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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万分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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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安柏的态度。
自那晚火锅店门口那句冰冷的“这是你的私事”之后,安柏似乎又退回到了最初那个坚不可摧的堡垒里。
而赵闻千几次“顺路”去医院,不是碰到安柏在忙,就是远远看见他正与人交谈——而且,是同一个年轻男人。
那是个看起来阳光开朗的男生,穿着运动套装,头发打理得很符合当下“男大审美”,还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赵闻千第一次见到那人时,他正将一杯咖啡递给安柏,两人站在医院走廊边说了几句话,安柏虽然表情依旧淡淡的,但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一次是巧合,
两次是偶然。
但接连三天,赵闻千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段,看到那位“狐狸精”频繁出现在安柏身边。
有时是递咖啡,有时是拿着病历夹似乎在讨论什么,有时只是并肩走一段路。
赵闻千心里的警报器疯狂作响,“笑笑笑,谁想看你,呲个大牙乐死你得了!”
一种混合着醋意、危机感和因照片事件而愈发敏感的不安,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强制在心理安慰自己,那可能只是安柏的同事、同学,甚至是病人家属,但这种自然流露出年轻人之间的熟稔氛围,让他无法不在意。
直到第四天傍晚,赵闻千处理完手头棘手的案子,身心俱疲,却还是心猿意马地把车开到了医院附近。
远远地,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一次,那个男生似乎情绪有些激动,正拦在安柏面前说着什么,而安柏眉头微蹙,试图绕开他。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赵闻千几乎没经过思考,快步上前,一把将安柏拉到自己身侧,隔开了那个男生,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冷意:“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吗?安医生要下班了。”
对方愣了一下,看着半路杀出的“赵咬金”,又看看被下意识护在身后的安柏,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失落,还有一丝了然。
安柏显然也没料到赵闻千竟会突然出现,反挣了一下被他握住的手臂,没挣脱,只好低声道:“赵闻千,你干什么?”
“我……”赵闻千一时语塞,此时头脑风暴,内心万般不顺,“对啊,自己凭什么?以什么身份?”但还是硬着头皮,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人。
对方苦笑了一下,对安柏说:“安柏,看来……是我又来迟了,大学时是,现在也是。”顿了顿,深深看了安柏一眼,用终于放下的语气,“祝你……前程似锦。”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带着几分落寞。
“大学时”?“又来迟了”?这几个关键词像锤子一样砸在赵闻千心上。
他猛地看向安柏,心里五味杂陈。
安柏等他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被拉皱的衣袖,语气听不出情绪:“那是我大学同学,周叙,只是来咨询一些专业问题。”
“咨询问题需要拉拉扯扯?”赵闻千脱口而出,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味。
安柏抬眼看他,路灯的光线透过镜片,让他眼神显得有些迷离:“这似乎,也与你无关。”
又是这句话。
又是与我无关?
赵闻千感觉心口被狠狠一刺,连日来的压力、委屈、醋意和不安在这一刻爆发了:“是!与我无关!你的什么事都与我无关!那我呢?我像个傻子一样,一边应付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脏水,一边天天想着怎么靠近你,还担心你会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骚扰!安柏,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傻B啊?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只是‘私事’,只是‘无关’?”
一口气说完后,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也因为激动有些发红。
安柏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对面公园有个长椅,要不要……坐一会儿?”
这个出乎意料的邀请,让赵闻千满腔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此时像个吃到糖被安慰的小孩,愣愣地点了点头。
初秋的夜里,公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两人在靠近池塘边的长椅上坐下,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周叙,”安柏率先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轻,“大学时对我有过好感。”
赵闻千的心猛地一紧。
“我拒绝了他。”安柏继续平静地说,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就像我拒绝过很多人一样,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因为……我无法回应那种情感。”
赵闻千却Get到了奇怪的点,“你还拒绝过很多人!”在心里也因证实自己算是这“万分之一”而暗自窃喜。
他转过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可能……是我不太懂得如何建立和维持一段亲密关系,对我来说,专注于医学分析,比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情感纠葛要容易得多,也安全得多。靠近,意味着可能失控,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伤害别人。”
这是安柏第一次,对赵闻千剖白内心。
赵闻千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他。
“那晚说是你的私事,”安柏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承认,我的反应是有过于……冷静。但在我看来,在没有明确关系界定前,过度介入他人的私人领域,是一种越界和不尊重。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声音更低了些:“而且,看到那些照片和流言,似乎……并不觉得愉快。反而让我有些困惑,开始不确定这种情绪的来源是否‘正确’,是否符合逻辑。所以,我选择了保持距离,我需要时间厘清。”
赵闻千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安柏那看似冷漠的反应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番曲折的内心活动。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太谨慎,以至于用他那套强大的逻辑和理性,将情感层层包裹,不敢轻易触碰。
“对不起。”赵闻千哑声说,“我……我不该冲你发脾气。那些照片是假的,是杨河故意陷害。我赵闻千再混蛋,也不会做那种事。”他急切地解释,像是要洗刷自己在安柏心中可能留下的任何污点。
“我知道。”安柏轻声说。
“你知道?”
“嗯。”安柏推了推眼镜,“后来,我稍微……了解了一下。那张所谓‘亲密照’的背景,是去年你负责的一个并购案庆功宴,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对方公司的代表,当时在场的有十几个人,角度很刻意。”
赵闻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点如获至宝的暖意。安柏他……竟然去查证了?在他说着“这是你的私事”之后,在他看似漠不关心地转身之后?
“你……”赵闻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只是习惯基于事实做判断。”安柏移开目光,耳根在月光下似乎有些微红,“而且,你说过要‘看我表现’,我……也在观察你的。”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赵闻千心中连日来的阴霾。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原来这座冰山,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理性地分析,谨慎地……向他靠近。
“安…柏,”赵闻千转变声线柔和一些“谢谢。”
“谢谢你去查证,谢谢你的观察,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安柏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否认。
两人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月光如水银般倾洒,将隔开的身影拉长。
喷泉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打破了彼此奇妙的尴尬,却更衬得此刻氛围的宁谧。
赵闻千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急切地表达什么。
他知道,对于安柏而言,今晚能说出这些话,已经是破天荒的进步。
趁他不经意看着身旁那张清冷的侧脸,在灯光下仿佛一件易碎的玉器,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柔软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