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 17 章 ...
-
楚绍庭陷在那张浮夸的意大利真皮转椅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燥火,指节一下下叩击着桌面,眼睛死死盯着平板屏幕上关于“玉魄今声”论坛的后续报道。
那上面,“百年匠心”、“沈家气度”、“匠人精神”的描述,每一个字都像细针一样,扎得他眼睛生疼,心里更疼。
他是“臻致珠宝”如今的当家人。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焦头烂额。
当年,“臻致”靠着敏锐的嗅觉,捕捉到年轻市场的潜力,打出“轻奢”概念,确实也曾耀眼过。门店开遍一线城市黄金地段,广告打得震天响,一时风头无两。他爸那阵子得意到不行,整个人都飘了,觉得超过行业翘楚沈氏,那是轻而易举、指日可待。
然而,光鲜不过几年。
为了追逐更爆的款式、更多的利润,用料开始偷工减料,工艺日趋粗糙,设计更是彻底跑偏,怎么浮夸怎么来,怎么显富怎么搞,生生把“轻奢”做成了城乡结合部暴发户喜闻乐见的“土豪风”。
楚绍庭坐在这个日渐下沉的“宝座”上,心里比谁都着急,像被丢进热锅上的蚂蚁,就差四处乱窜了。
看着沈氏珠宝那稳如泰山、甚至越发逼人的姿态,他妒火中烧,不自觉就把所有失败的原因都归咎于外——是沈家抢了他的生意,是消费者不识货,是市场环境不好……
急火攻心之下,他那点有限的商业头脑,就全用在了琢磨邪门歪路上。他想,市场就这么大,沈家那块金字招牌要是倒了、脏了,消费者没得选,自然就会回流到他“臻致”这里。
至于靠什么站起来?不重要,先把对手拽下来再说!
所以,当得知沈家要办那个什么论坛时,楚绍庭觉得机会来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这场工艺危机,凭借论坛的东风,绝对能像一颗投放精准的炸弹,将沈家那引以为傲、传承百年的清誉炸得粉碎。
他甚至恶毒地期待着,最好能让沈聿珩那个永远脊背挺直、眼神清冷、无波无澜的继承人,从此身败名裂,跌落神坛,也尝尝他楚绍庭如今这般惶惶不安的滋味。
楚绍庭自诩心思细密,知道这种事不能沾手。他花了大价钱,联系上一家所谓的海外“品牌战略与危机公关”公司。对方报价高昂,但承诺“绝对隐秘,绝对效果震撼”。
于是,一篇数据详实、甚至引用了国外论文作为依据的、极具误导性的工艺质疑文应运而生。在论坛开幕前最敏感的时刻,通过层层伪装的路径,在中文互联网上引爆。
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国内的团队。风险太大,容易留下把柄,他也怕被沈家会顺着网线摸过来,揪住他的尾巴。早年“臻致”风光时,为了包装所谓的国际格调,曾与那家公司有过合作,在海外做过几场不痛不痒的推广。
楚绍庭对这类“洋团队”一直有种莫名的崇拜和信任滤镜,觉得他们更高级、更专业,更懂得如何在灰色地带掩护下,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既有旧日合作的由头打掩护,又能借地理与信息壁垒增加追查难度,简直完美。
他自以为算无遗策,做得天衣无缝,只等着看沈家大厦将倾的好戏。
却全然不知,在他选择的这个领域里,搞舆论操盘、信息追踪和危机反制,甚至阴暗操作,从来都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火是真的烧起来了,烧得全网沸沸扬扬。
楚绍庭当时捧着手机,看着那条爆料长文下的转发、评论、热搜排名火箭般蹿升,看着“沈家工艺造假”、“百年招牌疑云”这样的词条屠榜。
心中那叫一个高兴,一个畅快!于是,直接去了常去的顶级夜场,包下最大最贵的卡座,开了最贵的洋酒,搂着最贵的嫩模,和狐朋狗友狂欢了一整夜。
酒精和扭曲的快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仿佛已经看到沈家股价暴跌、沈聿珩焦头烂脸出面道歉、臻致趁势夺回市场的辉煌画面。
那一晚,他是自己世界的王,是即将把高高在上的对手踩在脚下的胜利者。
谁知一觉醒来,宿醉还未消,风向就全变了。紧接着,是那支制作精良、匠心独运的短片,是沈聿珩沉静有力的讲述,是全网一边倒的赞叹与“匠心”刷屏。
风向转得比龙卷风还快,昨天还是一片喊打喊杀的质疑,今天就变成了对沈家坚守与风骨的集体致敬。连带着“玉魄今声”论坛与出手的止行传媒,都被镀上了一层“文化守护者”“行业清流”的金光。
楚绍庭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脚,连心脏都似乎都给冻住了。他难以置信地刷新页面、切换平台——结果大同小异。沈聿珩非但没垮,反而借着这场他亲手点燃的“火”,完成了一次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危机公关和品牌升华,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他楚绍庭呢?投出去的真金白银,耗费的苦心算计,全成了给对手搭台唱戏、添光增彩的燃料!他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巨大的落差与憋屈堵在心口,闷得他几乎窒息,只能狠狠将平板反扣在桌上。
“楚少,还在为沈家那事儿烦心呢?”一个滑腻得像抹了油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几欲爆发的邪火。
说话的是赵琦,家里做建材生意,也算是他的“狗头军师”。这人没别的本事,揣摩人心、出些阴损下作的主意最是在行。
楚绍庭正没处发泄,闻言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带着浓重怨气:“烦?我他妈是恶心!眼看着就要成了,煮熟的鸭子,硬生生被谢妄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撬飞了!”
他越想越气,抓起手边一只玉貔貅就想砸,但掂了掂分量,到底悻悻放下,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着。
赵琦也不怕他这副模样,笑嘻嘻凑到办公桌对面,从精致雪茄盒里摸出一支,放在鼻下嗅了嗅,才慢悠悠道:“要我说啊楚少,咱们之前那个思路,可能从一开始……就有点偏差。”
“偏差?”楚绍庭眼睛瞪着他,“什么意思?老子钱也花了,人也找了,火也点了,哪来的偏差?难不成是我烧得不够旺?”
“不是火候问题。”赵琦摆摆手,点燃雪茄,吸了一口,吐出个故作深沉的烟圈,
“是方向问题。你想,沈家那是什么根基?百年的招牌,扎得深着呢。沈聿珩那人,你也打过交道——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心性硬得像他家里藏的那些老玉。光从外头敲打,想把他家的墙凿塌,难,太难了。”
楚绍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风光?”
“换个思路嘛。”赵琦压低声音,身体前倾,眼里闪着惯于在暗处谋算的精光,“既然从外面打不垮这个对手,那干嘛……不想办法把这个对手,变成‘自己人’呢?”
“自己人?”楚绍庭眉头拧成疙瘩,一时没转过来,“什么自己人?收购?合并?沈聿珩能答应?沈家那些老古董能点头?”
“哎哟我的楚少!”赵琦露出一副“你怎么不开窍”的表情,“不是收购公司,是‘拿下’那个人——沈聿珩啊!”
见楚绍庭仍有些懵,他索性把话说得更直白,语气里满是蛊惑:“你仔细想想,沈家最值钱的是什么?是那些老师傅的手艺,是上游的玉料渠道,是这事儿之后更加如日中天的名声和口碑!
这些东西,要是能跟着沈聿珩这个人,一块儿……归了你,归了臻致,那臻致别说翻身,就是坐上行业头把交椅,不也是分分钟的事?这就叫……曲线救国?不对,是‘娶’线救国!”说完,他自己先猥琐地笑了起来。
楚绍庭的眼睛倏地亮了。
这个角度——这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他确实从未想过。
沈家的资源……那些让他眼红心热、求而不得的东西,如果能通过这种方式……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充满诱惑又极其刺激的道路。
可残存的理智很快就冒出来泼冷水。他嗤笑一声,带着自嘲与怀疑:“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沈聿珩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块千年寒冰似的,男女不近,清心寡欲得像要出家。那么多往他身边凑的,哪个得手了?还‘拿下’?拿什么下?怎么变成自己人?靠做梦吗?”
“冰?”赵琦笑得愈发暧昧,吐出的烟圈缓缓上升,“再硬的冰,捂久了也能化成水。再说了,楚少您一表人才,家世显赫,在咱们圈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对他示好,那是抬举他,给他脸面。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冰山?无非是价码没开够,或者……”
他顿了顿,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下作的暗示:
“方式,不对。”
这番话,像一把扭曲生锈的钥匙,硬生生撬开了楚绍庭心底那扇阴暗潮湿、爬满扭曲藤蔓的门。
先前那股因计划失败而淤积的憋闷与暴怒,开始转化、发酵,蒸腾出一种更加阴暗,也更加亢奋的毒雾。
弄垮沈家不成,那就……征服沈聿珩本人。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毒藤般疯狂滋长,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
将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沈聿珩拉下神坛,禁锢于自己掌中——这听起来,似乎更能带来一种碾压式的、掌控一切的、近乎变态的快感。光是想象那画面,就让他血液逆流般冲上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
“钱和势能解决一切。”这是楚绍庭自幼被环境灌输、并深信不疑的信条。在他简单粗暴的世界观里,万物皆可标价,感情也不例外。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展现出足够的“诚意”——挥霍金钱、炫耀权势,加上不容拒绝的“实力”——施压与纠缠,就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爱情?那不过是价码合适的买卖,或是权势碾压下的战利品。
加之,他本身皮相确实不算差,身材也因常年混迹健身房而保持得颇为有型。前两年“臻致”搞营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代言人,他干脆自己上阵拍了组硬照,竟也在社交媒体上引来一波不明就里的颜值追捧和霸总崇拜。
这些赞美,更莫名滋长了他的盲目自信。他真觉得,凭着自己这副还算拿得出手的皮囊和“楚少”的身份,对谁示好都该是对方的“荣幸”。
至于谢妄?楚绍庭那被浮夸生活和浅薄思维填满的脑子,压根没往那个方向转过。
在他极其有限且市侩的认知里,谢妄那种级别的传媒巨鳄肯出手帮沈家,无非是因为“玉魄今声”论坛捆绑着巨大的商业价值与文化影响力,这是一次精明的投资,一场双赢的合作。
男人之间,尤其是他们这种身处名利场顶端、风流名声缠身的男人,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复杂难言的感情?无非是冰冷的利益计算与牢固的利益捆绑罢了。
于是,带着迷一般的自信,楚绍庭的“追求”行动计划,很快就在他那帮狐朋狗友的起哄和赵琦的“技术指导”下,热热闹闹、志在必得地展开了。
不得不说,蠢人的灵机一动,可能搞不死人,但确实能恶心死人——像一滩甩不脱、擦不净的烂泥,或一只在耳边持续嗡嗡的绿头苍蝇,把你烦得够呛,恶心得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