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岁月惊雪》妘可

5、南里区的老宅

　　2006年8月，我和外婆从南里区的老宅搬到这里。
　　还记得那时候，夏日的天气闷热难耐，院里的老树枝桠上，蝉儿声声聒噪地叫着。老宅门口的石阶上，外婆手拿蒲扇给我扇着风，风里都带着栀子花香。
　　她忽然开口问：“阿婠，你愿意不愿意去国外生活？”
　　我趴在外婆腿上，看着不远处栏杆上缠绕的长春花，开得摇曳又热闹，摇了摇头说：“母亲说过，这里是她遇到父亲的地方，她很喜欢这里。母亲的那份喜欢，同样带着阿婠。这里很好，我哪里也不愿去。以后阿婠就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去过平静无人打扰的生活。”
　　和煦的微风拂过脸颊，卷起栀子花落下，宛如一场细碎的花雨。
　　我记得那时候，外婆沉默了很久，最后伸手抚摸着我的头顶，轻轻地说：“也好，往后只要阿婠开心，什么都好。”
　　8月中旬，我和外婆远离老宅，远离那个伤心欲绝的地方，来到西临区的珺和苑。
　　一城之下，相距一百多里，我们隐姓埋名，过着属于新身份的崭新生活。
　　不知不觉，来这里快三年了，于我而言，日子过得不算平静，顺心的事很少，糟心事太多。
　　我慢慢走在珺和苑的小径上，路灯清亮，树影萧瑟，四下冷冷清清的。
　　走进所住的2号楼大厅，乘坐电梯到了三楼。珺和苑的住户设计大多一梯两户，很舒适，也很安静。
　　到了家门口，我看着那扇熟悉的木门，慢慢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这才掏出钥匙开门，扬声喊了一句：“外婆，我回来了。”
　　“哎！回来了啊。”
　　一问一答，平平淡淡，这不就是日子吗。
　　我嘴角的弧度深了些，把外套搭在衣架上，换了拖鞋往客厅走。
　　室内是外婆喜欢的宋式装修风格，布局雅致，素净简约，白灯照下来，显得整个室内温暖又很惬意。
　　客厅的沙发上，外婆常胥一正坐着择菜，她的白发用一支白玉发簪松松盘起，面容温慈，气色很好，白净的灯光暖暖地照着她，让这一幕平添了几分祥和。
　　我被这一幕牵住了神思，停下步子，静静地看着她。
　　常胥一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望着出神的我，笑着问道：“回来了啊，外面又下雪了吗？”
　　“嗯？”我眨眨眼，回过神来，笑着走过去，“没有，就是风大，冷得很。”
　　“冬天嘛，冷是自然的。”她笑着应着，低头继续择菜，指尖的青菜绿油油的。
　　我笑了一下，在沙发前蹲下，跟她一起择菜，拿起一棵青菜在鼻尖嗅了嗅，问道：“晚饭吃什么？”
　　她抬眼看了我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笑着说：“青菜面怎么样？”
　　“好啊。”
　　外婆是南方人，生于苏州一带，那边的主食偏爱米饭，口味也偏甜。来杭城这么多年，她的饮食习惯也没能改掉，饮食方面格外挑剔，不喜酸辣、气味太浓的食物，偶尔才会换换口味。
　　久了，我也跟着爱吃甜食。
　　自认生活太苦，吃点甜的压一压，说不定日子就能甜一点了。
　　择完菜，剩下的交给家中照顾的杨阿姨。
　　我回到房间收拾东西，把背包放在书桌上，桌角放着一盒水果糖，我打开盖子，捻起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好像要甜进心里那样。
　　以前我最不喜欢吃糖了，总觉得太甜太腻。那段时间，日子已经很甜很美满了，再吃甜的，我怕那份甜会溢出来，从指尖溜走，所以从不吃糖。
　　后来……
　　后来，生活就变苦了，苦得我日夜睡不着觉。外婆知道后，就给我买了很多糖，让我含在嘴里，看着眼前的日子……
　　“啪嗒”一声，书桌上的钢笔滚动着掉落在地。
　　我放空的思绪猛然清醒，听见外面外婆正在叫我：“阿婠，吃饭啦。”
　　我扬声答道：“好，马上就出来了。”
　　晚间7点半，屋里的灯光明晃晃的，电视上正播放着天气预报。
　　杨阿姨做好饭，就说要回家，说家里人等她回去。我跟她也熟稔，毕竟照顾外婆也有两年时间里，我也没有强留，笑着嘱咐她路上慢点，她就走了。
　　饭桌上只有我和外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默默吃着饭，这样清淡无味的生活已经陪伴我们度过了许多个夜晚。
　　常胥一看着电视，听着主持人说着未来几天的降温消息，忽然问我：“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我夹面条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轻轻抿了一口汤，抬头看着她，笑得很乖：“很好啊，每天上课下课，没什么事。”
　　我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表示不用担心，一切都好。
　　她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目光又缓缓移回电视屏幕。
　　我悄悄松了口气，生怕她看出什么。
　　外婆的心思向来缜密，小事不用她提点，大事只侧重提醒几句，剩下的便靠我自己悟了，实在解决不了的，我便跟她直说，她总会教我该怎么做。
　　这种感觉，很安心。
　　那是一种，知道身后有家人撑底的踏实。
　　今晚外婆没有看太久电视，八点刚过，便扛不住身体的疲劳，起身回房睡了。
　　我伺候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关上她屋里的灯，又轻轻带上门。
　　我洗漱好从浴室出来，在书桌前坐下，目光落在日历上，拿起红笔，在11月17号上面画了一横。往上看，前面的日期早已被红笔圈去，离月底没几天了。
　　我轻轻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拿出课题报告，专心研究起来。
　　夜深了，屋外的雪花簌簌飘落，屋里的光线晕暗，寂静与冷淡伴我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