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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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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清源镇的“悦来客栈”二楼天字房内,李清瑶独自坐在窗边,手托香腮,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零星灯火,怔怔出神。
距离南国都城已有四百余里,再往北两百多里,便是两国边境,也是她命运的转折之地。空气里已能嗅到与南国湿润水乡截然不同的、属于北地的干燥与凛冽气息。然而,此刻占据她全部心神的,并非对前路的彷徨,也不是对故土渐行渐远的不舍,而是这短短七日同行间,与那位蜀山弟子顾鸿飞之间的点点滴滴。回想间,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笑,悄悄爬上了她的唇角。
这七日,仿佛比她在宫中十数年经历得还要多,还要深刻。
青石镇外的风波
记忆的起点,是离开青石镇的那个清晨。
马车刚驶出北门不远,便被一群手持棍棒、身着统一粗布短打的大汉拦下。这些人面目凶悍,却远不及前夜黑衣人的训练有素,更像是大户人家蓄养的打手。
“站住!得罪了我们公子,还想拍拍屁股就走?公子说了,定要让你们出出血,消了心头之恨!”为首一个疤脸汉子挥舞着木棍叫嚣。
李清瑶在车内听得明白,定是那日酒楼的纨绔不甘心,派人来找茬。她心中厌烦多于惧怕。
不等她吩咐,护卫赵强已然上前一步,冷声道:“识相的,立刻滚开!”
那些家丁仗着人多,一拥而上。然而,他们的身手在赵强这等大内高手面前,实在不堪一击。只见赵强身形闪动,拳脚并用,不过片刻功夫,十余名家丁便已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哀嚎不止,连顾鸿飞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李清瑶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对赵强吩咐:“赵护卫,莫要伤他们性命,略施惩戒即可。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她顿了顿,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将他们押送回他们主家,回去告诉你们家公子,今日小惩大诫,若再敢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下次便不是这般轻松了。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若不想给家族招致灭顶之灾,就好自为之!”
赵强领命,略有迟疑地看向顾鸿飞。顾鸿飞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赵兄放心,有顾某在,必护得玉姑娘周全。”
他的话语不多,却字字铿锵。那一刻,李清瑶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心湖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她飞快地看了顾鸿飞一眼,见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目光澄澈而坚定,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她低低道了声“有劳顾公子”,便慌忙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试图隔绝自己那莫名加速的心跳。
马车再次辘辘前行。车厢内,小环凑过来,挤眉弄眼地小声道:“公主,这位顾公子,人长得俊,功夫又好,关键时候还挺可靠的嘛。”
李清瑶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心底却因这话泛起了更深的波澜。顾鸿飞……他确实与她在宫中见过的所有王孙公子都不同。没有他们的浮华纨绔,没有他们的刻意逢迎,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山,一片深邃的海,清冷的外表下,似乎藏着许多她看不透却又忍不住想去探寻的东西。他对顾鸿飞表示钦佩,不仅仅是因为他武艺高强,更因他那种行侠仗义、不惧□□的风骨。
北行见闻与分粮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一路北上。越是靠近边境,沿途的景象便越是荒凉。原本应是郁郁葱葱的田野,如今却多是龟裂的土地和枯黄的杂草。更让他们心情沉重的是,开始陆陆续续遇到从北边逃难而来的百姓。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拖家带口,眼神麻木而绝望。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李清瑶得知,边境地区因官员贪暴,加之今岁罕见的旱灾,早已是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亦时有发生。朝廷的赈灾粮款层层盘剥,到了百姓手中已是杯水车薪。
听着那些泣血的哭诉,看着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孩童,李清瑶的心如同被针扎一般疼痛。她是南国的公主,这些,都是她父皇的子民啊!她无法视而不见。
“小环,把我们的干粮分给他们。”
“赵刚,取些银钱来,能帮一点是一点。”
……
她几乎将随身携带的大部分粮食和盘缠都散了出去。小环和赵刚虽知前路艰难,但见公主心意已决,也只能遵从。
顾鸿飞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并未阻拦。他看着那位“玉姑娘”在面对流民时,眼中流露出的不是嫌弃与恐惧,而是真切的悲悯与不忍。她亲自将食物递到脏兮兮的孩童手中,柔声安慰着哭泣的老妪。那一刻,她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弱质女流,而是一位心系苍生的仁者。他沉寂已久的心湖,似乎也被这光芒触动,泛起了微澜。他想起师尊曾说“大道亦有情,长养万物”,或许,这便是她身上所体现的“情”之一字。
然而,慷慨的代价很快显现。他们的粮食几乎告罄,银钱也所剩无几,而前路依旧漫长,下一个城镇遥遥无期。忧心国事,焦虑民情,再加上连日奔波和物资匮乏的压力,李清瑶本就娇弱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那日下午,她开始发起低烧,头晕目眩,浑身乏力。他们当时正行至一处荒僻的山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见天色将晚,公主病情加重,实在不宜再受马车颠簸,顾鸿飞当机立断,命赵刚寻找附近可否有暂歇之处。
幸运的是,赵刚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山神庙。虽然破败不堪,蛛网遍布,但至少能遮风避雨。
顾鸿飞小心翼翼地将李清瑶从马车上抱到庙内一处稍微干净些的草堆上躺下。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小环急得团团转,不停用湿毛巾为她擦拭额头。
“顾公子,您快想想办法,小姐她……”小环带着哭腔道。
顾鸿飞上前,神色凝重地为她诊脉。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此刻却极其轻柔地搭在她纤细的腕上,感受着那紊乱虚浮的搏动。
“玉姑娘是忧思劳顿,风寒入里,引发急症。”他收回手,沉声道,“我随身带有师门调制的固本培元药丸,可暂缓症状,但非对症之药,效力有限。需尽快服用疏风散寒的汤剂。”
他取出白玉瓶,倒出一粒清香药丸递给小环:“先服下此药。”随即看向赵刚,语速加快:“赵护卫,你脚程快,立刻骑马去最近的城镇,按此方抓药,再买些清淡食物。”他迅速写下药方,“务必快去快回!”
赵刚深知责任重大,接过药方,郑重抱拳:“顾公子,小姐安危,拜托了!”说罢,转身冲出破庙,策马疾驰而去。
此刻,破庙中只剩病弱的李清瑶、惊慌的小环,以及负责护卫的顾鸿飞。赵强尚在赶来汇合的路上。
顾鸿飞不敢大意。安顿好李清瑶后,他对小环道:“你守着玉姑娘,我去附近寻些柴火与吃食。”
他并未远离,只在庙周视线可及处活动。很快,他抱回干柴,生起篝火,驱散寒意湿气。接着,他凭借敏捷身手,猎得两只野鸡,并采回些可食的野果。
当他将烤得焦香四溢的野鸡和洗净的野果递给小环时,小环看着他沾染尘土、却依旧难掩清俊的侧脸,感激道:“多谢顾公子!”
顾鸿飞微微摇头,目光掠过榻上因高烧而双颊绯红、秀眉紧蹙的李清瑶,低语:“分内之事。”
小环小心地将火拨得更旺些,确保暖意能持续笼罩着自家小姐。她看着公主即使在睡梦中仍微微蹙着的眉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在寂静的庙宇里显得格外清晰。正在一旁默默擦拭长剑的顾鸿飞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向小环。
小环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随即又忍不住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心疼的哽咽,低低说道:“顾公子,您不知道……我家小姐,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顾鸿飞动作微顿,将长剑轻轻放在身侧,示意小环继续说下去。
“小姐在家里,那是真正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身边时刻都有丫鬟伺候着。喝的茶,是清晨收集的露水烹的;用的香,是海外贩来的珍品……如今,却要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忍着伤痛,吹着冷风……”小环说着,眼圈又红了,“这一路走来,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身体越来越瘦弱,却一声都不吭,就怕我担心,也怕……成了别人的拖累。”
她的话语虽轻,却一字一句敲在顾鸿飞心上。他之前只是猜想玉姑娘是哪家千金小姐,却未曾细想这“千金小姐”四字背后,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如今听小环道来,再对比眼前这少女,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是敬佩,亦有些许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怜惜。
“玉姑娘……很坚强。”他低声说道,这话是对小环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是啊!”小环用力点头,像是找到了知音,“小姐看着柔弱,心性却极好。她待人更是没话说,对我们这些下人从不摆架子。宫……府里有个小丫鬟犯了错,被管事的责罚,小姐知道后,都会立刻制止,还为下人说情。每逢初一十五,小姐都会让厨房多做一些干净的吃食送去给外面的穷苦人食用……她是我见过最心善的人了。”小环絮絮叨叨地说着,言语间充满了对主子的维护与爱戴。
顾鸿飞安静地听着,脑海中那个“千金”的模糊形象,逐渐被这些鲜活的细节填充起来——一个养尊处优却不失善良,身处危难却异常坚韧的少女形象,愈发清晰、生动。
小环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转而看向顾鸿飞,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不过幸好遇到了顾公子您。您真是个好人,武功高强,为人还这么温和体贴。要不是您,我和小姐今晚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些许天真与赞叹:“而且您烤的肉和饼子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比宫……比我们以前吃过的都香!”
顾鸿飞被她这直白的夸赞弄得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他行走江湖多年,听过奉承,受过赞誉,却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质朴地称赞“食物做得好吃”。这夸奖来自于小环的真心,简单而温暖,竟让他常年冰封的心湖,漾开了一丝暖意。
“荒郊野外,条件简陋,只能勉强果腹而已。”他语气依旧平淡,却比平日柔和了许多,“你们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小环连忙摆手,“真的很好吃!”
顾鸿飞不再多言,只是将烤得最金黄的那块饼子递给了小环:“你也累了,多吃些,好好休息,玉姑娘还需要你的照顾。”
小环接过饼子,心里暖洋洋的,只觉得这位看起来有些冷峻的顾公子,实在是面冷心热,是个顶好顶好的人。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因为他们一行人,卷入了这些麻烦,如今还要在这荒山野岭照顾她们,亲自打猎觅食……这份恩情,这份细心,让她都觉得感动。
火光跳跃,映照着沉睡的李清瑶,也映照着低声交谈的顾鸿飞与小环。这一夜,风雨虽寒,破庙之内,却因这悄然流动的温情与了解,而生出了几分令人安心的暖意。顾鸿飞对这位玉姑娘的认知,在小环无心的话语中,悄然加深。
李清瑶在昏沉中并非全无知觉。她能感到额上帕子带来的清凉,能闻到食物的香气,更能感觉到,那道沉稳如山的身影始终守护在侧。这份无声的守护,让她在病痛与无助中,寻到了一丝坚实的依靠。
夜袭与守护
夜半时分,篝火渐弱,正是人最困倦之时。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至破庙周围。正是那夜在青石镇偷袭未果的北国“暗影”组织杀手!他们显然一直暗中尾随,终于等到了这个护卫力量最薄弱的时机。
顾鸿飞几乎在对方靠近庙门的瞬间就察觉到了杀气!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低喝一声:“小心!”同时身形暴起,青霜剑瞬间出鞘,化作一道青色寒芒,直刺向最先闯入庙门的黑影!
“铛!”
兵刃相交,火星四溅!那黑衣人被震得倒退两步,眼中闪过惊骇之色。
“有刺客!保护小姐!”小环也被惊醒,惊呼着扑到李清瑶身前。
霎时间,破庙内剑光纵横,人影翻飞。五六个黑衣人联手攻向顾鸿飞,招招狠辣,直取要害。他们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远非青石镇那些乌合之众可比。
顾鸿飞将一身蜀山剑法施展到极致,青霜剑舞得密不透风,死死守住庙门和内进之间的狭窄通道,不让任何一人越过雷池半步。剑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草屑,篝火被凌厉的剑气逼得明灭不定。
他心系李清瑶安危,不敢有丝毫退让,完全是搏命的打法。然而,对方人数占优,且悍不畏死。一名黑衣人觑准一个空档,长剑如毒蛇般刺向被小环护在身后的李清瑶!
“小姐!”小环骇得面色惨白,却仍张开双臂,死死护在榻前。
千钧一发之际,顾鸿飞想也未想,身形猛地一旋,竟用自己的左臂硬生生格开了刺向小环的剑锋,同时右手青霜剑如电光石火般递出,精准地刺入了那名黑衣人的咽喉!
“噗——”
血光迸现!黑衣人倒地毙命。
而顾鸿飞的左臂衣袖也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一片。这些杀手招式狠辣,配合默契,远非寻常匪类。顾鸿飞剑法虽精妙绝伦,但以一敌三,又要分心护住身后,顿时陷入苦战。剑风呼啸,劲气激荡,吹得篝火明灭不定,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那紧抿的薄唇和专注锐利的眼神,在此刻充满了不容侵犯的凛然正气。
李清瑶被惊醒,挣扎着想坐起,却浑身无力。她眼睁睁看着顾鸿飞在刀光剑影中腾挪闪避,剑招如行云流水,每一式都带着破空之声,将她和危险牢牢隔绝在外。他青衫飘拂的身影,在此刻仿佛成了这破庙中唯一坚实可靠的屏障,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混杂着强烈的担忧,攫住了她的心。
“顾公子!”李清瑶目睹此景,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看到他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到他手臂上那片刺目的鲜红,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心疼瞬间淹没了她。那一刻,什么公主的矜持,什么联姻的责任,仿佛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只有一个冲动——冲过去,抱住他,查看他的伤势!
然而,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
他脸色因失血而微微发白,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却仍稳稳持剑而立,将李清瑶牢牢护在身后。他回头,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却对上她泪眼婆娑、写满惊恐与心疼的眸子。
他以为她是被眼前的厮杀吓坏了。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簌簌发抖的身子,一种混合着保护欲和莫名心疼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趁着击退敌人、迅速退到她身边,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极其轻柔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虚虚环住了她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别怕,没事了。”他的声音因忍痛而略带沙哑,却异常温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有我在。”
被他护在怀里的这一刻,感受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温暖的体温,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安抚的话语,李清瑶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分不清这泪水是因为后怕,是因为心疼他的伤,还是因为……心底那悄然滋生、却让她惶恐不安的情愫。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能将脸微微埋下,任由泪水浸湿他胸前的衣襟。
顾鸿飞感觉到她的颤抖和泪水,心中微软,手臂不自觉地收拢了些,将她更紧地护住。怀中少女的脆弱与依赖,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他一向平静的心湖。他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有些贪恋这份短暂的靠近。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怒喝!
“贼子敢尔!”
是赵刚和恰好赶回的赵强!他们听到庙内的打斗声,心急如焚地冲了进来。
两名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黑衣人见势不妙,为首者发出一声唿哨,剩余几人立刻虚晃一招,迅速遁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赵刚赵强还要去追,顾鸿飞出声阻止:“穷寇莫追,保护玉姑娘要紧。”他的声音因方才的激斗和伤痛而带着一丝沙哑。
危机解除,破庙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心弦微动
李清瑶再也按捺不住,挣脱小环的手,几步冲到顾鸿飞面前,看着他依旧在流血的手臂,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声音颤抖不已:“顾公子,你的手…”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顾鸿飞这才松开一直紧握的拳,任由那柄夺来的剑落地。他试图表现得轻松些:“皮肉伤,不碍事……”
他试图扯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却因牵动了伤口而微微吸气。
这副模样看在李清瑶眼中,更是让她心痛难当。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掏出自己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想要为他包扎。
“我来吧。”顾鸿飞轻声说道,接过了丝帕。两人的指尖在空气中短暂相触,如同触电般,又迅速分开。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顾鸿飞自己用右手和牙齿配合,简单利落地将伤口上方扎紧止血。他的动作熟练,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李清瑶就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他的额头因方才的打斗渗出细密的汗珠,几缕墨发沾湿贴在颊边,更显得面容俊朗,剑眉星目,此刻因受伤而微显苍白脆弱,却丝毫不减其侠者风范,反而增添了一种令人心折的魅力。他很高,她需仰视才能看清他的眼睛。他的怀抱……方才情急之下,他那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带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沉醉的安全感。
“真的……没事吗?”她哽咽着,再次确认。
“真的没事。”顾鸿飞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心中那份异样的情愫越发清晰。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般,轻轻拍拍她的肩,但手抬到一半,却又硬生生顿住,最终只是垂落身侧,握紧了拳。他不能……他是蜀山弟子,前途未卜,而她,是身份尊贵的官家小姐(他至今仍不知其公主身份),他们之间,或许隔着千山万水。
他误将她此刻复杂的心绪全当成了受惊过度,于是用更加温和的语气安抚道:“刺客已经退走,有赵刚赵强在,不会再有事了。玉姑娘莫怕。”
他的安慰如同春风,却吹不散李清瑶心头的阴霾。她怕的不是刺客,而是……自己这颗已然失控的心。她怕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萍水相逢的蜀山弟子。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恐慌,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她是南国公主,身负和亲重任,她的婚姻关乎两国安宁,关乎万千子民的生死。她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权利,去奢望个人的情爱?
这种清醒的认知,比方才的刀光剑影更让她感到痛苦和绝望。
所幸赵刚及时买回了药材。顾鸿飞不顾手臂伤势,亲自守着小炉煎药,看着李清瑶服下。他手臂的伤口也被赵刚重新仔细清洗、上药、包扎。李清瑶坚持要在一旁看着,直到确认他的伤势确实不重,才在小环的再三劝说下,回到草堆上休息,但目光却总是忍不住飘向那个守在门边,如同青松般挺拔的身影。后半夜,她的高热终于渐渐退去,沉沉睡去。或许,是药物起了作用,或许,是那份萦绕心间、难以言喻的悸动,带来了一丝安宁。
经过两日休养,李清瑶身体稍有好转,顾鸿飞臂上的伤也开始愈合。他们再次启程北上,终于抵达了这座还算繁华的清源镇,入住悦来客栈。
只是,经此一夜,有些东西已然不同。李清瑶看向顾鸿飞时,眼中多了依赖与难以掩饰的关切;而顾鸿飞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总会不自觉地融化几分暖意。
窗边的李清瑶收回飘远的思绪,指尖轻轻抚过袖口上那日不小心沾染、已呈淡褐色的血痕,脸上悄然飞起红霞,心湖泛起的涟漪,久久难以平息。北行路漫,前缘似已悄然而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