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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婚 ...

  •   南国的夏日,总是带着几分黏腻的湿热,连风都裹挟着草木蒸腾的潮气。然而皇城深处的太液池,却因有活水环绕引渠,自成一方清凉天地。池心那座以汉白玉砌筑的“沁芳亭”,四面垂着月影纱制成的纱幔,此刻正随风轻扬,隐约可见亭中两道身影一坐一站。

      斜倚坐在亭栏边的美人,一身素雅的鹅黄宫装,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行动间流光溢彩,衬得她本就莹白的肌肤更是欺霜赛雪。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尖染着淡淡的粉色,轻轻拨开面前的纱幔,望向池中成群嬉戏的锦鲤,那双温柔的杏眸里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轻愁,此人正是南国灵玉公主李清瑶。

      “公主,这天闷热,您额上都沁了细汗了。”身旁站着的婢女轻声说着,手中执一柄素绢团扇,不疾不徐地为公主扇着风,动作娴熟而轻柔。

      李清瑶闻声回过头,收起眼中的惆怅对婢女露出一个宽慰的浅笑:“无妨,倒是你,一直扇着,手臂该酸了。若是累了便歇会儿,这池边有风,已然很凉爽了。”她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温软而动听,语气里是发自真心的体恤。

      婢女心头一暖,连忙摇头:“小环不累。倒是公主您,这几日总是这般心事重重、食不知味的模样,奴婢看着,心里实在不好受。”她家公主总是这样体恤下人,看着公主近日的状态真真让她感到心疼。

      李清瑶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粼粼的池水,仿佛那荡漾的波光里,藏着解不开的谜题。“小环,你说父皇……为何会如此突然地定下我的婚事?这一周来,我每每去请安,都能见到他眉宇间的疲惫,鬓角也添了许多白发。可他见了我,却总是强打着精神,那笑容也不似从前那般……我有些担忧父皇”

      小环忙放下团扇,为公主斟了一盏热茶,柔声劝慰道:“公主莫要忧心。陛下如此疼爱您,这次让您与北国太子联姻,定然是经过千般思量、万般斟酌后才做出的决定。陛下定是觉得,唯有北国太子那般的人中龙凤,才堪匹配公主您的金枝玉叶。”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轻快了些:“奴婢还听说,这位北国太子不仅身份尊贵,仪表堂堂,待人更是宽厚仁德,是位名副其实的谦谦君子。他在北国境内威望极高,政绩斐然,就连、就连……”

      见小环突然语塞,脸颊飞起两抹可疑的红晕,李清瑶不由好奇,温声追问:“就连什么?你但说无妨。”

      小环有些窘迫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怯:“公主有所不知,坊间皆传这位太子殿下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气度风华堪称绝世。莫说北国,就连我们南国境内,都有无数闺阁少女为之倾倒,私下里都称其为‘梦中檀郎’呢。”

      李清瑶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莞尔,眼里的忧愁缓缓淡去,转而漾开了温柔恬静的笑意,宛如静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听你这么一说,这位太子殿下倒真是位万里挑一的出众人物了。”她语气温和,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小环,你若当真如此向往,他日我向父皇请旨,必定为你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定不教你受半分委屈,可好?”

      婢女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急忙摆手,几乎要将团扇掩到脸上去了:“公主!您……您又打趣奴婢!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发誓要一辈子守在公主身边,尽心伺候的!”

      看着小环急切的模樣,李清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然而那笑意却未及眼底,很快又被一层更深的忧虑所覆盖。她想起了七日前的那个黄昏,父皇突然驾临瑶华宫。彼时,他屏退了左右,拉着她的手在窗边坐了许久,却只是闲话家常,问她的饮食起居,问她近日读什么书、画什么画,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窗外,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沉重与不舍的复杂情绪。直到离去前,他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语气艰涩地告知了她与北国太子联姻的决定。那一刻,他眼中迅速闪过的痛色与无奈,还是没能逃过她敏感的心。

      她是南国唯一的公主,自出生起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母后早逝,父皇李弘将对发妻的思念与愧疚,全都化作了对女儿毫无保留的溺爱。她的瑶华宫是整座皇城里最精巧华丽的殿宇,四季鲜花不断,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她的衣橱里挂满了由江南最顶尖的绣娘耗费数月心血制成的绫罗绸缎,光是今夏新裁的宫装便有数十套之多;她的膳食更是极尽考究,御膳房变着法子研究新菜式,只为博公主一笑。

      然而,正是在这蜜糖罐里泡大的经历,以及父王始终如一的慈爱教导,让她并未养成骄纵任性的脾气,反而心思细腻,格外懂得体谅与感恩。她深知,自己享有的这一切尊荣与安逸,都源于父皇如巍峨高山般坚定不移的庇护。也正因如此,当她清晰地看到父皇眉宇间那难以掩饰的憔悴与重压时,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无法安然享受这份仿佛摇摇欲坠的宠爱。

      “公主,您快看那池中的鸳鸯,相依相偎,多么亲密无间啊。”小环试图转移主子的注意力,指着不远处一对正在交颈嬉水的鸳鸯说道。

      李清瑶顺着她所指望去,只见那对羽毛绚丽的鸳鸯在碧波间形影不离,恩爱非常,不由得轻声吟诵起前朝诗人的名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诗句出口,她眼中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随即又化作一抹了然的自嘲。那些深藏在少女心底的、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朴素憧憬,那些对纯粹情爱的向往,也许注定只能是埋藏在心底的想象了。

      “小环,”她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娴静,“你去御膳房瞧瞧,我晨起吩咐准备的冰镇梅子汤可做好了?若是好了,记得用冰鉴装好,先给父皇送去一份。这几日天气异常炎热,父皇批阅奏折甚是辛劳,饮些酸甜生津的汤水,或可解解乏累。”

      “是”小环感佩地应下,快步离去。

      亭中一时只剩李清瑶一人。她缓缓起身,走到亭边,凭栏远眺。太液池的景致是极美的,远处层峦叠翠,如黛色屏风;近处亭台楼阁,错落隐于繁花碧树之间,飞檐翘角勾勒出天家富贵。然而此刻,这如画美景在她眼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霾,失了往日的鲜活色彩。

      “父皇,您何为非要让我嫁去北国呢?”她望着父皇日常理政的宣政殿方向,喃喃自语,清丽的面容上忧色愈浓。

      不多时,小环便回来了,脚步却显得有些急促,身后还跟着陛下身边最为倚重的大太监总管福安。

      李清瑶立刻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整了整衣袖,脸上浮现出惯常的、得体而温婉的笑容:“福公公此刻前来,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

      福安疾步上前,恭敬地行了大礼,脸上堆着谦卑而讨好的笑容:“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陛下口谕,请公主即刻前往御书房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李清瑶的心微微向下一沉,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保持着端庄的仪态:“有劳福公公特意跑这一趟,我们这便过去吧,莫让父皇久等。”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静谧萦绕。李弘并未如往常般坐在御案之后,而是负手立于巨大的窗前,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石榴花出神,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的背影莫名透出几分孤寂与沉重。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迅速转身,脸上几乎是在瞬间便切换成了充满慈爱的笑容,仿佛方才那个凝重的身影只是错觉。

      “清瑶来了,快,到这边坐。”他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拉起女儿的手,引她到窗边铺设着软垫的紫檀木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目光细细地描摹着女儿的眉眼,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朕瞧着你这几日气色似乎不大好,可是夜里没有睡安稳?若是宫中用度有什么不称心的,或是下人们伺候不用心,定要告诉父皇。”

      李清瑶任由父皇握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属于父亲的温暖,心中酸软,柔声应道:“儿臣一切都好,劳父皇挂心了。倒是父皇您,”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真挚的担忧,“看起来清减了许多,眼下还有了青影。朝务固然繁忙,但请父皇务必以龙体为重,按时歇息才是。”

      李弘闻言,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动容,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哽:“朕有清瑶这般懂事的女儿,便是再累,心里也是甜的,值得的。”他顿了顿,神色间掠过一丝极快的迟疑,仿佛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今日唤你过来,是为了……你与北国太子的婚事。北国派遣的使团,三日后便会抵达京城,届时将在朝会上正式递交婚书,并商议……具体的婚期。”

      李清瑶握着丝帕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她很快便克制住了这份细微的波动,语气依旧平和温顺:“一切但凭父皇做主。只是……”她抬起眼,目光恳切地望进父亲的眼睛,“父皇,若此事背后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朝中遇到了棘手的难关,可否……可否告知儿臣一二?儿臣自知才疏学浅,无力为父皇排忧解难,但至少……至少希望能明白父皇的苦心,而非一味地活在父皇羽翼的庇护之下,对您的辛劳一无所知。”

      李弘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女儿那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心头百感交集,既有女儿长大的欣慰,更有不愿她卷入纷扰的固执。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沙哑:“清瑶,你是父皇的珍宝。父皇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你能永远这般快乐无忧,外面的风风雨雨,自有父皇和臣子们去承担。其他的……你不必知道,也不必过问。”

      “可是父皇……”

      “好了,”李弘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脸上重新堆起略显勉强的笑容,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你放心,那北国太子萧璟,朕已多方查证,确是人品贵重、才华出众的栋梁之材,定不会委屈了我的宝贝女儿。你……你要相信父皇的安排,绝不会错。”

      看着父皇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决,以及深藏其后的疲惫,李清瑶知道,此刻再问也是徒劳。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失落与担忧,顺从地应道:“是,儿臣明白了。”

      从御书房出来,李清瑶并未乘坐步辇,而是选择漫步走回瑶华宫。初夏的阳光透过扶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她行走在朱红宫墙投下的阴影里,心思百转千回。父皇越是这般讳莫如深,她心中的不安便越是滋长。她绝非不愿承担公主的责任,恰恰相反,若父皇需要她,国家需要她,她定是愿意的。她所惧怕的,是那种被蒙在鼓里、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无力感,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被妥善珍藏,却与真实的世界隔绝。

      行至御花园附近时,她瞧见几名小花匠正在烈日下修剪一丛茂盛的玫瑰,其中一个年纪看上去比她还小些的宫女,一个不慎,手指被尖锐的花刺划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疼得她眼圈瞬间就红了。

      “快传太医过来瞧瞧。”李清瑶立刻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绣着玉兰花的干净丝帕,动作轻柔地为那小宫女按住伤口,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妹妹,“疼吗?莫要害怕,待会上了药便好了。日后做事定要更加小心些才是。”

      那小宫女显然没料到会惊动公主,还得到公主亲自照料,吓得连疼痛都忘了,只会惶恐地连连道谢。李清瑶又转头对随侍的宫女吩咐道:“去我宫里,将妆台上那盒御赐的白玉生肌膏取来。玫瑰刺伤若不好生处理,日后怕是会留下疤痕,女儿家的手,终究是珍贵的。”

      看着小宫女因感激而愈发湿润的眼眶,李清瑶心中忽然生出万千感慨。这深宫之中的宫女,命运尚且如此不由自主,那宫墙之外万千黎民百姓,他们的生活又是何等光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场联姻并非只是父皇说的那样,北国太子身份地位人品都是第一人选这么简单,背后一定还有其它原因,不然父皇也不至于如此愁容满面,越想越令她烦闷,越让她无法打心里接受这门亲事。

      “小环,你去帮我办件事。”她低声吩咐,“去找我舅舅,告诉他,我想见他一面。”

      小环惊讶地睁大眼睛:“公主,您知道陛下严禁外臣私下见您,尤其是国舅爷,自从上次他反对联姻...”

      “所以更要小心。”李清瑶眼神坚定,“你去舅舅府上,就说我想要舅母做的桂花糕,请他明日入宫时带些来。他自会明白。”

      小环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领命而去。

      李清瑶独自站在御花园的九曲回廊上,望着满园姹紫嫣红,心中却是一片荒凉。舅舅王霖是朝中少数敢直言进谏的大臣,听说也是唯一明确反对这桩婚事的人。他一定知道更多内情。

      次日午后,国舅王霖果然带着一盒桂花糕入宫觐见。

      “臣参见公主。”王霖恭敬行礼,虽然他是李清瑶的亲舅舅,但在宫中仍需恪守君臣之礼。

      李清瑶忙扶起他:“舅舅不必多礼。小环,你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

      小环领命退出殿外,并细心关上了门。

      “舅舅,清瑶今日请您来,是想知道联姻之事的真相。”李清瑶开门见山,“父皇对此事讳莫如深,只说是为了两国交好,请您务必告知实情。”

      王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舅舅?”李清瑶疑惑地唤道。

      王霖长叹一声:“公主,不是臣不愿说,而是陛下严令,不得在公主面前多言国事。陛下...陛下是真心疼爱公主。”

      “可我就要远嫁他国了,难道连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吗?”李清瑶激动地道。

      王霖犹豫再三,方压低声音道:“臣只能告诉公主,陛下此举实有苦衷。三个月前,北国主动提出联姻,陛下本已婉拒,但近来边境情势有变,不得不重新考虑。陛下为此煎熬多时,直到一周前才最终下定决心。”

      “边境情势?”李清瑶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什么情势?”

      王霖却紧闭双唇,连连摇头:“公主恕罪,臣不能再多说了。陛下希望您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臣...不能违背陛下的心意。”

      送走王霖后,李清瑶独自在瑶华宫中沉思良久。夕阳西沉,暮色渐浓,她却浑然不觉。

      晚膳时分,李弘特意前来陪她用膳。席间,他细心地为她布菜,说些朝中趣事逗她开心,却绝口不提婚事。

      她反复思量着白日里与父皇的对话,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那深藏眼底的疲惫,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地刺在她的心上。她做出了一個决定。

      “小环,”她轻声唤来始终守在不远处的贴身婢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你去为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宫一段时日。”

      小环闻言,惊得瞬间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变了调:“公主!您……您万万不可啊!这太危险了!若是被陛下知晓,或是途中遇到什么不测,奴婢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啊!”

      李清瑶握住小环因惊恐而微凉的手,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正因父皇什么都不愿告诉我,将一切风雨都遮挡在外,我才更要亲自去看一看,去听一听。我必须知道,我的父皇到底在承受什么,我的国家正在经历什么。若真的必须要联姻在接触当下的困境,若这就是我的命运,我绝无怨言。”她顿了顿,望向宫墙之外那一片沉沉的夜色,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但至少,在永远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之前,让我真正地认识它一次。”

      她看着小环,眼中是请求,也是信任:“若这是我作为公主必须付出的代价,我甘之如饴。只是,在这之前,请容我任性这最后一次。”

      小环看着公主眼中那混合着悲伤与决绝的光芒,知道自己再无法劝阻。她了解公主的性子,外表柔顺,内心却自有丘壑,一旦下定决心,便再难更改。她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准备,定会护公主周全!”

      接下来的两日,李清瑶如同往常一样,读书、习字、抚琴、作画,甚至在父皇来看她时,表现得比往日更加温顺乖巧,绝口不再提起婚事,仿佛已经全然接受了他的安排。然而在无人注意的暗处,简单的行装已经备好,一封写给父皇的亲笔信,也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妆匣的最底层。

      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当整座皇城还沉浸在睡梦之中,一辆没有任何皇家标识的、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青篷马车,在几名扮作家丁的忠心护卫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皇宫的侧门。

      马车辘辘而行,驶过空旷的街道,穿过刚刚开启的城门,将那座她生活了十六年的繁华帝都抛在身后。李清瑶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内,心绪复杂难言。她并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只想着一路向北,去看看那传闻中灾情严重的地方。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天色已蒙蒙亮,车夫在外恭敬请示:“小姐,前方官道旁有处供人歇脚的凉亭,是否要停下稍作休整,也让马匹饮些水?”

      李清瑶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望见前方不远处果然有一座略显古朴的凉亭,建在官道旁的一处小坡上,亭旁似乎还有一口水井。她点了点头:“好,就在那里歇歇脚吧。”

      马车在凉亭附近停下。李清瑶在小环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步入这座名为“五里亭”的凉亭。她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在不经意间回头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从这五里亭所在的小坡向东南方望去,晨曦中的帝都轮廓竟清晰可见!巍峨的宫墙,高耸的殿宇,在初升朝阳的渲染下,仿佛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晕,壮丽而遥远。这是她第一次,在宫墙之外,如此完整地眺望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瞬间涌上心头,是眷恋,是不舍,更是一种骤然清晰的责任感。

      她就在这五里亭中,静静地伫立了许久,直到那轮红日完全跃出地平线。也正是在这一刻,她彻底下定了决心。

      而在瑶华宫公主的妆台上,那封墨迹早已干透的信笺,正静静地等待着它的读者。信上的字迹清秀工整,一如她的人般温婉:

      “父皇膝下敬禀:
      女儿不孝,未禀明而行,擅离宫闱,使父皇忧心,罪该万死。然儿此行,绝非意欲抗旨悔婚,亦非心存怨怼,任性妄为。
      儿深知父皇疼爱,欲为儿遮挡所有风雨,护儿一世无忧。然儿亦见父皇日渐憔悴,白发频生,心中痛楚,夜不能寐。儿虽愚钝,亦知身为公主,受万民奉养,当知民生之多艰,当晓家国之重任。宫廷深深,儿所见不过方寸天地,所闻不过筛选之言。若不知民间之真实疾苦,不解父皇之隐忍艰难,他日纵披嫁衣,亦不过一具无知傀儡,何以担当两国交好之重任?何以面对南国万千子民之期盼?
      恳请父皇,允儿借此机缘,亲眼看一看我南国山河,亲身感受我黎民百姓之喜乐疾苦。唯有如此,方不负公主之名,不负父皇多年教诲与深恩。
      此去,恐需数月之期,父皇不必遣人寻我,亦不必担忧儿之安危,随行护卫皆忠勇可靠。待儿了却心愿,必定安然返宫,谨遵父命,履行婚约,绝无迟疑。
      望父皇善保龙体,勿以为念。
      不孝女清瑶泣血百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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