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发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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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梦。
隔日，谢清川是在一个结实的怀抱里醒来的。
清晨的房间昏暗，薄薄的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来，青白，冷淡，像波动的水纹。
他动了动身子，腰上的那只手收紧，耳后传来模糊炽热的嘟囔，好像是困之类的。
谢清川也就没继续动，只是睁眼。
直到阳光升起，闹钟响起两遍，他才推了推许云深的手：“醒醒。”
身后的人还是没动。
谢清川叹了口气，轻轻翻了个身，打算再唤一遍，谁料刚转过去，他就愣住了。
许云深的脸，太热了，皮肤通红一片。
发烧了？
这是谢清川的第一反应。
他想爬起来再仔细观察下，手臂撑上枕头，腰刚抬起，他就又被许云深一把搂了下来，脑袋砸向枕头，不疼，但有点闷。
不过借此机会，许云深醒了。
他迷茫地睁开眼，黑色的眸子里还带着些许水汽，不似平时的吊儿郎当，反而冒着点傻气。
“谢清川？”
他的声音有点哑。
谢清川应了声，也不挣扎了，就着姿势捋开许云深碎发，探手试了试他额前的温度，皱眉道：“你发烧了。”
许云深呆呆地看着他，哦了一声。
谢清川暗道不妙，他也不知道许云深是不是真的烧糊涂了，只好掰开对方的手，想下床：“你家体温计在哪，我去拿，”
许云深没放开他，他只是怔怔看了会谢清川，手臂收紧，闷闷道：“没发烧。”
“别走，你身上凉，舒服。”
谢清川被他圈在怀里，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他坐起身，试图讲道理：“许云深，你真发烧了，发烧要量体温吃药，你不放我走，我怎么去给你找药？”
许云深把脸埋他腰间蹭蹭，耍赖：“不要，睡一觉就好了。”
谢清川无语，他想起昨晚那个巴掌，喉咙又是一紧，但病人又实在不配合，他只好软下声道：“可是，如果我在这，你会把病传染给我的。”
许云深动作一顿。
谢清川再接再厉：“就等我五分钟好不好？五分钟。”
或许是谢清川的诚恳打动了幼稚鬼，又或许是实在无法想象谢清川生病，许云深磨磨蹭蹭的松开手，固执道：“那你，戴口罩。”
“好。”谢清川答应地很快，他问道，“医药箱在哪？”
“在门口第二排的柜子里。”
谢清川速度很快，烧水，拿药，百忙之中还不忘瞄一眼时间——离早自习只剩下二十分钟。
很显然，许大少爷是没法去上学了。
谢清川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顺手把自己的假也请了，理由是许云深父母有事，没人照顾他，只能自己来搭把手。
陈芸在电话那头将信将疑，谢清川知道她估计会去找自己父母和许云深父母核实，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上学路上接到同学电话，帮忙带药照顾不正常吗？以谢鼎的功利心，他怕是巴不得自己和许云深搞好关系。
至于许云深那边，谢清川了解有限，但就昨晚的局势来看，他和他爸妈关系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谢清川叹了口气，煮上白粥，把药箱带进主卧。
许云深已经起了——他靠在床边，手里拿着手机打字，速度奇快，看起来气势汹汹，见他来了就放下手机乖乖坐好。
谢清川把药箱放下，顺口问道：“在干嘛呢。”
“在骂一个傻子。”
“……嗯？”
“以前认识的，一个，很叛逆的小妹妹吧，叫白光，和家里关系不好，老是逃课买醉，有一次被几个小混混堵住了，我刚好路过，顺手帮了下，没想到就缠上我了。”许云深老老实实回答道。
谢清川坐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揭开退烧贴的包装，捋开许云深的额发贴上，问道：“那她这么早来找你干嘛？等你继续英雄救美？”
这句话有点歧义，许云深闻到了一点醋味，他暗道不妙，连忙解释道：“我没想和她怎么样，只是她说她想去打眉钉！还不止一个！她还没成年呢！我实在看不过去，就……”
许云深不说话了，因为谢清川把体温计塞他嘴里，于是许大少爷只好一边含着，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谢清川，努力使眼色。
谢清川看他那一幅有口难言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放心，我没误会。”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许大少爷居然还有劝别人不要叛逆的一天。”
许云深说不出话，只好哼哼两句表示抗议，谢清川看他这样又有些好笑，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过了一会，谢清川拿出了体温计——38.5度。
果然发烧了，烧得还不低，难为许云深还有力气和他呛。
谢清川道：你再睡会，等下粥好了喝点再吃药，还不退的话我们去医院。”
许云深不依，对谢清川那句叛逆耿耿于怀，但他对自己在学校的表现也有数，知道自己没法反驳，只好把话题引到他处：“谢老师，你说你没误会，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能是什么？”谢清川从卫生间里拿出热毛巾，帮他擦脸，“青春期不就那点破事吗？骂学校，骂父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觉得世上会有天降正义，觉得会有一个白富美或高富帅喜欢自己，把自己从灰暗日常里扯出来，觉得自己一生一次的青春里总该轰轰烈烈，无论男女，都这样。”
许云深被擦得舒服，水汽蒸发带来些许清凉，但大脑内却是火炉，反应迟缓，他听着谢清川成熟的话，脑子一抽，问道：“你也这样吗？”
“什么？”
许云深拿下毛巾，结结巴巴道：“我的意思是，与众不同，怀才不遇，青春轰轰烈烈，还有……有一个白富美……或者高富帅来喜欢你。”
谢清川的动作停滞一瞬。
他垂下眼，忽然道：“许云深，你觉得呢？”
许云深一愣。
但谢清川已经站起身了，他从许云深手里扯出毛巾，自顾自道：“我去看看粥怎么样了。”
说罢，他就几步出门，只留下许云深独自躺在床上，望着被子上的纹路晃神。
他是不是……说错了？
…
厨房。
白粥袅袅吹起白烟，谢清川靠在灶台上，盯着厨房外面一中的一角，手指在台面上无意识轻点。
他想过吗？
他当然想过。
谁没想过呢？
正是因为他想过，所以他能理解那个女孩的内心。
想想看，糟糕的家庭，烦躁的内心，深夜买酒找醉，被一群混混堵在小巷子里，眼看走投无路清白不保，突然一个大帅哥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多么完美的剧情。
偶像剧开场不过如此。
所以谢清川说他没误会。
他理解那个女孩，也理解许云深，
许云深对那个女孩的态度，就像是对待平行世界的自己，她就像他的未来，他的另一种可能，遇到了，顺手了，就帮了，
这种心理，就像很多老烟民会劝阻青少年吸烟一样。
但理解是真，难受也是真，谢清川从不觉得自己小气，但现在他明白了，那是因为他从前从未认认真真喜欢一个人。
但是，不能说。
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许云深的攀附。
白粥咕噜咕噜冒泡，香气四溢。
谢清川关火，舀出一碗粥，倒出一杯温水，一起端向卧室。
许云深还坐在床头，半闭着眼，蔫答着头，似乎在高烧下昏昏欲睡。
谢清川试探他温度，用勺子刮出最上面那层粥，轻轻吹了吹放在许云深嘴边，低声道：“先喝点粥，再吃药。”
许云深掀开眼皮，慢腾腾张开嘴，咽下，白粥入喉的温软感让他清醒不少，他迷迷瞪瞪看着眼前这人，哑声道：“谢清川。”
“嗯？”
“我惹你生气了是不是？”
谢清川吹气的动作一滞，放下手，勺子与碗壁碰撞发出咯噔声，他道：“怎么会呢？”
“就有。”许云深烧得昏昏沉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走的时候都没回头看我一眼！”
许云深越想越委屈：“可我真的对她没感觉嘛，之前我把她联系方式删了，她就跑一中门口堵我，我故意晾着她，她就各种刻意涉险，把脸上打满钉子，我没办法……她是真敢把事情闹大。”
他一说这事谢清川也有点印象——那是在高一期中不久，还没有晚自习的时候，但那不关谢清川什么事，他也就没在意。
现在想来，那矛盾主人公或许是许云深？
谢清川更无奈了，他把药递到许云深嘴边，轻声道：“我没误会，真的没有，你有很多人喜欢才是正常的，至于那些幻想，我当然有。”
许云深看他：“你有？”
“当然。”谢清川把药递到他嘴边，“你知道维克多吗？”
“谁？”
“一个奥地利心理学家，他说几乎每个人都会有想死的念头，这种念头缘于处境的绝望，缘于死亡威胁步步逼近，这都是很正常的，但人对死亡又有天生的恐惧，两相抵消下，渴望一个完美的人来拯救自己，解决一切麻烦再正常不过。”
他看着许云深吃下药，继续道：“不过，真正能救赎自己的只有自己。”
许云深不说话了。
谢清川扶起他，在少年脖子后放了个枕头，让他睡得舒服点，轻声道：“睡吧。”
说完，他准备离开。
许云深感觉那温暖的体温从自己身上挪开、他心底一惊，下意识抓住谢清川的手，声音发哑：“别走。”
他不敢看谢清川，只好装作头疼欲裂：“清川，陪陪我好吗？”
他知道谢清川不会拒绝自己。
果然，面前的人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坐到床头。
他没说话，但他的存在就是无言的证明。
药效发作，许云深头昏脑胀，慢慢陷入沉睡。
睡着前，他能感觉到有人拨开自己的头发。
他迷迷糊糊地想，这病，生得蛮值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发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