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达宝藏》Famous1

7、生活的真相（一）

　　许小卡和赵中秋并排坐在酒店后门的台阶上，忧郁的少年正在用烟草抚慰身心。小卡抬头四十五度望天，企图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压的他喘不过气，让他精疲力竭，毫无招架之力。

　　他睁大眼睛，往四下里看，看到了遥不可及的蓝天白云和含苞待放的月季花，以及缓缓走近的熊玲玲。

　　他的嘴角扯出一丝麻木的微笑，刚想打招呼，可熊玲玲跟没看见他一样施施然地走过去了。

　　“这娘儿们看着不像好人。”中秋和他耳语。

　　“看上去就像欺上瞒下、贪财势利的虚伪两面派是吧。”小卡低声赞同道。

　　“最近，她挺得意。”中秋顺势说道，“听说，王经理最近因为家里的事情在工作上有些分心，被她一状告到老板那里，导致王经理被痛批，还失去了二楼的管理权。”

　　“这么卑鄙！王经理够惨的，这一刀快扎进大动脉了！”小卡感叹道。

　　“哼，她多厉害啊！”小卡话头一转，“要不，你去跟熊经理示个好，站个队？或许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我不去！”小卡厉声拒绝，“你都说了她厉害，我要是在她手下不得跟个面团一样任她揉捏。我虽然智勇双全，但我看见她就害怕。”

　　“那你选谁？”中秋笑道，“你要追寻王经理啊？”

　　“王经理？”小卡不屑地笑道，“他先自求多福吧！”

　　“那你咋整？”中秋不放心地问道。

　　“能咋整！活一天算一天！”小卡抽完那根烟，拍拍屁股起身，招呼道：“走喽，吃饭去！”

　　下午员工餐，小卡正在低头猛炫，阿凯忽然凑过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卡，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小卡瞅了他一眼，继续干饭。

　　“就是，”阿凯略显不好意思地说，“你也听出来了，我感冒了，今天晚上六号厅有场小宴会，你能不能替我顶上啊？”

　　“六号厅？什么类型？要是生日宴会我可不干。”小卡警惕地看着他。

　　“没有，预定说的是公司部门团建，就两桌客人。”阿凯央求道，“我替你去撤现场，还仓库！”

　　“既然只有两桌客人你就自己干啊！你还能早点回去休息，我五号厅事情还多着呢。”小卡说道。

　　“我这不是感冒了嘛！万一客人听出来投诉我，那不是得不偿失，我也是没办法。”阿凯解释道。

　　小卡想了一下，放下筷子，要求道：“那你可得保证所有的东西都还了，借单全清！”

　　“没问题，五号厅的活我给你干的漂漂亮亮的，那你待会吃完饭直接去六号厅啊！”阿凯保证道。

　　吃完饭，小卡径直去了六号厅，里面还空无一人，所有的东西的餐具器皿都准备好了，连菜品都已经提前下单了，基本上没什么事，只等客人到就行了。

　　六点半，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小卡便把准备好的果盘端上桌，看见他们在墙上挂的横幅：热烈庆祝“美好现象”主题系列音乐节项目成功落地！预祝项目顺利进行！

　　原来是场庆功宴啊，小卡嘀咕道。

　　到了七点，两桌人陆陆续续坐满，负责人让小卡直接上菜。小卡乐的连忙点头，看样子不需要他操太多心，运气好的话还能早点下班。

　　八点半，小卡估摸着这两桌应该吃的差不多了，才悄无声息的从备餐间挪进宴会厅，背着手站在墙角。

　　扫视一圈，猛然在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张日思夜想的脸——是许美扬。

　　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泛着一丝红晕，深灰色的衬衣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领带早已不知所终。站在他身旁的人端着酒杯，慷慨激昂的讲着些什么，许美扬就面带微笑的听他讲述。

　　小卡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没有了疏离和客套，仿佛一个包容的大家长看着孩子在欢闹。

　　他模仿许美扬的表情，也露出同样的微笑，站在他的侧后方。

　　旁边的人终于住嘴，大家起哄：“让许总讲两句！”

　　许美扬从容地站起来，沉静的眼神扫视着桌上的每一个人，缓缓说道：“感谢策划部和发展部的每一位同仁，从材料准备到流程策划，再到咱们最后项目落地，大家都功不可没！当然，我的感谢也会体现在各位的工资单上。”

　　现场一阵尖叫，人群欢呼。连带着小卡也咧开了嘴角，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许美扬的背影和一部分侧脸，他袖子挽起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手上端着酒杯，两片薄唇不断地开开合合。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嫉妒又羡慕的情绪，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明白缘由。

　　“员工的职责是努力为公司创造价值，而我的职责是竭力让你们的努力化为你们所需要的奖励，希望我们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默契，一步步踏上理想的山顶，至高的云天！让我们来为更好的美好现象干杯！”许美扬继续说道。

　　宴会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天许小卡悟出了一个道理：良禽择木而栖。

　　七月初，天总是好的出奇，阳光不燥，微风拂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木的气息。

　　平日里宽敞明亮的五号厅如今窗帘四合，所有能射进阳光的地方都被盖上厚厚的幕布，宴会厅里摆满了桌椅，人们在其中穿梭往来。

　　今天中午有一场婚宴将在这里举行，中间的舞台披上红毯，两侧插满鲜花，五米高的水晶珠帘悬挂在半空中折射出五彩的光，势必让站在舞台上的一对新人充满光芒和希望。

　　距离开宴还有一个小时，到处都挤满了人，许小卡穿梭其中，手上拿着一个插排，刚刚礼金台的客人又临时加了一台点钞机。

　　处理好礼金台，小卡转身回到宴会厅里面，这场婚宴基本上已经准备齐全，只等宣布仪式开始，手下的三个小伙伴也正在有条不紊的给来往的客人斟茶。

　　小卡满意地点头，随意一瞥却看见熊玲玲踏着小碎步进来，刚想悄无声息地躲开，就被她叫住。

　　“小卡！”熊玲玲向他招手，“你来。”

　　“啊？”小卡站在原地，指着自己问，“熊经理你叫我吗？”

　　“对！就是你。”熊玲玲两步走到他跟前，“这边怎么样？准备工作都齐了吗？”

　　“都准备好了，只等新人过来了。”小卡乖巧地回答道。

　　“那就行。”熊玲玲扫视了一圈宴会厅，满意的点头，又说道，“那正好，你跟我去二楼倚花阁，这里的活儿就交给别人。”

　　“啊？”小卡皱起眉头，发出疑问。

　　“啊什么！”熊玲玲笑起来，“一副傻样子。倚花阁的俏俏肚子疼，今天中午的又是位大客户，我怎么放心，只能来求你帮帮忙了。”

　　“这边怎么办？这会儿看着没啥事，待会儿新人一过来肯定忙的脚不沾地，我走不开啊！”小卡一脸为难。

　　“不怕，姐不是过来了嘛！我亲自给你看场子！再说了，你现在手底下也有两三个人使唤，你得用起来啊。全靠你一个人，不得累死啊，要学会有的放矢。”熊玲玲拍了拍胸脯，爽快地给出承诺，可小卡心里明白，这都是花言巧语。

　　“可是……”小卡张了张嘴。

　　熊玲玲一见他还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别可是了，男孩子怎么婆婆妈妈的。你就听我的，现在立刻去倚花阁，今天中午就归你管了，这里暂时不需要你。”说着，她就半推半搡地把小卡送出了宴会厅。

　　倚花阁算是二楼的大包厢，消费都是在四五千一桌，定这个房间的客人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小卡从备餐间的帘子向内扫了一眼，包厢里只有四个人在打麻将，旁边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水果和茶。

　　心里略微一估计便转身出去了，再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一盘中式糕点，又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青色小碟子，糕点分为两份，端了进去。

　　小卡进包厢时，北边位子的男人正在摸牌，麻将“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的同一时刻糕点盘子也刚放下。

　　“自摸！”男人大笑。

　　其他三个人也都随之笑起来 。

　　“杜总时来运转了，怕是要把咱们的口袋给掏干净啊！”南边位置上的男人调侃道。

　　“就是，杜总这头老虎要开始发威了！咱们可得当心哟！”其他两个人也附和。

　　“玩这么久才赢这一把，你们就不要开我玩笑啦！”被称为杜总的男人摆摆手，春风得意的模样。

　　小卡正在一旁给几人换茶，刚好杜总侧身伸手时，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就递进了他的手里，杜总笑意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开启了下一盘麻将。

　　做完着些事情后，小卡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等到十一点，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了，都围绕着四人麻将桌凑热闹。

　　小卡刚取回来单据，就听见包厢里传来“啪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吵嚷声，明显是杯子摔碎了……

　　他立刻拿了抹布和托盘进去，扫眼一看，原来是麻将桌旁小茶几上的茶杯打碎了，茶水撒了一地，杜总的裤脚也被淋湿了一片。

　　“快点，服务生！给清理一下。”一个人招呼他，“杜总，您当心，别踩到了。”

　　杜总摆摆手，“多大点事！就是杯子摔了，收拾一下就行了。”

　　小卡弯腰把茶几的水渍擦干净，又蹲在地上把玻璃碴子放上托盘。茶水顺着地板流到了麻将桌的中间，小卡一手撑着地，探出半个身子钻进麻将桌下面，用纸巾把那点水渍给擦干净。

　　正准备起身时，又碰上了杜总笑盈盈的眼神，他伸手拍拍了他的肩膀说：“辛苦你了，小伙子。”

　　小卡刚好蹲在他的脚边，抬头腼腆地笑笑，“没事，已经清理好了，您接着玩。”

　　客人既然说话了，那身为侍应生也要礼貌回应。但他心里也清楚，在他打扫期间，根本没有一个人为之侧目。

　　不多时，包厢里又进来了一位客人，他一进来就伏低身子来到了杜总身边，热络地同他握手，“杜总，好久不见！我终于又有机会见到您了，真是荣幸啊！荣幸！您近来可好？这两个月来我一直挂念着您，想同您见一面，哪怕是远远地瞧上您一眼就行，可就怕因为我的一厢情愿唐突了您，给您造成困扰，那我可就成罪人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和您一起吃饭，我这心激动地突突直跳，眼泪都快掉下来！”

　　杜总拍了拍他的手，温和地说：“张总，你总是这么客气。平时确实忙，但你要过来还是能抽出些时间的，这次有机会一起吃饭，咱们可算是能畅聊一番了。”

　　“您说的正是！”张总脸上笑意不减，“我知道您最近忙着奇山音乐节的事情，所以晚辈就立刻过来了，肯定能为您分忧！”

　　“你呀！还是这么心急。”杜总笑笑，又扭头看向麻将桌，“工作再忙也要兼顾生活，今天咱们纯娱乐，不谈工作。”

　　“好，好。”张总吃了憋，讪讪地笑道，“杜总您说了算。”

　　小卡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在心里嘀咕道：这张总莫不是个张大炮吧，这么能说！

　　席间，七八个中年男人，两三个女人作陪，谈笑风生，全是当下的热门话题。张总坐在右侧的主宾位上，时不时的向主位上的杜总说着祝酒词，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起身来向杜总敬酒。每个人的脸上都展现出一种奇异的红润，嘴上说着祝福谦让的话，手上的酒杯一再低了再低，这种热情洋溢的气氛还真有几分觥筹交错的感觉。

　　“杜总，您事多人忙，弟弟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下次就没机会了，所以，就算是你怪我，我也想为您分忧，表一表弟弟的心。我知道您现在两头为难，一边是奇山乔总那边，他仗着自己有点媒体关系就催着您结算票款。大家都知道，这音乐节的票卖出去了不是说钱就全归了咱们主办方了，那还得交税，还得打点呢，他就急吼吼的追着您要钱，这种过河拆桥的人我张磊最看不上了！我要是见着他，一口唾沫喷他脸上。”张总喝了口水，又接着说，“另一边就是莫州的音乐节，造势很大，还请了位大明星，要花不少心思吧！连我们公司的小美女们都想去看呢！就是听说出场费挺高的，这两头都得用钱，这不是为难您嘛！我一听说这件事就难受的不行，不过，弟弟我想了个主意，您听听？”

　　“做生意出现这种小插曲很正常。”杜总笑着摆摆手，“张总的话有些夸大其词了。主办音乐节的确是需要很多现金流周转，更何况还是同时办好几场，不过啊，我还行，毕竟也是主办过不少场了，公司也还有其他产业，没有多大问题。”

　　“哎呀！”张总拍了一下椅子，“您看看！肯定是有人乱传话，杜总，您别介怀，我实在是关心则乱，这样，我自罚一杯。服务员，来倒酒！”

　　小卡端着酒瓶过去，给张总的小酒杯里斟了满满一杯。张总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不过啊，”张总放下酒杯，“杜总，既然我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还是想多说一句，权当是给在座的各位解闷。我现在的市场主要是在华南地区，跟您华东的业务没一点冲突，所以您大可放心，弟弟是真心为您分忧来了。大家都知道，您是我们业界的大前辈，我也就刚起步，手上也只有几个小项目，不过人往高处走，所以我想跟您借套设备，就是明星演唱会那套，给我这几个项目增加点噱头，添添人气！要是您愿意帮我这个小忙，小张一定在您需要我的时候全力以赴的支持您！”

　　“张总啊！你真是爱讲，”杜总皮笑肉不笑地说，“一上来就想要拿下我们那套八百万的设备。你要是想租借，直接联系公司，按照市场价协商就可以了。”

　　“杜总，您别想多了，我这人就是这样，只要一心为别人好就啥也顾不上了。”张总大笑，跟其他人说道，“我听说最近那个什么美好商业的许总也想约您，是吧杜总？总有居心叵测的人，一闻见肉味，就跟苍蝇一样飞过来了，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最不靠谱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没依仗，二不知根底，三还不专业，就凭着点一头热血就想往咱们这个圈子里冲，不知天高地厚！”

　　小卡刚走出几步，就精准的捕捉到姓张的嘴里的“美好商业，”又联系到上次的横幅，很轻易的就串联起来他所说的美好商业就是许美扬的公司，他们的事业都是和音乐节相关，许美扬也想趁这次机会和这个杜总达成某种合作。

　　杜总没接话，眼神反而和小卡撞在一起，“来，小伙子，你过来。”杜总招手，“张总酒杯里都没酒了，快给他满上。”

　　“好的。”小卡应道，立刻给张磊的白酒盅里倒了满满一盅。

　　张总也符合着，板起脸说：“你看你们这些服务员怎么没点眼力见呢，酒杯空了还要杜总提醒……”

　　“不好意思。”小卡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歉意。

　　“哎！”杜总打断他，又和颜悦色地问，“我倒是觉得这个他倒是跟我年轻时候蛮像的。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卡，我叫小卡。”

　　“嗯，小卡，他说话你别放在心上。”杜总说，“张总啊，这个人就是喝醉了爱说胡话，但是呢，他又爱喝！就是你们年轻人经常说的—又菜又爱玩！一个意思。”

　　杜总的话一说，桌上的其他人都笑了，连张总都脸色通红，像喝醉了又像脸红。

　　这顿饭吃完，所有人都离席起身时，小卡着实松了口气。

　　“杜总，一顿饭的时间真是快啊！期待和您的下次见面！”张磊紧握住杜总的手，在门口寒暄道。

　　“会的，会的。”杜总笑笑，松开他的手，又向小卡招手，问道，“小卡，是吧？”

　　“是的，杜总。”小卡小跑着过去。

　　“小伙子不错，”杜总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我看好你。”

　　张总在一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