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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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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聿珩这里吃了颗软钉子后,楚绍庭与赵琦对策一番,最终决定放出他自以为最能“一击即中”的大招。
正值岁末,行业内有一场规格极高、名流云集、媒体瞩目的慈善晚宴,其间所筹善款将用于后续的公益项目。
楚绍庭认为,只有在这样众目睽睽的场合,才能将他的“诚意”与“实力”最大化地展示出来,形成强烈的“浪漫攻势”,甚至制造出“舆论压力”,让沈聿珩无法再轻易忽视或回避。
当晚,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沈聿珩作为重要捐赠方和业界代表,被安排在前排主桌。
各个环节有条不紊地进行,现场气氛热烈而高雅。
然而,就在中场间歇时,一幕突如其来的“表演”打破了平衡。
轻柔的背景音乐中,一名身着笔挺制服的侍者,推着一辆铺着厚实红丝绒的精致餐车,穿过略显拥挤的过道,目标明确地、径直来到了沈聿珩所在的那一桌。
顷刻间,整个宴会厅的目光,几乎都被吸引了过去。
餐车上没有美食佳肴,只有——九十九朵品相极佳、近乎完美的顶级红玫瑰,被精心拼凑、固定成一个巨大而规整的心形。花朵娇艳欲滴,在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照射下,红得仿佛能沁出颜色来。花瓣上还洒着细碎金粉,也在灯下幽幽闪烁。
艳俗、直白,透着某种暴发户式的张扬和毫不含蓄的示爱意味。
在心形玫瑰前方,丝绒衬垫上郑重摆放着一只打开的紫檀木匣。匣内静卧一枚罕见的田黄石印章,品相完美,气韵天成。
灯光流转,天然石形已见雍容。石体质地温润凝腻,色泽黄中透赤,明净灿然,泛着内敛而尊贵的光泽,正是经典的“黄金黄”。
印章依石形而作,呈山崖状。雕刻师顺着天然纹理,于方寸之间雕出一幅月下泛舟的幽远画境。独具的匠心与天成的石性相得益彰。
这组“玫瑰+田黄”的搭配,恰恰暴露了楚绍庭矛盾的心态:
既想以最直白浓烈的玫瑰表达“爱慕”,又想附庸风雅,证明自己“懂得”对方的层次。田黄石印章价值不菲,且关乎文人情趣与收藏品味,看似比钻石珠宝更契合沈聿珩的身份。
但在这种公开的场合,以这样浮夸的方式送出,仍是将情感与物品等价捆绑。这种炫耀式“表白”,与真正洞察对方心意的用心相距甚远。
这束花的出现,与现场高雅的氛围,以及沈聿珩周身那股清冷矜贵的气质,形成了极其刺眼、近乎荒诞的对比。
“哗——”
低低的哗然在席间迅速蔓延。
识货之人轻声惊叹那枚田黄石的价值,更多人则被这“浪漫表白”加“重礼相赠”的场面所震惊。
充满了玩味、探究,乃至等着看好戏的兴奋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沈聿珩。连摄像机也不由自主地调整了方向。
楚绍庭在后方座位上,紧张而又期待地攥紧了酒杯。
他相信,这枚足以作为传家宝的田黄石印章,加上如此轰动的示爱方式,足以感动任何人,也足以证明他楚绍庭的“真心”与“实力”。
他等着沈聿珩看向那枚章——
沈聿珩的脸色,在侍者推着那辆被红玫瑰占据的餐车停下的瞬间,便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那不是突然被示爱的人应有的窘迫无措,或者是羞涩尴尬,而是一种骤然被某种低劣手段严重冒犯后,难以自控的怒意。
周遭投来的,混杂着好奇、探究与戏谑的目光,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刺在他向来守护严密的私人边界上。
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裹挟着昂贵礼物与庸俗象征的“惊喜”,无异于一场精心策划的道德绑架与社交骚扰,将他强行置于被围观、被评估、甚至被轻慢调侃的境地,是对他个人尊严与社交边界的公然践踏。
林墨反应极快,几乎在餐车停稳的同时便已起身,一个箭步上前,利落地挡在沈聿珩与那片刺眼的红之间,声音低沉而坚定地对侍者道:“请立刻推走,沈先生不收来路不明的礼物。”
身形与语气皆透出不容置疑的隔绝之意,试图以此帮沈聿珩隔开这令人不快的侵扰。
侍者面露难色,后背甚至沁出一层薄汗。他微微躬身,低声道:“先生,抱歉……客人特意叮嘱,务必亲手送到沈总面前,我只是按吩咐办事……”
僵持的几秒钟里,空气仿佛凝固。
越来越多的视线投向这边,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在辉煌的宴会厅中蔓延。
就在这时,楚绍庭从侧后方不远处站了起来。他显然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此刻脸上挂着一副精心排练过的、混合着深情与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刻意整了整本就挺括的西装衣襟,在众多目光追随下,朝着沈聿珩的方向,颇为戏剧化地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穿透这一小片区域,清晰地送到沈聿珩耳边,也落入周围宾客耳中:“沈总,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希望……你能喜欢。”
他特意省去了敬语“您”,改用更显“亲近”的“你”,语气里那份刻意的亲昵与掌控局面的得意,几乎满溢而出。
场面瞬间寂静,所有人都等着沈聿珩的反应。
沈聿珩没有看向那束花,更没有看向几步之外、正等待他反应的楚绍庭。
在楚绍庭话音落下的一秒,他已有了动作。
他极为礼貌地向同桌几位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有些愕然的行业前辈与重要伙伴微微欠身,姿态无可挑剔,只是脸色绷得有些紧。
“抱歉,”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清越,但离他最近的林墨和几位深知他脾气秉性的前辈,却捕捉到平稳声线之下,一丝几欲破冰而出的凛冽寒意,“有些突发状况需要处理,失陪了。”
说完,他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接话或反应的余地,径直朝宴会厅一侧的出口走去。脊背挺直如松,步履稳而迅疾。
他将那片由楚绍庭制造的、弥漫着廉价浪漫与算计的喧嚣,连同所有聚焦的视线与揣测的私语,一并甩在了身后。
那一大捧艳俗至极的玫瑰,那枚被当作表白道具的珍贵田黄石,以及楚绍庭脸上那志得意满却骤然僵硬的笑容,在他离去的背影映衬下,瞬间显得无比滑稽与难堪。
这场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堪称闹剧的“公开示爱”,连同现场好事者拍摄的高清照片——尤其是沈聿珩冷脸离场、楚绍庭举杯示意及随后僵笑的对比画面。
以及各种添油加醋的细节描述——“99朵玫瑰心形阵仗”、“罕见田黄石印章压阵”、“楚少当众示爱”、“沈公子拂袖而去”……
几乎在当晚散场之前,就如同病毒般传遍了相关行业圈、世家社交圈的大小私密群聊,成为了近期最富戏剧性的谈资。
好在,舆论并没有对沈聿珩不利。
沈聿珩的沉默与离场,被普遍解读为极致的冷淡与厌恶;而楚绍庭的举动,则在多数明眼人心中,留下了急功近利、手段拙劣、且严重不识趣的糟糕印象。
谢妄收到消息时,正身处一场关乎数字媒体未来布局的高端私人饭局。
席间气氛融洽,他与几位产业新贵和资深投资人相谈甚欢。
谈话间隙,他点开手机。
屏幕上是一张高清特写:璀璨的水晶灯下,九十九朵红玫瑰被堆砌成一个巨大而饱满得近乎畸形的心形。每一片花瓣都透着精心打理后的娇艳,在镜头下红得刺目、艳得俗气。
心形前方,一只打开的紫檀木匣里,那枚温润凝腻的田黄石印章静静躺着。灯光在其表面流转,本该是雅物,在此情此景下却仿佛成了一枚可笑的价签。
照片边缘,楚绍庭那张挂着刻意笑容、正举杯示意的脸清晰可见。
谢妄脸色骤变。
他脸上那抹用于社交的、恰到好处的笑意瞬间冻结、碎裂,消失得干干净净。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目光沉郁下去,翻涌着近乎实质的寒意。
先前那种“沈聿珩绝不可能对这种把戏有半分好感”的笃定,依旧如磐石般稳固。他甚至能精准推算出沈聿珩彼时的反应——必然是极度厌烦、深感冒犯,而后以最决绝的姿态抽身离去。
这判断没错。可此刻盘踞在他心头的,远不止冷静的判断。
那是一种极其鲜明的、自己的人被不知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臭虫公然觊觎、甚至试图沾染的强烈不悦与嫌恶。
尽管,他认为的属于自己的人尚未得到对方认可,但却早已被他划入了内心禁区。
楚绍庭这番当众的、糅合了庸俗象征与昂贵物质的“表演”,哪里算得上追求?分明是一场低级的骚扰,一次公然的羞辱。
他把沈聿珩——那个骨子里浸透清冷与骄傲、对“真”与“美”近乎苛刻、将个人边界视若雷池的人,当成了什么?一件可以用鲜花和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估价、并试图强行纳入囊中的“战利品”?
与此同时,另一股更微妙也更灼人的火苗,几乎在看清照片的瞬间就“腾”地一下窜了上来——这才多久没见?这个人……沈聿珩,他就能在外面,招来这么一朵不知死活、还手段如此拙劣低俗的烂桃花?
这念头来得毫无道理,甚至带着几分迁怒的蛮横,却切实地烧灼着谢妄的理智。仿佛沈聿珩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招摇,轻易就能吸引来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蝇营狗苟。
复杂的怒意交织翻涌,既有对楚绍庭的鄙夷与愤怒,也有对沈聿珩那无形吸引力的烦躁,以及某种隐秘的、想将人立即占有的焦灼。
谢妄周身的气压都仿佛低了几度。
他不露声色地按熄手机屏幕,将其轻搁一旁。随后端起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威士忌,仰头,缓慢而平稳地将那琥珀色的酒液尽数饮尽。
酒液冰凉,滑过喉咙却带起一路灼烧感,非但不能压下心火,反而像浇了油,让那簇火苗烧得更旺。
同桌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笑着举杯,试图将话题引回:“谢总,刚才说到数据隐私的立法趋势……”
谢妄却已放下空杯,抬眸。视线越过了说话之人,径直投向窗外那片被霓虹点亮的繁华夜景。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比刚才谈论商业时显得更平静。眼神深邃,映着窗外的流光,却透不出一丝温度。
静坐一旁的周语,见状心头微微一凛。
他太熟悉老板这种状态——越是平静无波的海面,底下酝酿的风暴就越是骇人。
每当谢妄露出这样的神情,便意味着有人触到了他的逆鳞。而后果,通常不会太愉快。
饭局在不久后得体地结束。
送走所有客人,黑色的轿车无声滑入夜色。
车内只有谢妄和周语,空气静得呼吸可闻。
“查清楚。”谢妄的声音打破沉寂,不高,却在封闭的车厢内清晰得如锤落地,“臻致明年春季主打的系列,代言人是不是那个所谓的‘国民偶像’?他是不是在偷税漏税?私生活有没有问题?”
“是,合同已经签了,预计两周后正式官宣。其他问题需要进一步核实。”周语立刻应道,心中了然——老板不打算再作壁上观了。
楚绍庭的行为已从令人鄙夷,升级到了需要被吊打的级别。
“还有,他们现在的东西,有什么问题,用他自己的方式还回去,”谢妄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之前他怎么对沈家做的,就怎么还给他。”
“另外,楚绍庭身边那个上蹿下跳的赵琦,家里生意是做得太顺了,一下子就忘乎所以了。该有人敲打敲打。”
谢妄出手向来精准。瞄准臻致的代言人和新品,意在直接打击楚绍庭倚重的业务板块,让他切身感受损失;打击赵家,则是敲打其背后煽风点火的支持者,免得总有人不知分寸,没事搞事。
有些界限,跨过了就要付出代价。
谢妄不再言语,重新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灯河。心底那份对沈聿珩始终未能妥善安置的复杂情感,此刻被楚绍庭这场荒唐闹剧彻底搅动。
先前或许是暂停后的不甘,是强者间相互吸引又彼此制衡的焦灼,是一场悬而未决的博弈。
而现在,却无可避免地掺入了更为强烈的保护欲和一种近乎本能的领地意识。他看到沈聿珩被如此低劣的手段纠缠,那股不悦与怒意之下,是一种“我的人,岂容这等货色染指挑衅”的霸道念头。
或许,沈聿珩基于身份与考量,觉得无可奈何、不愿浪费心神纠缠的麻烦,到了他谢妄这里,就该变得有法子去治,且必须治得干干净净,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