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原野》砚照星河

15、心之所向与雪夜的回应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市被一层薄薄的、新落的雪轻柔覆盖，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余下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嘎吱”轻响。
　　夏星野站在那片熟悉的湖畔。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雪地上投下他略显紧张的影子。他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装着红色围巾的纸袋，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盖过周围所有的声音。他反复深呼吸，清冽的空气带着雪的味道涌入肺腑，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悸动和……恐惧。
　　远处，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踏雪而来。黑色的羽绒服，深灰色的围巾裹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深邃明亮的眼睛。
　　是池屿风。
　　他如约而至，步履沉稳，一步步走近，在夏星野面前站定。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四周静谧无声，只有远处模糊的车声和积雪压断枯枝的细微脆响。
　　夏星野看着池屿风在路灯下显得更加清冷的眉眼，看着他被雪花点缀了几点的黑色发梢，看着他围巾上方露出的、线条干净的下颌。所有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的华丽开场白、迂回试探、浪漫铺垫，在这一刻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
　　勇气像退潮后的礁石，孤注一掷地裸露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望进池屿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敲碎了雪夜的寂静：
　　“池屿风。”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不是同桌的那种喜欢，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是想和你一起看星星，一起听歌，一起滑冰，一起做所有事情的那种喜欢。”
　　“是想……成为你男朋友的那种喜欢。”
　　话音落下，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寒风卷着细小的雪沫拂过脸颊，冰冷刺骨，却无法冷却夏星野脸上滚烫的温度。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池屿风，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琥珀色的瞳孔里盛满了孤注一掷的紧张和……毫不掩饰的、赤诚的期待。
　　池屿风安静地站着，仿佛一尊冰雪雕成的塑像。夏星野清晰地看到，在自己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池屿风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那里面清晰地翻涌起巨大的波澜——震惊、茫然、无措……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夏星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那份滚烫的期待被冰冷的恐惧侵蚀。他几乎要以为，下一秒池屿风就会像往常对待他不着边际的玩笑那样，冷淡地丢下一句“无聊”或者“你又在发什么疯”，然后转身离开。
　　就在夏星野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眼眶开始发酸发胀时，他看到池屿风紧抿的唇线，极其轻微地、颤抖般地动了一下。
　　然后，池屿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那只骨节分明、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微凉的手，没有推开他，没有尴尬地收回，而是……迟疑地、带着点试探性的犹豫，轻轻地、轻轻地覆盖在了夏星野因为紧张而冰冷僵硬、放在身侧的手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窜起！两人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真实触感惊得浑身一颤。
　　池屿风的手心并不算很暖，甚至带着冬夜的微凉，但那真实的触感和包裹的力道，却像一道滚烫的暖流，瞬间驱散了夏星野所有的寒意和濒临崩溃的恐惧感！他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握住了那只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十指相扣！冰冷的指尖贪婪地汲取着对方掌心传来的、哪怕并不炽热的温度。
　　这个动作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
　　池屿风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激荡。再抬起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澄澈的、带着点无奈和认命的坚定。他看着夏星野因为震惊和狂喜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冰层下悄然流淌的溪水，清晰地落在这片只属于他们的雪夜世界里：
　　“夏星野。”
　　“你总是这样。”
　　“横冲直撞地闯进来……”
　　“打乱所有的节奏。”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找一个更准确的词，最终只是轻轻呼出一口白气，目光落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妥协：
　　“我……好像也没办法了。”
　　这句话，比任何直白的“我也喜欢你”或“我愿意”都更加清晰地、不容置疑地表明了他的心意——是无奈，是猝不及防，更是心甘情愿的沉沦。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夏星野的全身！他只觉得眼前炸开了漫天绚烂到极致的烟花，耳朵里嗡嗡作响，血液全都冲向头顶！他用力回握着池屿风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最珍贵的宝藏，巨大的笑容在他脸上毫无保留地绽放开来，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甚至泛起了点点水光。
　　“池屿风！”夏星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狂喜，他几乎想跳起来，却因为脚下一滑被池屿风稳稳扶住，“我……我太高兴了！真的！我……”
　　他语无伦次，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紧紧抓着池屿风的手，一遍遍重复：“太好了！太好了！”
　　池屿风看着他激动得像个孩子般的模样，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对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力道，紧抿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那笑容很浅很淡，如同冰河初融的第一缕微光，转瞬即逝，却清晰地落入了夏星野的眼中。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落在他们相视而笑的眉眼间，落在少年们被巨大的喜悦和羞涩涨红的年轻脸庞上。寒冷的冬夜，寂静的湖畔，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比任何喧嚣都更加动听，宣告着一段全新旅程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