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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长的...很像我的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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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棕栗色的小泰迪被前主人遗弃在郊区草丛时,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命运即将与神仙产生交集。
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拄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周身环绕着一种……嗯,颇似隔壁金毛偷藏的那种过期肉罐头散发出的、朦朦胧胧的光晕。他自称太上老君,端详着瑟瑟发抖的小狗,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声称其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修仙奇才,不由分说便朝那毛茸茸的脑门点了一下。
一股暖流瞬间窜遍小狗全身,涌入脑海,世界在它眼中骤然清晰了许多。这便是点化,它自此拥有了微薄的灵气。
然而,修炼?听起来就累。风吹日晒,打坐冥想,哪比得上舒舒服服躺平?
正当它琢磨着这灵气能否让冻干牛肉自动飞进嘴里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这个男人,名叫周屿。他生的生的十分清隽,脸部线条干净利落,一幅金丝眼镜为他平添了几份温润的书卷气,有一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从容与优雅。
他看着蜷缩在草丛里的小家伙,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将其抱入怀中。“小家伙,迷路了吗?跟我回家吧。”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周屿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家伙,那身棕栗色的卷毛脏兮兮的,湿漉漉的黑眼睛里满是惊恐。他心底某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的这个“家”,太过于安静,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或许,养只狗也不错?至少,回来的时候,能有点声响,有点……生气。
小泰迪跟着他回了家。柔软的狗窝,源源不断的进口冻干和营养罐头,恒温饮水机里永远保持着适宜温度的清水。
周屿爱干净,定期为它洗澡,用的是昂贵的宠物香波,梳毛的手法虽略显笨拙,却足够温柔耐心。
小泰迪彻底沉溺于这种被人精心饲养的生活。有人供养,何必辛辛苦苦修炼?每日便是吃、睡、等待周屿回家,享受他的抚摸,偶尔搞点无伤大雅的小破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周屿那规律得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生活。上班,下班,偶尔在家加班,看书,吃饭,遛狗。此外,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钢铁直男——洗澡时那力道,简直恨不得把它搓掉一层毛!
身为一只拥有灵气的狗,它决定小小地“报复”一下。
于是,周屿吃饭时,它会“不小心”把狗粮盆拱翻,骨碌碌滚到他脚边;他对着电脑加班到深夜,它会动用微薄灵力,让他至关重要的文档“啪”地消失,待他急得抓耳挠腮、几近崩溃时,再“啪”地一下恢复;出门遛弯,它瞅准机会钻进灌木丛,收敛气息,听着那由远及近、由平静转为焦灼的呼唤——“毛毛?毛毛!”,心中暗爽,直到那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才慢悠悠晃出来,亲昵地蹭蹭他的裤腿。
周屿对毛毛的调皮捣蛋,并非毫无察觉。打翻的狗盆,莫名消失又出现的文档,还有那些它总能精准找到的、被藏起来的零食……这小家伙,聪明得有点过分。但他从未深究,只是无奈地叹口气,揉揉那手感极好的脑袋瓜,把所有异常归结为巧合和小动物的通人性。那份下班回家时被热烈迎接的温暖,深夜加班时脚边安静的陪伴,早已填补了他生命中大片大片的空白。毛毛的这些小把戏,反而成了这寂静生活中唯一的、鲜活的点缀。他甚至有些隐秘地享受这种被需要、被“捉弄”的感觉。
它一度以为周屿没什么朋友,生活圈子狭小。直到那天,他领了几位同事回家聚餐。
家里瞬间热闹起来。一位穿红裙子的女同事,笑声尖锐,还总是“不小心”将酒水洒在身上,娇滴滴地往周屿身边靠拢。另一位胖胖的男同事,则一个劲儿地劝酒,拍着周屿的肩膀称兄道弟。
周屿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巧妙地避开女同事的过度亲近,对劝酒也只是适可而止地浅酌。他在同事中显然颇有威信,说话时其他人都会认真倾听。
小泰迪,毛毛,趴在舒适的狗窝里,看着那女人几乎要贴到周屿胳膊上,喉咙里忍不住发出威胁的“呜呜”声,龇着牙,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在那条刺眼的红裙上印几个爪印。
“我的!这个给我梳毛、给我买罐头、陪我睡觉的男人,是我的!”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在它心中升腾。
周屿应付着同事们的喧闹,心思却有一半系在角落的狗窝里。毛毛那威胁的低呜声他听到了,小家伙在吃醋。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满足感。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避开女同事靠过来的身体,借口添酒走到了厨房,顺手给毛毛的食盆里添了块它最爱的冻干。
看着小家伙瞬间被零食吸引,他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或许,他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虚伪的热闹,而是这种简单纯粹的占有和依赖。
它躺平得太过彻底,天上的太上老君看不下去了。
当晚,老君便入了它的梦。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可毛毛依然觉得他充满了过期罐头的味道。
他吹胡子瞪眼:“蠢物!老夫点化你,是让你在此虚度光阴,贪图享乐的吗?勤加修炼,早日位列仙班,方是正道!”
毛毛内心腹诽,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咒我早死呢。但面上还是认怂,耷拉着耳朵,乖乖点头:“是是是,老君教训的是。”没办法,神仙是老大,得罪不起。
然而,修炼归修炼,它心中关于周屿的那点心思,却如同野草逢春雨,疯狂滋长。一年来的朝夕相处,同吃同睡,周屿温暖的怀抱,无奈的叹息,焦急寻找它的模样……早已深深烙印在它心里。
作为一只泰迪狗,如何与他相爱?
办法似乎只有一个:假死,然后以新的身份与他重逢。
可难题随之而来:假死后,这具狗身怎么办?万一周屿伤心过度,直接将其火化,那它岂不是真的一命呜呼?再强的灵力也扛不住焚化炉的高温。
无奈之下,它只能再次求助“后台”。谁让它是被太上老君“千挑万选”出来的有缘狗呢。
它瞅准时机,在一次周屿带它去宠物医院例行体检时,动用灵力进入了龟息状态,心跳呼吸全无。宠物医生面色沉重地宣布了它的“死讯”。
“不可能……”周屿听到医生的话,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接过那具小小的、冰凉的身体,手抖得几乎抱不住。肩膀上仿佛瞬间压下了千斤重担,眼眶又热又涩。怎么会这么突然?早上还活蹦乱跳地拱他手心的毛毛,怎么就……没了?这个家,又要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吗?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周屿当时的表情,毛毛至今不敢细想。他紧紧抱着它“冰凉”的小身体,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圈瞬间泛红。他固执地要带它回家,说要好好安葬。他将它放在铺着柔软毛巾的盒子里,旁边摆上了它最喜爱的玩具和零食。他守了它整整一夜,沉默着,只是用那双盛满悲伤的眼睛静静凝视。
那一夜,周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毛巾上一动不动的毛毛,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小生命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不是宠物,是家人。是他漂泊孤独的生命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毫无保留爱着他、需要他的家人。
失去它,就像心脏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
第二天,他将它送到了宠物殡葬机构。就在那辆推车即将把它送入焚化炉的瞬间,早已蓄势待发的灵力猛然运转,它制造了一场“尸体自燃”的假象,同时,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走——它知道,是那位看不下去的老头出手了。
再睁眼时,它已不在那具毛茸茸的身体里。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修长的手指、光滑的皮肤。它冲到镜前,镜中映出一个艳丽少年的模样,头发依旧是泰迪般的天然卷,眼眸明亮,带着几分懵懂与新奇。
他成功了。
顾不上欣赏自己的新形象,它满脑子都是周屿。他此刻一定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
他打听到周屿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精心策划了一场“偶遇”。在他习惯坐的靠窗位置,“不小心”撞掉了他正在阅读的书本。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忙弯腰去捡,声音是刻意练习过的清朗,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
周屿抬起头,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憔悴。
他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愣了几秒。那眼神复杂难辨,先是茫然,继而探究,最后,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一点点漫了上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他接过书,嘴唇微动,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他顿了顿,目光胶着在少年脸上,尤其是那头蓬松的卷发和明亮的眼睛上,“你长得……很像我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