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品》徐依偌

4、审视

　　浴室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镜面。言七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他小心翼翼地使用着那些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沐浴用品，生怕弄坏了什么。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在如此宽敞洁净的浴室里洗澡，热水抚过皮肤的触感让他有些恍惚。
　　洗完后，他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浴袍——柔软的黑色丝质面料，触感冰凉顺滑，显然是灵闫的尺寸，穿在他身上显得过于宽大，下摆直垂到脚踝，袖子长得遮住了指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穿着它走出了浴室。
　　灵闫正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姿态慵懒，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蝴蝶标本盒在看。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红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将言七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湿漉漉的白色长发黏在颈侧和脸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没入浴袍的领口。被热水熏得微微泛红的皮肤，在黑色浴袍的映衬下，更显得有种病态的白。宽大的浴袍更凸显了他骨架的纤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包裹在一团黑色的云雾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灵闫放下标本盒，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言七。他的目光带着一种纯粹的、像审视物品那样的专注，没有任何情欲，不会让人感觉黏腻、恶心，却让带给言七一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言七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直到脚跟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处可逃。他垂下眼睫，不敢与灵闫对视，手指紧张地揪着过长的袖口。
　　“抬头。”灵闫命令道，和之前在酒吧时一样。
　　言七顺从地抬起头，灰绿色的眼睛里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怯生生地望向灵闫。
　　灵闫伸出手，没有碰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挑开了浴袍的领口，露出左边锁骨位置那两颗并排的、如同蛇咬痕般的小痣。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微微温热的皮肤，引得言七轻轻一颤。
　　“还记得这个吗？”灵闫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回忆什么。
　　言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他点点头，小声说：“记得……在孤儿院的时候，哥哥也喜欢碰这里。”
　　那时灵闫认为，这是他“所有物”的标记之一。
　　灵闫的指尖在那两颗痣上轻轻摩挲着，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缱绻，却又冰冷。“很好，”他低语，“这样就不会认错了。”
　　他的手指继续向下，浴袍的带子被轻易解开，黑色的丝质布料顺着光滑的皮肤滑落，堆叠在脚踝。言七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赤身体暴露在微凉的空气和灵闫毫不避讳的视线下，让他感到巨大的羞耻和不安。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用手臂遮挡自己，但在灵闫的目光下，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这不是第一次了，况且…哥哥会不喜欢…
　　灵闫的目光缓慢地、仔细地掠过他身体的每一寸。过于瘦削的肩胛骨，纤细的腰肢，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略显单薄的胸膛，最后，落在了膝盖上的疤。
　　言七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耻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审视他“异常”的身体。在孤儿院，因为这身体他被叫做“怪物”；在养父母家，因为这身体他遭受了更多的辱骂和虐待。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言七几乎是本能的害怕，哪怕眼前人是灵闫，是“哥哥”，是不一样的，他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仿佛等待着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
　　灵闫的目光依旧平静，带着一丝评估艺术品般的审视。他看到了手臂一些淡淡的、深浅大小不一的痕迹，是长期虐待留下的证明。言七易留痕的体质让这些痕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但灵闫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这些伤痕上。他的目光最终回到了言七的脸上，看着他那副泫然欲泣、却又强忍着不敢哭出来的表情。
　　“睁开眼睛。”灵闫说。
　　言七颤巍巍地睁开眼，对上那双红色的眸子。里面没有厌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纯粹的占有。
　　“很漂亮。”灵闫忽然说了一句。
　　言七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泪。
　　灵闫俯身，捡起地上的浴袍，重新披在言七身上，仔细地系好带子。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专注和仔细，确保浴袍将言七严实地包裹起来，仿佛在封装一件易碎的藏品。
　　“今晚先睡在这里。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离开这栋建筑。”灵闫退后一步，下达了第一条明确的指令，“你的身体，除了我，不允许任何人看，任何人碰。明白吗？”
　　言七裹紧带着灵闫气息的浴袍，用力点头：“明、明白的，哥哥。”
　　这种绝对的、带着禁锢意味的命令，反而让言七感到一种扭曲的安全感。这意味着他被纳入了灵闫的领地，受到了他的“保护”。
　　“睡觉。”灵闫言简意赅，指了指那张大床，自己则转身走向门口。
　　“哥哥！”言七下意识地叫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这房间太大，太安静，而且……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他的夜盲症让他对黑暗有着本能的恐惧。
　　灵闫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红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两簇幽暗的火焰。
　　“我……我怕黑……”言七的声音细若蚊蚋，仿佛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
　　灵闫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走到墙边，按下了一个开关。柔和的、不会刺眼的暖黄色壁灯亮了起来，驱散了房间角落的黑暗。
　　“现在可以了？”
　　“嗯……谢谢哥哥。”
　　灵闫没再说什么，离开了房间，并带上了门。
　　言七站在原地，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抚摸着身下柔软昂贵的床单，环顾着这个巨大而陌生的房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清晰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真的被灵闫带回来了。
　　他躺倒在床上，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枕头上似乎也沾染了灵闫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这种被属于灵闫的气息包围的感觉，奇异地安抚了他紧张不安的神经。
　　他回想着灵闫看他身体时的眼神，那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负面情绪的审视，甚至那句“很漂亮”……言七的脸颊微微发烫。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更没有人在看到他“异常”的身体后，还会说出“漂亮”这个词……除了灵闫。
　　虽然灵闫的态度依旧冰冷，命令依旧专横，但言七能感觉到，那种占有欲的背后，似乎有着一种扭曲的……在意？至少，灵闫记得他，记得他锁骨上的痣，记得他是他的“所有物”。对于长期被忽视、被抛弃的言七来说，这种“被记得”、“被需要”（即使是作为物品被需要）的感觉，足以让他心生眷恋。
　　他蜷缩在宽大的床上，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幼兽，在属于灵闫的气息和温暖的灯光包裹下，逐渐沉入睡眠。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些许安心，尽管这安心是建立在一种不平等的、被占有的关系之上。

作者有话说

　　言七的身体很特殊，写的比较隐晦，不喜欢可以离开，别攻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