雨。”
他声音落地的同时,红灯熄灭,计时器停在4分30秒。全场安静两秒,掌声像迟到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沈予光没鼓掌,只是抬手,用食指在心脏位置轻点两下——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我听到了。
评委离席计分,直播镜头切到后台。许望的电脑屏幕上滚动着实时弹幕——
「2号选手即兴封神!」
「雨停那一刻,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人注意到侧幕的猫耳灯吗?好闪」
许望把弹幕截图保存,命名为「RainTrace_01」,拖进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夹里已有三个子项目:
- 演讲音频降噪版
- 后台心跳监测数据(来自沈予光偷偷戴上的运动手环)
- 暴雨分贝变化折线图
他敲下回车,后台灯闪了一下,像对这段偷偷进行的“实验”表示默许。
分数公布:林澍,92.7,全场最高。
掌声再起,却“咔啦”一声——整层报告厅跳闸,灯全灭。
应急灯亮起前,黑暗给了三秒真空。
第一秒,林澍听见自己心跳;
第二秒,他听见沈予光的脚步;
第三秒,嘴唇被很轻地碰了一下,带着橘子汽水的凉。
灯亮时,沈予光已经退到一步之外,手里转着拉环,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林澍用拇指擦过下唇,摸到一点金属的冷意——是拉环边缘的水珠,也是某人留下的暗号。
断电导致直播中断,评委需重新录制口播。林澍被老徐带去签字,沈予光则绕到器材室后门——那里,一个穿邮政制服的男人撑着伞等候,怀里抱着三只牛皮纸信封。
第一封:市演讲赛一等奖证书,收件人林澍。
第二封:赵子扬的篮球特招复试通知,收件人...沈予光(代转)。
第三封:薄薄的,没有寄件人,只写着「沈予光收」。
邮差递出第三封时,压低声音:“对方要求必须亲手交,还说——暴雨结束再看。”
沈予光道谢,把三封信塞进背包,拉锁合上的瞬间,他抬头看天。云层正被晚风撕出裂缝,夕阳的光像橘子汽水的颜色,从裂缝里淌下来,落在他的睫毛上,也落在不远处林澍的肩头。
录制结束,两人推车出校门。车棚的铁皮顶还在滴水,像节拍器。沈予光把车横在出口,单脚撑地,从背包抽出第一封信,抛给林澍。
“官方奖励,”他说,又抽出第二封,“赵子扬的命根子。”
第三封,他捏在手里,没动。
林澍把信纸折成窄条,插进车铃盖——那是他临时想到的“奖杯陈列处”。沈予光看着他动作,忽然开口:“暴雨停了。”
“嗯。”
“可我想再淋一次。”
林澍抬眼,撞进对方的笑里,那笑带着一点挑衅,也带着一点示弱。
“去哪?”
“城北废弃立交,新修的彩虹匝道,还没通车。”沈予光踢起撑脚,车轮碾过水洼,“敢不敢?”
林澍没说话,只是把车铃拨了一下,清脆的“叮”融进晚风,像给这场突如其来的邀约,配上了开场白。
城北立交空无一人,匝道坡度高,两侧护栏外是整片麦田。雨后的晚风吹起麦浪,也吹起少年们的校服外套。沈予光把车停在坡顶,从背包掏出那封未拆的信,递到林澍手里。
“暴雨结束再看。”他重复邮差的话,却自己先笑了,“可我等不及。”
拉环被指尖挑开,抽出一张薄薄的相片——是图书馆断电那三秒的截图:黑暗中,两道剪影重叠,头顶的猫耳灯亮成一颗星。背面用马克笔写着:
「下一场暴雨,换你带我跑。」
林澍把相片翻面,对着夕阳,像确认证据,也像确认心跳。片刻后,他把相片插进胸口口袋,抬手,指尖在沈予光腕侧轻点两下——那是他们新学的暗号:我答应了。
夜色降临,两人并肩骑车下坡。风把校服吹得鼓胀,像两面临时组建的帆。沈予光忽然伸手,抓住林澍的车把,迫使两辆车靠得更近,前轮相贴,后轮错开,像一条并行的轨道。
“林澍。”
“嗯?”
“下次暴雨,别再一个人迷路。”
林澍侧头,看见对方被风吹乱的额发,也看见额发下亮得惊人的眼睛。
“好,”他说,“除非你也迷路。”
沈予光笑出声,指尖在车把上敲出四下节拍——那是演讲开场时,宋诗意无意扫过的和弦节奏,也是暴雨终点的信号。
车骑进市区,路灯一盏盏亮起,像有人提前撒下的光斑。沈予光抬眼,看见第一颗星星挂在云缝,他忽然想起邮差的话——暴雨结束再看。
原来“结束”不是雨停,而是有人愿意陪你,在下一场雨里并肩。
他加快踏板,车轮碾过水洼,溅起的浪花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给这段尚未命名的关系,盖上一枚湿漉漉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