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糖》木本俞

45、雨蚀之忆

　　赤火熔炉的中心，凝固的绯红灰烬在星琉璃光芒的余韵中飘散。
　　中央那团沸腾的绯红光团，在“熔炉”残留的疯狂意志驱动下，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发出了最后最绝望的咆哮！
　　一道浓缩到极致，带着焚烧一切同归于尽意志的赤红光柱，撕裂了被星琉璃强行凝固的空间，无视了距离，如同末日审判，朝着刚刚从记忆洪流中苏醒，心神剧震的周烬和凌清泓，狂轰而来！
　　毁灭的气息瞬间将两人吞没！
　　周烬墨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毁灭的赤红。
　　汹涌的记忆洪流尚未平息。
　　雨巷的潮湿、琉璃糖的微光、幼年凌清泓那怯生生又灿烂的笑容、母亲清冷转身的背影。
　　与眼前这焚尽一切的毁灭之光疯狂交织！冰冷的逻辑核心在情感与危机的双重冲击下，彻底失去了作用。
　　但一种更深，更原始的本能，在星琉璃印记的灼热中轰然觉醒！
　　不是计算，不是指令！
　　是保护！
　　保护身后那个刚刚找回一丝“凌清泓”痕迹的，在星辉中显得异常脆弱的青年！
　　“呃！”周烬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被星琉璃光芒包裹的右臂猛地抬起！掌心向前，那微小的星辰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一道流转着星辰碎屑与琉璃清辉的“星琉璃”屏障瞬间在他身前展开，如同最坚韧的星尘之盾，迎向那毁灭的赤红光柱！
　　轰！！！！
　　赤红与星琉璃，毁灭与守护，在狭窄的空间内轰然对撞！
　　恐怖的冲击波再次炸开！比之前更加狂暴！周烬脚下的地面瞬间化为齑粉！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滑去，覆盖着星琉璃光芒的右臂剧烈颤抖，屏障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
　　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意识核心中那道刚刚被星琉璃接续的裂痕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屏障并未破碎！
　　星琉璃的光芒坚韧地抵抗着赤红的毁灭洪流，如同怒海中的礁石！
　　就在这僵持的、毁灭能量疯狂对冲的瞬间——
　　被周烬挡在身后的凌清泓，空洞的重瞳中早已被星琉璃的光芒取代。那双倒映着毁灭光焰的瞳孔深处，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冰，在极致的危机与星琉璃的共鸣下，加速融化、重组！
　　记忆画面（凌清泓视角）：
　　阴沉的雨天。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穿着昂贵却湿透的宝蓝色小褂，紧紧抓着母亲冰凉颤抖的手。
　　母亲身上华贵的绛紫色旗袍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更显得她单薄而脆弱。
　　她低着头，肩膀无声地耸动，压抑的啜泣声被雨声掩盖，但幼小的凌清泓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身上传来的巨大悲伤和恐惧。那是他被第一次记忆重铸，母亲在寻求帮助。
　　巷子的另一端，屋檐下站着两个人。
　　那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阿姨，气质清冷得像月光，眼神锐利得让他害怕，不敢直视。
　　她身边那个穿着深色外套的小哥哥，看起来比他高不少，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很凶，像个小大人。但不知为何，凌清泓却觉得那个小哥哥……好像没那么可怕？他偷偷地、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母亲和那位月光般的阿姨在巷子中央低声说话。
　　声音听不清，但母亲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抓着他的手也冰冷得吓人。他感到一种巨大的不安，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他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母亲的手，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那位月光般的阿姨似乎说了什么让母亲绝望的话，她转身准备离开。
　　看着那清冷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雨幕中，看着母亲无声的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幼小的凌清泓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莫名的冲动！他不想让那个看起来有点凶的小哥哥也这样离开！他需要抓住点什么！
　　他猛地从母亲身后探出小半个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个即将离开的背影，对着屋檐下那个沉静的小哥哥，怯生生地、带着哭腔喊出了那个称呼：
　　“哥……哥？”
　　声音出口的瞬间，他自己也愣住了。为什么是“哥哥”？他不知道。
　　只是觉得这个称呼，似乎能拉近那冰冷的距离。
　　屋檐下的小哥哥猛地转过身！那双墨色的看起来很凶的眼睛，瞬间睁得很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紧接着，一道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划破雨幕，朝着他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一颗包裹着印有可爱星星图案糖纸的琉璃糖，落在脚边湿漉漉的石板上。雨水浸润着糖纸，星星图案闪闪发光。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他忘记了哭泣的母亲，忘记了冰冷的雨水，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出小手，捡起了那颗沾着雨水的亮晶晶的糖果。
　　他抬起头，看向巷子对面，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对着那个看起来有点凶，却送他糖果的小哥哥，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他用力地朝着那个离开的背影挥手，小手紧紧攥着那颗珍贵的琉璃糖。
　　冰冷的雨水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冷了。他感觉到母亲紧紧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小小的肩头，温热的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浸湿了他的衣领。母亲的身体抖得厉害，但抱着他的手臂，却异常用力。
　　泓儿……”*母亲压抑着巨大痛苦和绝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却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哀伤和……托付般的决绝：
　　“记住……你是钥匙是承载着“白燎核心”……但不要……不要成为任何人的棋子……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
　　母亲那绝望而决绝的嘱托，如同最后的惊雷，在凌清泓的意识核心中轰然炸响！与周烬挡在他身前，用星琉璃屏障硬抗毁灭光柱的决绝身影，在记忆与现实的光影中轰然重叠！
　　“哥……哥！”凌清泓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某种被彻底唤醒的，属于“凌清泓”本身的意志！
　　他覆盖着星琉璃微光的身体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的、源自本能的爆发！
　　他一步踏前，身躯几乎与周烬并肩！覆盖着星琉璃回路的新生左臂，带着一种超越指令的纯粹守护的意志，猛地按在周烬那剧烈颤抖、支撑着屏障的右臂之上！
　　嗡！！！
　　两人手臂接触的瞬间，周烬右臂的星辰印记与凌清泓左臂的星琉璃回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共鸣！原本摇摇欲坠、布满裂痕的星琉璃屏障，光芒骤然暴涨！流转的星辰碎屑与琉璃清辉瞬间变得凝实如实质！
　　轰隆！！！
　　毁灭的赤红光柱狠狠撞在凝实如星钻的屏障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被死死挡住，向着四周疯狂宣泄，将周围残存的金属结构彻底熔毁、汽化！
　　屏障之后，周烬和凌清泓的身体同时剧震！巨大的反冲力让两人嘴角都溢出了一丝鲜血。
　　周烬墨色的瞳孔猛地转向身侧的凌清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动！
　　他看到了那双倒映着星琉璃光芒的瞳孔里，不再是茫然和空洞，而是翻涌着巨大的痛苦、被唤醒的记忆、以及一种……与他此刻守护之心同源的、无比清晰的决绝！
　　凌清泓也侧过头，仰视着周烬。雨水、琉璃糖、母亲绝望的泪水、眼前这为他挡下毁灭的身影……所有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彻底熔铸！沙哑的声音带着血沫，却无比清晰地再次响起，不再是疑问，而是确认，是跨越了无尽痛苦与剥离的呼唤：
　　“哥哥！”
　　赤红的光柱在星琉璃屏障的顽强抵抗下，如同强弩之末，能量迅速衰竭、消散。中央那巨大的绯红光团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彻底黯淡、崩解。“熔炉”那凝固的惊骇面容，也随之化为飞灰。
　　毁灭的危机，终于过去。
　　赤火熔炉的中心，只剩下飘散的灰烬和灼热的空气。星琉璃的光芒缓缓收敛，在周烬右臂的印记和凌清泓周身的回路中静静流淌。
　　周烬缓缓放下颤抖的手臂，墨色的瞳孔深深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写满了痛苦、记忆与一丝微弱却真实依赖的脸。
　　雨巷中那个怯生生喊他“哥哥”、收到糖果后露出灿烂笑容的幼小身影，与眼前这个在毁灭中与他并肩、唤他“哥哥”的青年，在星琉璃的微光中，彻底重合。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轻微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的回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