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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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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狂风卷着寒雪破开茅草屋朽坏的木门，药炉下的火苗被刮得忽明忽灭，寒意在屋内蔓延，穿着补丁短袄的小童捧着皲裂生疮的双手哈了口白气，起身往门口走去。
门外雪絮漫天，天地间一片素白，小童伫在檐下，望着苍茫雪景，低叹：“近来寒症肆虐，求医之人络绎不绝，储备粮越来越少，这难捱的寒冬，怎么熬啊！”
烟雾缭绕中，为病患艾炙的沈烬欢听见小童哀叹，缓缓收住灸条，唇角噙笑打趣：“师弟小小年纪，倒挺操心。”
小童把门半掩上，转头环视一屋衣衫褴褛的病患，轻哼道：“师兄是普渡众生的活菩萨，只管济世救人，缺衣少食这种凡人琐事，你自是不关心。”
“师傅常言：否极泰来，物极必返。师弟，不必忧惧，总会有贵客莅临的。”
“……”
小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拿起门拴准备插上，骤然透过门板缝隙，瞥见一辆马车徐徐驶近。
“师兄，你嘴真灵！”他直勾勾盯着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声音里满是雀跃：“真有贵客上门了！”
沈烬欢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向门外，只见漫天风雪中，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院落，车夫小心翼翼揭开厚重的幕帘，一道纤弱的身影弯腰而出。
来人是位清隽矜贵的青年。
他眉目如画、鼻梁秀挺、薄唇浅淡，肤色莹白得近乎透明，宛若一触即碎的薄冰，同身萦绕着病态的易碎感。
青年怀中还揽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小人儿穿着刺绣繁复的锦缎黄袄，头戴虎形栩栩如生的棉帽，圆嘟嘟的脸蛋像颗粉嫩饱满的蜜桃，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周遭。
沈烬欢眸色骤沉，眼底翻涌着寒冽的戾气，指节死死嵌进掌心，彻骨的恨意如决堤洪水，在胸腔内疯狂肆虐。
深埋心底的腐烂记忆，在见到萧懿的这一刻，就像枯败的根系，久旱逢甘霖，拼命汲取养分，冲破沉寂的土壤，将那些淌着血的过往，重新摊开在他眼前，避无可避。
凛冽的火焰宛如滔天巨浪，无情地吞噬着一切，赤红焰光染红半边天际，不绝于耳的哀嚎在火海中沉浮，痴傻的他孤零零站在烈焰里，目光恳切又执拗，凝望着城下悬于烈马上的萧懿。
那人却冷漠地撇开眼，调转军队去追杀皇帝四散轰逃的余党，独留他在火海里，自生自灭。
恢复神智后，沈烬欢每念及此处，只觉得荒唐又可笑，年少一往情深、奋不顾身的守护，痴傻时满腔赤诚的真心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语。
萧懿抱着稚子踏入屋内，他鬓边落雪未融，周身寒气，为他增添了一丝凌厉。
小童见状，当即端起姜汤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殷勤：“贵人，喝碗姜汤驱驱寒吧！”
“不必。”萧懿摆了摆手，朝小童问道：“华鹊神医，可在谷中？”
“贵人来得不巧，我师傅几月前外出游历了。”小童指向伫立在简陋的木床后，为病患艾灸的沈烬欢，诚恳建议道：“我师兄医术也很高明，您可以让他看看病情。”
萧懿沉吟片刻，沉声道：“你师兄可以抑制蚀骨丹的毒素吗？”
“我去问问……”小童话未说完，便被沈烬欢冷漠打断：“此人毒素已入心脉，回天乏术，我医术浅薄，无能为力，师弟送客！”
此言入耳，犹如一盆冰水泼下，熄灭了萧懿心底残存的希望，他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此刻更添几分灰败，毒发溃烂而亡是他逃不脱的宿命，可他绝不能此刻身死。
他的念儿年岁尚幼，羽翼未丰，而朝堂势力错综复杂，人心诡谲。他一旦陨命，那些狼子野心的朝臣定会群起而噬之，让他年幼的稚子沦为朝堂权力倾轧的殉葬品。
念及稚子，萧懿将帝王威仪与尊严统统抛诸脑后，几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沈烬欢身前，颤声道：“医师，求你尽力而为，救我一命。
“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我儿尚且年幼，我若身死，他在这世间便没了庇佑。”
沈烬欢指尖狠狠扣住萧懿下颌，垂眸凝视他眼底的卑微，勾唇冷笑：“因果轮回，善恶有报，萧懿你死也活该，我凭什么怜悯你？”
“你是谁？”萧懿瞳孔聚缩，呼吸猛地一滞，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惊惶。
看着眼前人惘然的样子，沈烬欢眸中情绪剧烈翻涌，心底的恨意犹如熊熊燃起的烈火，恨不得将其萧懿焚烧殆尽。
“我是谁？”他手腕陡然下移，掐住萧懿纤细脆弱的脖颈，指节用力，“萧懿，当真猜不出来吗？”
脖颈被扼制，窒息感席卷而来，双眸像蒙了层雾，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恍惚间无数道身影从他眼前闪过。
他为登临皇位，杀人如麻，恶贯满盈，世间恨他入骨者不计其数，因此，他着实猜不透眼前人的身份。
“你是萧瑾余党？”萧懿呼吸困难，喉咙艰难出声，一字一顿地向沈烬欢确认。
“呵！”沈烬欢自嘲一笑，眸中戾气横生，扼在萧懿的手，青筋凸起，指骨用力到泛白，他恶狠狠地诘问他：“萧懿，你有心吗？我对你情深义重，为护你变成傻子，可到头来，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阿欢？”萧懿喉间哽咽，难以置信地仰望沈烬欢，晶莹的泪珠一颗颗从眼角划落，他颤抖着手抚上对方的脸轻轻摩挲，声音破碎嘶哑：“你为什么变了模样？”
“拜你所赐。”沈烬欢面无表情地诉说当初的遭遇，仿佛经历那场灼肤之痛的人不是他，“你下令燃起的那场大火，将我烧得面目全非，若非人皮面具遮身，我早已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怪物。”
“对不起……对不起……阿欢……”萧懿艰难喘息，声音破碎断续，满是绝望的歉意。
他嘴唇翕动，想要解释当年的事，喉间却腥甜翻涌，剧烈咳嗽后，一大口鲜血骤然呛出，猩红的血滴簌簌落在怀中念儿的棉帽与锦袄上，触目惊心。
念儿感受到颈间温热粘腻的液体，不舒服的蹭了蹭，他转过身，却见爹爹唇角鲜血直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小人儿瞬间崩溃，嚎啕大哭起来：爹爹！呜呜呜呜……爹爹你怎么了？念儿怕！不要丢下念儿……呜呜……”
见萧懿吐血昏倒，沈烬欢眸底闪过一丝挣扎，最终用掌心撑住萧懿的后脑勺，阻止他仰倒的动作，而后手腕穿过他的双膝，将人打横抱起，快步朝外走，离开前还不忘嘱托小童：“师弟，照顾好我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