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世》汪汪队长

36、沁孤兰

　　子颜睁开眼睛，发现阳光已经从卧房中的那棱小窗透了进来，他立即喊门口伺候之人：“都几时了，怎么不叫我起来去早朝！”
　　门外立刻传来章文的应答：“回神守，是陛下特意吩咐的。他说您伤势未愈，让您在院中安心休养几日，不必赶去大殿。”
　　子颜想到昨日锦煦帝的温言叮嘱，那份不安渐渐淡了。他起身洗漱，刚准备用早膳，就见章文领着两个宫人，小心翼翼地搬着几盆兰花走了进来。
　　“启禀神守，这是行宫暖房里培育的珍品。”章文示意宫人将花盆摆好，“陛下素来最钟爱兰花，每年都要让人精心养护。范总管特意传话，问您是否喜欢；若是合心意，明日再挑些品相更好的送来。”
　　子颜抬眼细看，这几盆兰花叶片修长翠绿，透着勃勃生机。其中两盆的花骨朵格外小巧，花瓣呈淡青色，边缘泛着一丝银白，显然是罕见的品种。他让宫人将这两盆移到窗边的案上，刚靠近便嗅到一阵清雅的幽香。这香气竟与锦煦帝衣袍上的熏香一模一样，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北地神宫虽四季花木繁盛，却多是耐寒的寻常品类，这般皇家培育的稀世名兰，他还是头一次得见。指尖轻轻拂过叶片，子颜心中微动。陛下的这份心意，细致得让他有些无措。
　　正思忖间，院门口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子颜眸光一动，想起昨晚特意传信给耀锐，让他一早带些荤食过来。于是便找了个借口，去院外散步。

　　“慢些吃，陛下特许我休养几日，不用去大殿议事，这几日我能多过来几趟。”唐清欢打开食盒，香味瞬间弥漫在山洞里，他也不客气，拿起勺子便大口喝起粥来。子颜看着洞内简陋的景象，地面只铺着一层干草，便默默掐了个诀——片刻后，他屋中被褥和物件便凭空出现在洞内。
　　他从前在神宫都是被人照料，不知为何竟然愿意耐着性子，将这里整理好。唐清欢余光瞥见他忙碌的身影，动作顿了顿，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弧度。
　　“你坐着别动，伤口还没好利索。”子颜见唐清欢想起身帮忙，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神宫特制的伤药，你记着按时用。”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洞壁的湿痕上。
　　“不用麻烦，这些法术我也会。”唐清欢放下碗，笑着摆了摆手，指尖泛起一缕淡金色的微光，洞壁上的水珠瞬间被烘干了几分，“只是我性子懒，懒得动手罢了。”
　　子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缕法术的精纯程度，竟已达仙师一等。唐清欢并非神宫弟子，这个年纪能有如此修为，可见天资绝高。唐清欢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解释道：“你这神守定是觉得，我们这些散修怎么能进步这么快吧？”
　　见子颜默认，他继续说道：“铜鉴楼可是四国之中最大的法术交易所在，要在那儿站稳脚跟，没点真本事可不行。”
　　“你昨日还不肯说。”
　　“哪能呢。”唐清欢失笑，“不过是昨日对你心存戒备罢了。铜鉴楼其实是占了神宫不在的便宜，宫里的那些法师不能随意涉足外面，京中那些达官显贵要购求法术、聘请保镖，自然就找上我们了。”
　　他说得坦诚，原来铜鉴楼竟是靠着填补神宫留下的空缺才壮大起来，里面光各国来的法师就有几百人。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见唐清欢眼神渐渐发沉，子颜便起身道：“你早点躺下休息，我午后再过来。神宫还有些事务，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还没回到小院，就见御用的轿子已停在门外。
　　“陛下来了吗？”

　　进屋子时，他正想着已有一晚上没见到陛下。哪知屋中那人见他进来，还没等他跪下行礼，便说道：“朕正想着一晚没见你，这不刚和他们商议好些事情，就赶着过来了。”

　　锦煦帝将午膳摆在了这边，他和子颜道：“朕听周全说，你外伤皆是没有，可这失了过多的血，这几日总会显现出来。可不是就是这么累吗，朕见你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呢。”
　　“陛下，我没什么事情，亏的陛下体谅，让我在这里养着。”
　　锦煦帝闻言，心中暗笑—这孩子跟在自己身边好几日，还是这般见外。可当他瞥见那两盆自己赏赐的兰花被摆在屋子正中最显眼的位置，叶片上还沾着新鲜的水汽，显然是被细心照料过，语气便软了几分：“看来你是真喜欢这兰。”
　　子颜连忙点头：“此兰清雅宜人，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的品种。”
　　“泾阳宫中过去栽种这兰花的那名内官，正巧是淳州府里的人，几年前要朕恩准回这边行宫养老，这才有了在此处栽培兰花。不过将来有你们法术在，哪里、何时倒都可以有这些玩意儿。”
　　“陛下，如果法术都能做到一切，这还有什么意思？”
　　锦煦帝看看面前那人，想这孩子竟是如此不同寻常。

　　“你终究是玄武神守，这身份远比你想的更重。过几日随朕回京，你便知神宫在这祗项国中的分量，”提及神宫与朝堂的关联，他眼中骤然亮起，若能将神宫的力量纳入朝局，将来制衡各方势力便多了依靠，“只是这神权与皇权如何相济，你如今怕是还没细想过。”
　　子颜正用银匙舀着碗中剩下的莲子羹，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垂下眼睫：“我不懂这些，陛下说该如何，我便如何做。”
　　“你懂不懂是一回事，可神君那边，未必会认同你。”
　　“师父心中自有考量，若有决断，定会亲自与陛下商议。”子颜的声音愈发轻微，像是怕惊扰了案上兰花的幽香，“我只管做好自己。”
　　锦煦帝看着他这副模样：“罢了，你且安心养伤。以后朕再慢慢与你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