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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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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小包的缎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凝固的海水。皎沏柠捏着三张蔷薇请柬,指尖的温度让鲜红的蔷薇图案微微发烫,花瓣边缘的尖刺纹路清晰得像能扎进肉里。
“这是……”瑞雪的目光在请柬上停留了很久,天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熟悉,“我奶奶的梳妆盒里,也有张一模一样的,只是她从不让我碰。”
“不止你家。”单简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我爷爷的旧相册里夹着半张,边角被烧过,只剩小半朵蔷薇。”
鹿敛雾怯生生地举手,湛蓝色的眸子里藏着困惑:“我捡到过……在钟楼第三级台阶下,和颗橘子糖放在一起。”
皎黯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她小时候藏糖的地方。
皎沏柠把请柬分到三人手里,蔷薇图案在接触到他们指尖时,突然渗出细小的血珠,像花瓣在呼吸。“这是音魅族的‘溯洄帖’,”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种遥远的疲惫,“能唤醒被尘封的记忆。十年前那场纷争,你们的长辈都曾被卷进来。”
请柬上的蔷薇突然活了过来,花瓣层层展开,露出里面嵌着的画面——
十年前的实验中学,银杏叶落了满地。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坐在长椅上,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手里转着支褐色丝带(是十岁时的皎沏柠);另一个留着齐耳短发,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口琴(像单简的哥哥)。不远处,穿白衬衫的少年正给梳着双马尾的女孩递橘子糖(是鹿敛雾的和初渺碧)。
画面一转,是片燃烧的村庄。侍卫长闲亭的匕首插在老者腹部,血顺着刀柄往下淌,老者怀里紧紧抱着个襁褓,里面传出婴儿的哭声。闲亭的动作突然顿住,抬头望向远处的火光,眼神里满是惊恐,转身时竟忘了拔走匕首。
“那个老者……”皎黯的呼吸变得困难,画面里老者的眉眼,和她钱包里那张模糊的旧照片几乎重合,“是我爷爷?”
“也是我的。”单简的请柬突然剧烈颤抖,蔷薇图案上的血珠凝成了把小匕首,“我爷爷说,我奶奶的父母死于十年前的一场意外火灾,只有她被好心人救走。”
瑞雪的请柬浮现出新的画面:梳双马尾的女孩跪在渊主面前,后腰的黄褐色丝带浸在血里,她死死攥着张照片,照片上是穿校服的五人组。渊主的声音像闷雷:“要么成为守护者,要么让你弟弟永远醒不过来。”
“所以她才……”瑞雪的声音发颤,终于明白奶奶为什么总对着梳妆盒发呆,“她不是自愿的,是被逼的。”
鹿敛雾的请柬最安静,画面停留在闲亭撤退的背影上。侍卫长的斗篷下摆沾着片橘子糖纸,和他捡到的那片一模一样。“他没杀完……”男孩的声音细若蚊蚋,“襁褓里的婴儿……活下来了?”
皎沏柠的蓝色小包突然“啪”地合上,像咬断了什么。她望着远处茶楼的灯光,那里的茶雾不知何时变成了灰黑色,像正在蔓延的墨。“闲亭是当年的侍卫长,也是茗荼阁现在的二把手。”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没拔走匕首,不是因为仁慈,是怕渊主发现——那老者的心脏位置,有块音魅族的护心玉。”
护心玉?皎黯下意识摸向胸口,贴身戴着的玉佩正是音魅族的样式,是她记事起就挂在脖子上的。
“渊主选的两名少女,”皎沏柠的指尖划过请柬上的蔷薇刺,“一个是我。另一个……”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瑞雪身上,“是我朋友初渺碧,只是那场意外后,我母亲小时候被茗荼阁捡走,成了现在的刺玫。”
瑞雪手里的请柬突然炸开细小的火星,蔷薇图案变成了朵带刺的玫瑰,花心里映出个穿黑裙的女人,眉眼间有股媚态,正对着镜子涂抹口红,嘴角噙着抹冷笑。
“刺玫……”瑞雪的手抖得厉害,“就是那个用歌声催生噩梦的女人?”
“不止。”皎沏柠从蓝色小包里掏出个银质小盒,打开后里面躺着半枚断裂的护心玉,和皎黯的玉佩正好能拼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皎黯身上。
她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脑海里突然闪过片纯白的房间,隔壁床躺着个和她长得相似的女人,手腕上的编号是08。女人总在夜里偷偷哭,说想回家,而她总把藏起来的橘子糖分她一半。
“08号……”皎黯的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门轴,“她还活着?”
“活着,也死了。”皎沏柠的声音里带着种沉重的悲哀,“茗荼阁抽走了她的感情,只留下对守护者的仇恨。现在的她,是中庭最锋利的刀,代号‘幽客’。”
请柬上的蔷薇突然全部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刺尖指向远处的茶楼,那里的灰黑色雾气中,隐约传来钢琴声,旋律阴冷得像蛇在爬。
“他们在等我们。”皎沏柠收起蓝色小包,褐色短裙的裙摆轻轻扫过地面,激起细小的尘埃,“渊主的使者明天会来,带着最后一张请柬,邀请‘真正的守护者’去参加音魅族的和解仪式。”
“和解仪式?”单简握紧口琴,琴身上的蒲公英刻痕亮得刺眼,“我看是鸿门宴。”
“或许吧。”皎沏柠的目光掠过四人,像在描摹什么,“但这是唯一能查清真相的机会。当年我和朋友们没能完成的事,该由你们来结束了。”
她突然指向茶楼二楼的窗户:“看到那扇亮灯的窗了吗?闲亭在里面,他手里有半张护心玉的拓片,能唤醒幽客最后一点记忆。”
鹿敛雾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颗用橘子糖纸包着的小石子,里面嵌着丝微弱的光:“这是从钟楼捡的,刚才请柬发光时,它也亮了。”
皎黯接过石子,指尖触到糖纸的瞬间,突然想起那个总抢她糖吃的双胞胎妹妹,想起她偷偷在自己手心里画的小太阳——和鹿敛雾吊饰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走吧。”她握紧石子和玉佩,口袋里的钢笔发出轻微的震颤,菡萏花纹与请柬上的蔷薇刺产生了奇异的共鸣,“去问问闲亭,当年为什么没把刀拔出来。”
单简吹了声口哨,调子不再是《蒲公英》,而是首急促的进行曲,像在给即将出鞘的剑打磨锋芒。瑞雪的黄褐色丝带无风自动,末端的褐色星星碎片闪着决绝的光。
茶楼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时闻到浓郁的茶香,却掩不住底下的血腥味。一楼空无一人,只有张桌子上摆着五套茶杯,杯沿的蔷薇花纹和请柬上的一模一样。
二楼的钢琴声还在继续,弹奏的是首破碎的童谣,像被人硬生生掐断了尾巴。皎黯顺着楼梯往上走,每级台阶都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却隐约能听到底下传来骨骼碎裂的轻响。
钢琴前坐着个穿灰袍的老者,背对着他们,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无名指上戴着枚茶树花戒指——是茗荼阁的标记。
“十年了,”老者的声音像揉皱的纸,“终于等来了带橘子糖味的客人。”
他缓缓转过身,左胸口插着把生锈的匕首,刀柄上刻着个“闲”字。匕首周围的衣襟早已被血浸透,却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护心玉的光芒。
“你果然……”皎黯的话卡在喉咙里。
闲亭的目光落在她胸口的玉佩上,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老主人说,护心玉认主,能在血亲间传递记忆……小姑娘,你听没听过首童谣?‘蔷薇开,刺儿来,没拔的刀藏着爱’……”
钢琴声突然变调,尖锐的高音像要刺破耳膜。闲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死死捂住胸口的匕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它来了……幽客……”
窗外的灰黑色雾气突然凝聚成道人影,穿黑裙的女人悬浮在半空,眉眼间确实和皎黯有七分像,只是眸子里没有丝毫温度,手里握着支通体漆黑的长笛。
“姑姑。”幽客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冰锥砸在地上,“阁主说,该清理门户了。”
长笛凑到唇边的瞬间,皎黯突然举起那颗橘子糖纸包着的石子。月光透过糖纸,在地上投下个小小的太阳图案,正好落在幽客的影子上。
黑裙少女的动作猛地僵住,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橙色——像橘子糖的颜色。
而闲亭胸口的匕首,突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露出底下完好无损的皮肤,只有块淡青色的印记,像朵没开的蔷薇。
“原来……”皎黯终于明白,“你根本没把刀插进我爷爷的肚子里。”
闲亭望着地上的匕首,突然老泪纵横:“我下不了手……他怀里的婴儿抓着我的手指,笑出了两颗小牙……像我早夭的孙女……”
幽客的长笛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黑裙在雾气中猎猎作响:“谎言!所有的温柔都是谎言!”
雾气里突然钻出无数黑色藤蔓,缠向闲亭。皎黯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怀里的玉佩与石子同时亮起,在她身前形成道金色的屏障。
“不是谎言!”她对着幽客大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小时候总抢我的橘子糖,说要留着给我画小太阳!你忘了吗?”
黑裙少女的长笛掉在地上,瞳孔里的橙色越来越浓。她捂住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破枷锁。
闲亭趁机从怀里掏出半张泛黄的拓片,上面是护心玉的纹路:“这是你爷爷临死前塞给我的,说万一有天能见到你母亲,就给她看……他说你们姐妹俩,手心都有颗一样的痣……”
皎黯下意识摊开手心,果然有颗小小的痣。幽客也抬起手,黑裙的袖子滑落,露出同样位置的痣。
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茶楼的窗户被震得粉碎。远处传来个阴冷的声音,像裹着冰碴:“看来闲亭留着确实是祸害。”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周身缠绕着无数黑色音符,胸前别着朵盛开的茶树花——是茗荼阁的阁主,中庭。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幽客身上,嘴角勾起抹残忍的笑:“看来,得让你再记起些‘有趣’的事了。”
黑色音符突然化作无数根针,刺向幽客的眉心。
“不要!”皎黯扑过去挡在她身前,怀里的玉佩爆发出刺眼的光,与中庭的音符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混乱中,闲亭把拓片塞进皎黯手里,推着她往楼下跑:“带着她走!去参加和解仪式!渊主手里有解除控制的歌谱!”
幽客的瞳孔在金色光芒中渐渐清明,她抓住皎黯的手腕,黑裙下的指尖微微颤抖:“小……小黯?”
中庭的笑声在身后炸开,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谁也走不了!”
楼梯在摇晃中坍塌,皎黯只来得及抓住瑞雪递来的蔷薇请柬,就和幽客一起坠入了翻滚的雾气里。下落的瞬间,她听到单简的口琴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旋律里,藏着从未有过的决绝。
而那张染血的蔷薇请柬上,未竟的刺尖终于指向了最终的答案——渊主的和解仪式,地点就在十年前那所被烧毁的村庄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