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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暴雨中的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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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乌云如墨般压向校园。林栖鹤抱着书本匆匆穿过操场,雨点砸在肩上,他却浑然不觉。远处篮球场边,几个身影正朝着他指指点点,为首的正是那日嘲笑他的男生——陈凯。雨水顺着他们的发梢滴落,脸上的恶意却愈发清晰。
“喂!那个哑巴鹤!”陈凯故意提高音量,混着雨声的嗤笑如冰锥刺来,“听说你天天独来独往,是不是没人愿意理你?”林栖鹤的脚步顿住,脊背绷紧,指尖深深掐进书页。他本能地想逃,可陈凯却带着人堵住了去路,围成一道冰冷的人墙。雨幕中,他们的身影像一群伺机而动的恶狼,将他困在猎物的牢笼里。
“别装聋子啊!”另一人推搡他的肩膀,力道重得让他踉跄后退。湿漉漉的校服紧贴后背,凉意渗入骨髓。他踉跄着撞上花坛边缘,膝盖传来钝痛,却不及心底的寒意刺骨。“你那副死样子,看着就恶心!”那人嗤笑着,唾沫星子混着雨水溅在他脸上。林栖鹤的瞳孔骤然收缩,腕间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红——那是去年冬天被陈凯用美工刀划伤的痕迹,当时血珠渗进雪里,像绽开的红梅。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高中走廊上被泼洒的饮料,酸涩的液体顺着衣领流淌,浸透内衣的黏腻感;课桌上刻着的辱骂,“怪物”“去死”,刀痕深深嵌进木纹,仿佛刻在他心上;深夜手机里密密麻麻的诅咒短信,闪烁的屏幕映着他苍白的脸,字字如刀,割裂他的梦境……那些声音、画面,此刻与眼前的嘲弄重叠,化作灼热的刀刃剜着他的心脏。
他垂着头,刘海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混合着泪水与屈辱,滑进嘴角,咸涩的味道让他想起无数次独自吞咽的苦楚。他试图压抑呼吸,可胸腔里燃烧的怒火却像要冲破喉咙。但他终究只是咬紧牙关,嘶哑着挤出两个字:“让开。”声音破碎如裂帛,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陈凯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大笑,笑声在雨幕中格外刺耳:“哟,哑巴会说话了?怎么,想打架?”他猛地揪住林栖鹤的衣领,雨水混着泥渍溅上校服,湿漉漉的布料勒进脖颈,窒息感扑面而来。
林栖鹤的呼吸急促起来,腕间的疤痕在颤抖中愈发刺目。他想起深夜在笔记本上写下的那句话:“或许沉默是最后的盾牌,但盾牌终有碎裂的一天。”此刻,他感受到那盾牌在陈凯的嗤笑中出现了裂痕。但他终究猛地甩开陈凯的手,踉跄着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雨点砸在他的后背,冷得彻骨。他蜷缩在宿舍的角落,颤抖着攥紧那张“星阑”的纸条,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窗外的雨声渐弱,他却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像暴风雨前的闷雷,在胸腔里轰鸣。腕间的疤痕隐隐作痛,仿佛预告着,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被撕开伤口。
他蜷缩在宿舍床角,湿透的校服贴在皮肤上,凉意如蛇般游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疤痕,凹凸的触感像一道未愈合的沟壑,横亘在记忆与现实之间。宿舍的窗帘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昏暗的灯光里折射出诡异的影子。他想起去年冬天那个雪夜,陈凯带着人堵住他回家的路。积雪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刀刃划过手腕时,他闻到了铁锈味混着雪的气息。那些人笑着离去,而他跪在雪地里,血染红了围巾,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寒冷中倔强地跳动。
第二天,他鼓起勇气找到班主任王老师。办公室的门半开着,王老师正低头批改作业,听到他的来意后,眉头拧成了疙瘩。他颤抖着展示手腕上的伤疤,声音带着哭腔:“老师,他们……他们用刀划我。”王老师却敷衍地摆了摆手,笔尖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陈凯他们就是调皮,同学之间闹着玩,别小题大做。男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你性格太内向,多交朋友就好了。”他愣住了,伤口的刺痛突然被一股更深的寒意取代——那是来自信任崩塌的绝望。王老师甚至没有让他坐下,只是催促道:“赶紧回去上课,别耽误时间。”门在他身后关上时,他听见隔壁办公室传来其他老师的议论:“现在的学生太矫情,一点小事就告状……”那声音像一根针,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雨幕中,林栖鹤跌跌撞撞逃离时,教学楼走廊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师正撑着拐杖缓步而行。他眯起眼睛望着雨中混乱的身影,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此人正是退休返聘的语文老师周老先生,他习惯在雨天巡视校园,尤其留意那些形单影只的学生。此刻,他注意到陈凯等人嚣张的姿态,以及林栖鹤颤抖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次日清晨,林栖鹤在物理实验室整理器材时,碰巧遇到了刚调来半年的林老师。这位年轻教师放下手中的烧杯,注意到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疤痕,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这是怎么弄的?”林栖鹤触电般缩回手,摇头欲逃,却被林老师温和却坚定的声音止住:“我是你的任课老师,也有责任关心你的安全。告诉我,是谁做的?”他犹豫着,但林老师已掏出手机拍照留存证据,并严肃道:“我会立刻向德育处反映,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林栖鹤的眼眶发热,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教师的真正关切。然而,当林老师将证据提交后,德育主任却以“证据不足,学生间打闹难免”为由压下此事,甚至暗示林老师“别多管闲事,影响班级考评”。
英语课上,陈凯再次公然嘲笑林栖鹤的口语发音,引得周围学生窃笑。张老师猛地拍响讲台,粉笔断裂成两截:“陈凯,站起来!嘲笑他人的不足是最无礼的行为,尤其是当对方努力尝试时。”她转向全班,目光如炬:“我们学习语言是为了交流,不是为了取乐。林栖鹤同学,下课后到我办公室。”课后,张老师递给他一杯温水,轻声说:“我年轻时也见过这样的恶意。记住,你的声音很重要,不要因为别人的嘲笑而放弃。”林栖鹤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微微发颤,那温度仿佛渗进了心底的裂缝。
林栖鹤离开办公室时,走廊尽头传来周老先生与另一位老教师的交谈声:“现在的孩子啊,受了委屈都不敢说……”声音渐远,他未曾留意。但周老师已默默记下了“林栖鹤”这个名字,并在午休时向教导主任询问了该生的情况。得知德育处对霸凌事件的处理后,他紧握着拐杖,喃喃道:“这哪里是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