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尚书相爱相杀那些年》鱼双意

1、你竟敢私通外敌

　　承平二十三年，一桩军粮贪腐案震动朝野。
　　镇北侯厉淮押送八十万石粮草途中遇袭，御史却以通敌之名弹劾。边军节节败退之时，主将畏罪自尽的消息传满朝野。
　　帝震怒，下旨将镇北侯府满门抄斩。
　　厉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无一幸免，行刑完毕后，镇北侯的尸身在城墙上连挂三日任人唾骂。
　　承平二十八年，京城开了一家武器铺，名曰玲珑阁。彼时恰逢皇帝诞辰，小国使臣来访，街道上多了许多异域生面孔。
　　“端娘子，我前几日订的双月弯刀今日可做好了？”大汉笑呵呵地走进铺子，粗犷的声音震得展示架上的武器都颤了几分。
　　“陆首领，你可算来了。”被唤作端娘子的女人不疾不徐从屏风后走出，鸦青色长发随着步伐迈动带出一阵香风。
　　端忆柳眉轻蹙，眼含秋水，一副为难的样子。陆文被她这一声“陆首领”叫得心底发痒，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语气柔和了不少，“怎么了端娘子，难道是武器出问题了？”
　　“武器倒是没问题。”端忆绞着手帕，发间簪着的玉色步摇还在微微晃动。这时屏风后又走出一名小厮，垂头躬身，手上端着木质托盘，那托盘上正是陆文要的双月弯刀。
　　玄铁焠成的刀身薄如蝉翼，刃口流转着皎皎银光，刀身处蜿蜒的错金纹路一直延伸到刀柄，而刀柄上裹着极北之地冰蚕丝，上嵌两颗鸽血石。
　　陆文眼神发亮，爱不释手，当即就要带走。
　　端忆急忙拦住，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陆首领，您先别急！”她压低了声音凑到陆文耳边，“有人想买你这弯刀。”
　　带着香气的女子凑在自己耳边，陆文有些心猿意马，历来有些憨厚的脸此刻也有些发热。
　　“什么人要买我的刀？”他瓮声瓮气道。
　　端忆先是朝铺子外瞧了两眼，随后伸手拉住陆文的袖子，娇声道：“随我来。”
　　陆文好似牵线木偶般被端忆引着上了楼，直到他看见端忆要带他去的地方他心里才猛地一惊。
　　璇玑室？
　　外人皆知玲珑阁，却很少有人知道玲珑阁内暗藏的璇玑室。因为这里是风娘子的地盘。
　　陆文心里暗自嘀咕，难道想买他刀的人是玲珑阁主？
　　璇玑室外有迷踪阵，乱踩一气的人只会被困在镇中央。陆文还来不及看清端忆的步法，一抬眼已经换了地方。
　　端忆推开门，悄声走了进去，陆文跟在她身后却不住地打量这地方。璇玑室内比玲珑阁更奢华，随处可见的金银玉石，银螺屏障。
　　端忆走了几步停住，躬身恭敬道：“娘子，人到了。”
　　陆文透过几尺远的厚重鲛纱只能隐约看见两个相对而坐的身影。
　　“咔哒”
　　随着一枚棋子落下，风娘子的声音从鲛纱后传来。
　　“进来吧。”有些嘶哑的声音。
　　端忆闻言抬手将鲛纱拉开，里面的场景便现了出来。
　　只见一男一女对坐，女子一身素衣执白棋，男子手执黑棋正盯着棋盘沉思。他一身戎装，很明显是异族人。
　　“陆大人，请坐。”
　　端忆不知何时消失了，璇玑室内此刻就剩他们三人。
　　陆文虽心下忐忑但还是沉着气稳稳坐在一旁。
　　安静的室内只有偶尔落子的声音，陆文被晾了一会儿，心里的那点忐忑被冲散了，他恼怒地站起来，指着风娘子骂道：“耍老子呢？”
　　他咒骂了几声便甩袖往出走，正想开门时却听到一声细小的“嗒嗒”声。
　　陆文本是御林军首领，他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暗器。
　　他利索回身，只见五支飞箭从不同方向朝他袭来。刚拿到手的弯刀这就派上了用场，陆文几个闪身躲过暗器，最后一支飞剑被他用弯刀挡下，箭身断成两半。
　　风娘子此时才抬眼看向这边，陆文看到那是个面貌极其普通的女子，就是把她丢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陆文拉下脸，几个大步走到风娘子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这下棋的两人，然后把手里的断箭重重摔在棋盘上。
　　棋盘被猝然打翻，黑子白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戎装男子遗憾地摇摇头，“诶呀，可惜了，本来你就要赢了呢。”
　　风娘子没理会他话语里的挑衅，只是起身向陆文行了一礼，她声音低哑不似一般女子娇柔清亮，但语气却诚恳，“陆首领，方才是我怠慢了你，还请切莫怪罪。现下不知可否随小女子移步内室，我三人细细商谈。”
　　她起身以后足足比陆文高了半个头但表面上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陆文心里原本那点忐忑又冒出来。此前听闻玲珑阁于江南起家，阁主风娘子甚少露面，但她武功高强脾气暴躁，听说还将原先的江南知府打了一顿，但知府却因为风娘子惊人的容貌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陆文又细细看了看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对眼前这个身形高大、容貌平常、与传闻毫无相像之处的风娘子产生怀疑，他握紧了手里弯刀，沉声道：“带路吧。”
　　三人来到内室，风娘子为两人沏好茶，才缓缓开口，“这位是戎狄将军赫连朔。”
　　陆文心头一惊，这才正眼打量起身旁这个异族人。
　　赫连朔是戎狄王庭先皇旧部，眼下效忠于戎狄三皇子，他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却生得俊美，骁勇善战。因祖母是前朝战乱时逃难过去的，因此赫连朔对中原文化十分感兴趣，每隔三五年都要跟着使团来中原游历。
　　陆文看见赫连朔腰间挂着的戎狄兵符，这才意识到风娘子说得没错，此人正是半年前打败大晟骠骑将军的赫连朔。
　　陆文猛地一拍桌子，质问道：“你竟敢私通外敌！”
　　风娘子一听，立刻沉下脸，本就低哑的嗓音此刻竟愈发粗沉冷厉，“陆大人，我玲珑阁开门做生意，每日来往的客人不计其数，何来私通一说？”
　　“再者，眼下内室里只有你我他三人，陆首领小心祸从口出。”
　　陆文一噎，起身就想走，赫连朔却在此时悠悠开口：“不曾想大晟的官员竟如蛇蚁之辈，只是一次败仗而已，却如此草木皆兵。”
　　“你说什么！”陆文怒道，“蛮夷之辈，胆敢口出狂言！”
　　赫连朔盯着茶盏上的梧桐图案，表情悠哉，并不恼怒，“我只是想买下你的弯刀送给我妹妹作生辰礼罢了，谁知道你如此紧张，见了我如耗子见了猫，呵。”
　　陆文被他的轻蔑之言气得脸色发红，他看了看手里的刀，只觉得脏了眼。
　　“当啷”
　　陆文把刀丢到地上，嫌恶道：“你这玲珑阁私联外敌，做出来的武器我绝不会要！”
　　“陆大人留步！”风娘子这下是急了，她剜了一眼还在悠闲喝茶的男人，抬手拦住欲走的陆文，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把他按下，柔声道：“这蛮子不懂礼数，大人别跟他一般见识。”
　　陆文来不及心惊风娘子对赫连朔的大胆称呼，他本想直接离开，但肩上的手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只能乖乖坐下。
　　对于风娘子的实力他又多了几分猜忌。
　　而风娘子看着陆文青红交错的脸色，只微微一笑，“听闻陆大人前些日子喜得贵子，小女子还不曾恭喜过大人。”
　　陆文冷着脸眼神在风娘子和赫连朔身上来回扫视，闻言也只是冷哼一声，“风娘子想做什么直说就行，本官乃是武将，听不得你们这些人的弯弯绕绕。”
　　风娘子又替陆文斟茶，笑道：“陆大人属实豪爽，那在下便直说了，听说大人的侄子在大理寺负责东海盐场一案，可有此事？”
　　陆文猛地扭头，眼神犀利，“区区商贾，也敢插手朝堂！你就不怕我禀报圣上，治你个死罪？”
　　“陆大人言重了。”风娘子笑着，“只是东海一案牵连甚广，我虽为商贾，却也想替圣上分忧。”
　　“哦？”陆文眼里闪过精光，“你有何本事敢妄议朝政？”
　　风娘子不说话了，只朝赫连朔递了个眼神，赫连朔便接着开口：“前任江南知府豢养私兵，大晟皇帝却以治理水患无方的名义将其治罪，那陆大人可知那些豢养的私兵现下在何处啊？”
　　陆文眯着眼睛打量赫连朔，“赫连将军对我朝的政事了解得真清楚啊。”
　　赫连朔低头淡笑，“我与大晟皇子交好，自然知之甚多。”
　　陆文变了脸色，连忙端起茶遮掩神色，赫连朔又道：“东海盐场既为官营，不知大理寺有没有胆量查一查那边的账本呢？”
　　东海盐场虽为官营，但早年间却属于靖海王的地盘，靖海王是先皇所封，因平定海患有功特封为异姓王。
　　但本朝皇帝初登基时以连年征战国库亏虚之名为借口，将东海盐场的五分之四收归国有，而靖海王当时也是欣然接受，并无异议。
　　此案牵扯太多，陆文眼下有些坐立难安，他不知道为什么风娘子和赫连朔要告诉他这些。
　　他强装镇定，又问了一遍：“风娘子想做什么直说就是。”
　　风娘子牵起唇角，从袖中掏出一张信封和一张邀请帖，素白的指尖按在信上将其缓缓推到陆文面前。
　　“这封信里是我调查到的线索，请陆大人交给您侄子。”
　　她看陆文犹豫着不敢收，又道：“陆大人只需要将我安排进大理寺，其余的事都与大人无关。”
　　“你……”陆文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后叹息一声，将信收了。
　　风娘子这下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她又把邀请函推过去，“中秋节后玲珑阁会举办拍卖会，届时陆大人看中的所有东西费用都由玲珑阁承担。”
　　陆文收下请柬，只低声说：“本朝虽有女子为官的制度，但女子入朝能接触核心的机会极少。”
　　风娘子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发尾，“这就看在下的本事了。”
　　陆文走后，赫连朔立刻放松了身体斜斜地靠在榻上，他盯着风娘子不那么苗条的背影，说道：“诶，风娘子，就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呗。”
　　风娘子一时无言，只弯腰把陆文丢在地上的弯刀拾起，双手适应了一下，这才转头看向歪倒在榻上的男人，“想看我真容？”
　　赫连朔还没开口，本来还在远处的女子却已经闪到自己眼前，那柄玄铁弯刀的刀尖此刻就抵在自己下巴上。
　　“见过我真容的都死了，赫连将军，你又有几条命呢？”风娘子的声音嘶哑中带着妩媚，她说着，手中的弯刀又向上移了些。
　　赫连朔赶紧举手投降，放软了语气道：“我开玩笑的风姐姐，别生气。”他们身高相齐，视线相平，赫连朔看着风娘子脸上唯一称得上是漂亮的眼睛，低声讨饶。
　　风娘子收起弯刀退了回去，赫连朔又凑近她，深邃的眼中闪过狡黠，“话说你做这么多当真是为了替你们那个废物皇帝分忧？”
　　风娘子用帕子擦拭着刀刃，闻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似乎不怎么在乎自己这条命。”
　　赫连朔立马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斜放下身子，支着头盯着风娘子专注擦刀的侧脸，幽深的眼里闪过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