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不渡淮》晓卿棠

13、烟火落眼底

　　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清晨推开窗时，整个世界都裹着一层薄薄的白。临海的小楼被雪色衬得愈发干净，远处的海平面雾蒙蒙的，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

　　江知野蹲在露台的矮松旁，手里捏着相机，镜头对准枝桠上挂着的雪粒。淮序端着两杯热牛奶走出来时，正好看见他缩着脖子，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沫，像只偷跑出来赏雪的小狐狸。

　　“别蹲太久，地上凉。”淮序把牛奶递给他，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背，引来江知野一阵轻颤。

　　江知野接过杯子，暖意在掌心漫开，他仰头看向淮序，眼底盛着细碎的光：“你看，雪落在松针上，像撒了糖霜。”

　　淮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矮松的墨绿枝叶上，雪粒晶莹剔透，阳光穿过云层时，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他俯身，从背后轻轻环住江知野的腰，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不如你好看。”

　　江知野的脸颊瞬间发烫，他把脸埋进温热的牛奶杯里，小声嘀咕：“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淮序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脊背传来，带着熟悉的雪松气息。自图书馆重逢后，他们便搬进了这座面朝大海的小楼。日子过得平淡又安稳，淮序依旧忙着建筑设计，却再也不会把自己关在书房熬夜；江知野的摄影作品屡屡获奖，相机里的照片，从偷偷摸摸的抓拍，变成了光明正大的依偎。

　　苏晴的名字，偶尔还会被提起，却再也不是心口的那道疤。黎念离开前，拉着江知野聊了一整夜，她说苏晴姐是个温柔的人，若还在，定会喜欢这个把哥哥从阴霾里拉出来的少年。江知野握着她的手，轻声说：“我会替她，陪你们走下去。”

　　雪停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淮序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眼底带着笑意：“黎念寄了东西过来，说是给我们的新年礼物。”

　　江知野眼睛一亮：“她不是去南方了吗？还惦记着我们。”

　　“她说明年开春就回来，”淮序揉了揉他的头发，“说要吃你做的排骨汤。”

　　江知野笑着点头，转身往厨房走：“那今晚就做排骨汤，顺便……”他顿了顿，回头看向淮序，眼里藏着狡黠，“顺便试试我新买的烟花。”

　　淮序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他想起江知野曾说过，最喜欢的就是烟火，在漆黑的夜里炸开，像星星落进了眼底。只是从前，他们从未一起看过。

　　夜幕降临的时候，海面升起一轮圆月。江知野系着围裙，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鼻尖还沾着一点汤渍。淮序坐在餐桌旁，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尝尝？”江知野把筷子递给他，“炖了一下午，应该很软烂。”

　　淮序夹起一块排骨，入口即化，温热的汤汁在舌尖漫开，带着熟悉的味道。他看着江知野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比上次更入味了。”

　　江知野笑得眉眼弯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暖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窗外是涛声阵阵，屋内是饭菜飘香，时光缓慢得像一首温柔的歌。

　　饭后，江知野拉着淮序往露台跑，手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烟花，还有几支仙女棒，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等我点烟花，你就拍照。”江知野抬头看向淮序，眼里亮闪闪的，“我要把今晚的月亮和烟花，都拍进相机里。”

　　淮序握着相机，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落在他身上。夜风带着海的咸湿，吹起江知野额前的碎发，他手里捏着打火机，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带着某种郑重的仪式感。

　　“准备好了吗？”江知野回头问他。

　　淮序举起相机，镜头对准他，声音温柔：“好了。”

　　打火机的火苗窜起，江知野小心翼翼地凑近引线。“滋啦”一声轻响，火星顺着引线蔓延，他连忙后退几步，紧紧攥住淮序的衣角。

　　下一秒，烟花猛地窜上夜空，在墨色的天幕上炸开。红的、黄的、紫的，一朵朵硕大的花，在月亮旁绽放，把海面映得流光溢彩。江知野仰头看着，嘴里发出轻轻的惊叹，眼底倒映着漫天烟火，比星光还要璀璨。

　　淮序按下快门，镜头里的少年，脸颊被烟火映得通红，嘴角扬着最灿烂的笑意。他放下相机，从身后抱住江知野，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看着夜空中不断炸开的烟花，轻声说：“知野，新年快乐。”

　　江知野愣了一下，才想起，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他转过身，扑进淮序的怀里，鼻尖蹭着他温热的脖颈，声音带着哽咽：“淮序，新年快乐。”

　　烟花还在不断升空，绚烂的光芒照亮了两人相拥的身影。江知野想起那个深夜，他拉着行李箱，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那时的他以为，自己和淮序的缘分，早已走到了尽头。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回到了彼此身边。

　　“我以前总觉得，烟火很短暂，”江知野看着夜空中渐渐消散的烟火，轻声说，“现在才发现，只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短暂也没关系。”

　　淮序收紧怀抱，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那我们以后，每年都一起看。”

　　江知野点点头，伸手握住淮序的手。他的手指纤细，淮序的手掌宽大，十指相扣的瞬间，仿佛握住了整个余生。

　　最后一支烟花升空的时候，江知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到淮序面前。

　　“这是什么？”淮序疑惑地看着他。

　　江知野的脸颊泛红，声音细若蚊蚋：“我用第一次获奖的奖金，买的。”

　　淮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银色的戒指，款式简单，却在月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戒指内壁，刻着两个小字——知野，淮序。

　　“我知道，我们没有办法像别人一样，光明正大地……”江知野的声音越来越小，却被淮序打断。

　　淮序拿出戒指，牵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枚套进他的无名指。尺寸刚刚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

　　“谁说不能？”淮序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在我这里，你可以。”

　　他又拿起另一枚戒指，递到江知野面前。江知野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颤抖着手，把戒指套进淮序的手指。

　　两枚戒指在月光下交相辉映，像两颗紧紧依偎的心。

　　烟花散尽，夜空恢复了寂静，只有圆月依旧高悬。海风温柔地吹着，带着两人的心跳声，和涛声融为一体。

　　江知野靠在淮序的肩膀上，看着远处的海平面，轻声说：“你看，月亮和大海，都在陪着我们。”

　　淮序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带着海风的咸湿和烟火的气息。

　　“嗯，”他说，“还有我。”

　　夜色渐深，露台上的两人相拥着，久久没有动。月光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戒指的银光，比星光还要耀眼。

　　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跌宕起伏的传奇，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和历经波折后的珍惜。

　　就像今夜的烟火，短暂，却足以照亮往后漫长的岁月。

　　就像他们的爱情，兜兜转转，终究是命中注定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