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原野》砚照星河

13、寒假序曲

　　元旦狂欢的喧嚣最终在熄灯铃的催促下散去，留下满楼道意犹未尽的青春回响和散落的彩带碎片。寒假，终于像一只慵懒的猫，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夏星野背着塞得满满的书包走出校门，冬夜的寒气让他缩了缩脖子。脑海里却依旧像过电影一样，反复回放着楼道里那令人血脉贲张的 Battle 场面：孙振魔性的音箱，自己扯着嗓子吼《野狼 disco》的傻样，隔壁班周扬深情的演唱……以及最后，池屿风被自己硬拽到中央，在无数目光注视下，用那清冽如泉的嗓音唱响《贝加尔湖畔》的画面。
　　那画面尤其清晰。池屿风低垂的眉眼，微微泛红的脸颊，握着矿泉水瓶话筒时绷紧的指节，还有那穿透喧嚣、直抵人心的歌声……以及最后，在沸腾的欢呼声中，自己抓住他手腕时他回望过来的眼神——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里，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波涛，有未退的赧然，有被认可的震动，还有一丝……被彻底点燃的光芒。
　　曾经的种种旖旎，和此刻楼道里池屿风回望的眼神重叠在一起，像两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在夏星野胸腔里久久回荡，震得他心慌意乱，又带着一种隐秘的、滚烫的悸动。
　　“完了……”夏星野把脸埋进厚厚的围巾里，对着清冷的空气哈出一口白气，“夏星野，你好像真的……栽了。”
　　回到家，迎接他的是小叔叔夏嘉乐温和的笑容和温暖的饭菜。饭桌上，夏嘉乐兴致勃勃地询问着期末考得怎么样，元旦晚会好不好玩。夏星野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神飘忽，扒拉碗里的米饭。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夏嘉乐敏锐地察觉到了侄子的异样，放下筷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探究，“考砸了？还是……有心事？”
　　“没……没什么。”夏星野下意识地否认，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他不敢看小叔叔的眼睛，生怕被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看穿自己心底那点翻江倒海的、关于某个冰山同桌的混乱思绪。
　　夏嘉乐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和泛红的耳根，心中了然。他想起上次阳台谈话，想起自己那番沉痛的关于“遗憾”的告诫。一丝欣慰又夹杂着淡淡羡慕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没有追问，只是笑了笑，给夏星野夹了一筷子菜：“没事就好。寒假有什么计划？除了写作业。”
　　“还能有啥计划，”夏星野闷闷地说，“刷题，看书，睡觉……”他顿了顿，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哦，可能……想去新开的那家真冰场滑冰？听说挺好玩的。”
　　“滑冰？”夏嘉乐眼睛一亮，“好啊！年轻人就该多活动活动！整天窝在家里看书多没劲。哪天去？叔叔请客！”他兴致很高。
　　“啊？就……就我一个人啊？”夏星野下意识地说，随即又觉得不妥，“或者……叫上孙胖子他们？”
　　“人多热闹嘛！”夏嘉乐笑道，“叫上你同学一起呗。那个……总跟你一起的，叫池……池屿风是吧？我看那孩子挺沉稳的，也一起叫上？”
　　“池屿风？！”夏星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差点被米饭呛到。他猛地抬起头，对上小叔叔带着了然笑意的眼睛，脸“腾”地一下全红了，“他……他可能不喜欢这种活动吧？他……他喜欢在家看书……”
　　“问问嘛，万一呢？”夏嘉乐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鼓励，“年轻人，别总替别人做决定。说不定人家也想尝试新鲜事物呢？你那个同桌，看着冷冰冰的，但眼神很干净，是个好孩子。多个朋友多条路，一起玩玩怕什么？”
　　夏星野被小叔叔说得哑口无言，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邀请池屿风？单独……哦不，还有小叔叔……去滑冰？他会答应吗？想起楼道里池屿风被拖到人群中央时那抗拒又无奈的眼神，夏星野觉得希望渺茫。但小叔叔那句“别总替别人做决定”又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
　　晚上，夏星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微信置顶聊天框里，池屿风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点开对话框，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无数次。
　　「在干嘛？」
　　「睡了吗？」
　　「滑冰去不去？」
　　删了打，打了删，怎么都觉得别扭。最后，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了头。邀请池屿风这件事，比他解十道物理竞赛压轴题还难！
　　而城市的另一端。
　　池屿风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将他清瘦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他面前摊着一本《天体物理导论》，目光却并未聚焦在那些艰深的公式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的边缘。屏幕上是和夏星野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夏星野发来的一个“晚安”表情包上。
　　楼道里那喧闹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夏星野在闪光灯下蹦跶的张扬笑脸，他抓着自己手腕时那不容置疑的热度和力量，还有周围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以及自己开口唱歌时，心脏那从未有过的、失控般的狂跳。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夏星野紧紧抓住时的触感。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喊出“你太棒了”时，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某种让他心慌意乱的光芒。
　　池屿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这些纷乱的画面和感觉驱逐出去。他习惯了安静，习惯了秩序，习惯了用逻辑和理性掌控一切。可夏星野，就像一颗不受控的小行星，带着巨大的能量和热量，蛮横地闯入他规划好的运行轨道，将他平静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他拿起笔，强迫自己看向书本上的公式。可那些符号和线条，却渐渐模糊，最终在眼前幻化成一张带着小虎牙的、灿烂的笑脸。
　　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烦躁感，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