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岁月惊雪》妘可

4、猝然与他对视上

　　晚间5点15分，正逢路况高峰期，密集来往的人群往四面八方涌去，寒风呼呼吹来，钻进人心里透骨的冷。
　　我同书可一起走出校门，两个人各有心事，默默地不说话。对视一眼，我对她微微一笑，转身往右手边的行人道走去。
　　走在华星路行人道内，街道此刻灯火通明，车流不息，路人生出的喧哗声，与偶尔的车辆鸣笛声交织在一起，在夜色里时断时续。
　　我低垂着眼睑，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想到那个人——那张淡漠的脸庞，心口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闷的发慌，连呼吸都有几分沉重。
　　我抬手揉了揉，过了一会儿还是有些隐隐的痛意，只好连叹了几口气，试图驱散这份痛意。
　　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叹，连带着众人纷纷侧目。
　　我抬眼看去，将至年底，缠绕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枝上，霓虹灯齐数亮起，喜红的灯笼挂在低矮的枝干上，白雪做配，炫彩夺目。
　　看着这副喜庆的景象，我的心情稍稍舒缓了很多，胸口的痛意也慢慢消去。我站在一颗梧桐树下，仰头看着高大的树枝上缠满了细碎的流光，静静欣赏了片刻。
　　其实以前，只要走在这条华星路上，我总会下意识望向对面，来来回回的寻找，盼着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这个习惯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无论那人在不在，我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的飘过去。
　　可从今以后，我就不用再看了。
　　那个人，也跟我无关了。
　　我低头笑了下，哪怕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这个笑有多难看。
　　可就在我低头走了两步的时候，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悸动，直觉驱使着我缓缓转头望向对面，隔着车水马龙，隔着冰天雪地的朦胧景象，我猝然与他相望。
　　不过几十米远的距离，他好像就在我眼前似的，脸上的神色一览无余。
　　他站在红灯笼下，神色依旧淡漠，黑色大衣衬得他整个人透着冷厉的气息，红色的灯光很耀眼，却不及他眼底的光，漆黑明亮，深沉如渊。
　　他望着我的目光有些波动，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眉眼缓缓展开来；我看着他的目光则有些闪烁，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这一刻，哪怕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彼此眼中翻涌着的情绪。
　　我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相视了一会儿，我终究还是狠下心，准备移开目光转身离开，可下一秒，他突然大步跨过路边的绿化带，转头飞快扫了两眼两边的车流，逮到没车子的空隙，两步作三步朝我这边跑来。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停了，下意识往前冲了半步。
　　看到他这样，心里是又气又急，眼睛盯着来往的车流，这个时间段路车流密集，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
　　他不顾危险的跑过来吸引了很多的目光，车道上鸣笛声此起彼伏，他也置若罔闻，一只手扶住路中间的跨栏，身形利落地跨了过来
　　忽然一道怒吼远远传来——
　　“于褚霂，你是不是疯了？！”
　　我抬头看去，是我今早见到的那位，于褚霂的同伴。
　　他站在于褚霂站过的位置，扶着树干，脸色又青又白，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红灯笼映的，一脸震惊地盯着于褚霂的背影。
　　我的目光不经意一扫，他的身边站着——
　　何今雨！
　　她死死攥着拳头，眼眶泛红，一脸愤恨地直直地瞪着我，看到于褚霂奋不顾身向我奔来的模样，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要把银牙咬碎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白天的一幕幕瞬间涌上我的眼前，她的质问，她的不屑，她说“他是我喜欢的人”的坚定......这些画面像刀子一样撕扯着我。
　　看着现在的局面，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些不该有的情绪荡然无存。
　　我退后了一步，淡淡地看着于褚霂利落地跨过我面前的绿化带，他微微喘着气，站在我的眼前。
　　我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看向他来时的路——何今雨的目光依旧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立马过来将我撕碎。
　　于褚霂顺着我的目光，也回头看了一眼车流不息的主路，自然也看到了何今雨，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低垂着眼睛，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着我，带着一种执拗的专注。
　　“我——”
　　触及到他的目光，一股强烈的酸涩快要将我淹没，我慌乱地移开视线，然后一言不发的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
　　他愣了一下，反应极快地转身，伸手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臂。
　　我心里狠狠一震，猛地回头看着他。
　　他被我的目光看的迅速低垂着眼睛，过了两秒，又缓缓抬起头，神色凝重，欲言又止地望着我。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和他不过只有早上那两句话，再加上刚才那番隔着车流的对视。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那些画面，有些已经变得模糊起来。重逢之后，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地没进一步。
　　可现在，他朝我跑过来，站在我面前，还抓住我的手臂——这是不是说明，他没忘记我？他心里还记着我？
　　而他，是不是也看出来我藏在心底的那些念想，所以才不顾一切的跑过来？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一阵发热，有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
　　看到我的变化，他的目光更沉了，上前一步逼近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怎么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他抓住我手臂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力道不算重，却让我莫名地心慌。
　　他靠得太近了，呼吸都能隐约感受到，我和他这样，对面的何今雨想必看的清清楚楚，我眼前的这个人是她喜欢的人。
　　两年前那铺天盖地的流言，那些污言秽语......
　　我所受到了伤害都是她给的，我和她的恩怨从来没有真正的了结，我不能再陷入这样的是非里，更不可能再跟他有牵扯，否则这场局陷落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再抬头时，我的声音已经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平静：“放开我。”
　　他彻底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冰冷的疏离。
　　我能感受到他抓着我的手臂明显顿了一下，力道不自觉地收紧了半分，像是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
　　头顶的红灯笼依旧喜庆艳丽，红色的光芒洒在我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暖意，我迎着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他盯了我半晌，似乎想从我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答案，可最终只看到一片淡漠。几秒后，他慢慢松开，脸上得情绪被一层冰冷的隐忍覆盖，但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我。
　　终于，他的手，缓缓松开了。
　　路过的行人还在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停顿了两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他抓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一点温热，却很快被吹散了。
　　我加快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即使没有回头，我也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沉沉的目光，像藤蔓一样缠在我的背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脚步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回头，一步步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