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韵者》郡箔熵

16、第 16 章

　　光门关闭的瞬间，阿简感觉像是被人从水里猛地拽了出来，口鼻间全是熟悉的、带着灰尘味的空气。他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正站在温糯家的客厅里，窗帘紧闭，地上还散落着没来得及收拾的星砂——原来他们从未离开过这个房间。

　　“我们……回来了？”瑞雪揉着眼睛，青色的裙摆上还沾着几片虚拟的紫色花瓣，此刻正慢慢变得透明。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本该装着从梦境世界带回来的半块冰晶，此刻却空空如也，只有指尖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穿梭只是场过于真实的幻梦。

　　简的目光落在沙发上。那里坐着个少女

　　墨色半长发卷着灵动的自然弧度，一甩头就晃出细碎的光泽，发尾的黄绿色水晶坠子跟着蹦蹦跳跳，像藏了串会发光的小铃铛。嫩生生的黄绿色花苞裙，胸口和裙摆层层叠叠的缀着半开槐花，沾着似有若无的晨露，活脱脱刚摘的鲜灵劲儿。头顶也别着同款槐花，风一吹就和发间水晶撞出细碎光影，眼波流转间，连花香都跟着染上了活泼的甜意～

　　手腕上系着两条浅绿色的丝带环绕在裙子周围，裙摆处还缀着好几朵不知名花苞，赤着脚，脚踝竟悬着一圈淡淡的黄绿色光环，凭空绕着脚踝缓缓转动，光环边缘流淌着细碎的光点，像把碾碎的萤火虫裹在了里面。

　　少女抬起头，银紫色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种沉静的了然。她看着阿简和瑞雪，声音里带着属于皎黯的稚嫩，又夹杂着属于皎沏柠的温柔：“我好像……记起来了。”少女笑了笑，抬手抚摸头顶的兔子辫，指尖拂过花瓣时，那些花瓣竟化作了点点星光，落在她的发间：“都是，也都不是。”

　　“母亲当年用禁忌术法将我一分为二，一半是留在人类世界的‘皎黯’，带着孩童的天真；一半是困在梦境的‘皎沏柠’，承载着所有的记忆和力量。”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以为这样就能永远困住我，却没想到……意识是会自己找到归途的。”

　　皎黯怀里的布偶突然动了一下，不是之前那种被能量驱动的活泛，而是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轻轻抽搐。他低头看去，那只银色头发的布偶此刻变得黯淡无光，玻璃眼珠失去了之前的光彩，像是个真正的、被遗弃的玩具，布料上的褶皱里还卡着几粒星砂，正随着布偶的颤动簌簌落下。

　　“这是‘菡萏之子’。”少女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怅然，目光落在布偶身上时，暗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是母亲用音韵国最纯净的菡萏灵气做的人偶，本想让它成为新的守护者。可后来她发现，人偶继承了她的偏执，甚至想取代我……母亲失望之下，就把它封印在了布偶里，丢进了人类世界。”

　　瑞雪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一本泛黄的相册。她翻开相册，指着一张边角磨损的老照片：“这是我奶奶年轻时的照片，她说这是在旧货市场淘到的布偶，跟它长得一模一样。”照片里，年轻的女人抱着个银色头发的布偶，背景是喧闹的集市，布偶的玻璃眼珠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少女点点头，站起身时，橘粉色的裙摆轻轻扫过地面，留下一串淡紫色的光痕：“母亲当年发现音韵国的能量核心正在衰竭，想强行抽取人类世界的梦境能量来补充，我和初渺碧大人——也就是初渺碧姐姐，都觉得这样会毁掉两个世界的平衡，所以才想阻止她。”她顿了顿，抬手按在胸口，那里的衣襟下隐约有微光闪烁，“可母亲太固执了，她觉得只要能保住音韵国，牺牲什么都值得。”

　　阿简突然皱眉，指了指窗外：“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几秒钟后，一阵沉闷的震动从楼下传来，像是有人在用重物敲击地面，震得天花板上的吊灯轻轻摇晃。紧接着，窗外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猫叫——是瑞雪养的那只三花猫，平时总爱在阳台晒太阳。

　　瑞雪脸色一白，正要冲向阳台，却被少女一把拉住。“别过去。”少女的声音陡然变冷，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她来了。”

　　话音刚落，客厅的落地窗突然“哗啦”一声碎裂，无数玻璃碎片飞溅开来，却在靠近少女时被一层淡紫色的光膜挡在半空，悬浮成一片晶莹的屏障。屏障外，站着个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人，旗袍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菡萏花，花瓣层层叠叠，像是凝固的血色。女人的头发盘成一丝不苟的发髻，插着支银质的菡萏簪子，脸上带着精致却冰冷的妆容，眼神扫过客厅里的人，最终落在少女身上。

　　“我的乖女儿，终于舍得认我了？”女人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她抬手抚过鬓角的簪子，簪子上的菡萏花瓣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她的手腕爬上手臂，化作一串蠕动的青色藤蔓，“既然醒了，就该回家了。”

　　少女将阿简和瑞雪护在身后，自己向前踏出一步，橘粉色的裙摆无风自动，腰间的丝带突然绷直，化作两条泛着金光的长鞭：“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母亲。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错？”女人冷笑一声，手臂上的藤蔓突然暴涨，穿透玻璃屏障的缝隙，朝着少女缠去，“保护自己的国家，怎么会是错？”

　　阿简怀里的玩偶动了一下，下一秒一颗金色的铃铛撞上藤蔓的瞬间突然爆开，化作一团银色的烟雾。烟雾里，一个暗紫色衣裙的双马尾少女身上的裙子散发的星星爆发出无数细小的布料碎片像利刃般飞射而出，割得藤蔓冒出青烟。但这阻拦只是一瞬间，藤蔓很快重新凝聚，速度更快地扑向初渺碧。

　　少女甩动长鞭，金色的鞭影在空中交织成网，将藤蔓一一斩断。断裂的藤蔓掉在地上，很快化作墨绿色的汁液，在地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你看，”初渺碧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的力量已经开始失控了，再这样下去，别说人类世界，连音韵国都会被你毁掉。”

　　女人像是没听见，突然抬手拍了拍掌。随着她的动作，楼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墙壁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挂钟的指针猛地卡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客厅的门被一股巨力撞开，门口站着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斗篷下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灰色，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

　　“这些是被抽取了梦境能量的人类。”初渺碧的声音有些发颤，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母亲把他们变成了傀儡，用来帮她收集能量。”

　　阿简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是住在隔壁的张奶奶，平时总爱送她自己种的栀子花，此刻却面无表情地举着块石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她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哭出声。

　　就在这时，阿简突然发现，刚才爆开的布偶碎片里，有一片银色的布料正悄悄蠕动，顺着墙角爬到了那个墨绿色旗袍女人的脚边。布料上的玻璃眼珠不知何时滚了出来，沾在女人的鞋跟上，反射着诡异的光。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脚边。但已经晚了，那片银色布料突然跃起，像条蛇般缠上她的脚踝，布料上的丝线瞬间收紧，勒得她的皮肤泛起红痕。“废物！”女人厉声喝道，抬脚去踹，却发现布料像是长在了她的皮肤上，怎么也甩不掉。

　　少女抓住这个机会，长鞭如闪电般甩出，缠住了女人的手腕。金色的鞭身亮起刺眼的光，女人惨叫一声，手臂上的藤蔓瞬间枯萎，化作黑色的灰烬飘落。“跟我去音韵国，”少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必须修复能量核心，否则一切都晚了。”

　　女人被长鞭拽得一个踉跄，脸上第一次露出慌乱的神色：“放开我！你们这些叛徒！”她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发现身体里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旗袍上的菡萏花开始褪色，渐渐变成了灰败的白色。

　　这时，少女忽然抬手在眉心轻点。橘粉色的花苞裙像是被潮水褪去般顺着脚踝滑落，露出里面蓝色的连衣裙，裙摆层叠如绽放的茉莉花，领口处绣着银色的星纹，随着她的动作流转着微光。她的长发自动束成两个蓬松的双马尾，发尾系着银色的铃铛，轻轻晃动时发出细碎的脆响，黄绿色的眼眸弯成月牙，少了几分凌厉，多了种奇异的天真。

　　“这样会不会亲切些，母亲？”她歪了歪头，双马尾扫过肩头，铃铛声突然变得急促，“该回家了。”

　　话音未落，她身后突然绽开一道蓝紫色的光门，门内翻涌着星云般的光流，隐约能看到悬浮的岛屿和流淌的光河。少女拽着长鞭往前一拉，墨绿色旗袍的女人身不由己地朝着光门踉跄而去，脚踝上的银色布料像是被光门吸引，突然收紧，拖着她加速向前。

　　“不——！”女人发出绝望的尖叫，伸手去抓门框，指尖却在触碰到光门边缘时化作青烟。

　　就在两人即将踏入光门的瞬间，那些围在门口的傀儡突然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斗篷下的青灰色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正常的肤色。张奶奶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满地狼藉，困惑地喃喃：“我怎么在这儿……”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恢复神智的人们，又看了看阿简他们，双马尾上的铃铛轻轻响了三声：“再见，黯黯。”

　　皎黯抱着怀里的人偶哭的泣不成声，渺碧—

　　她的目光落在阿简怀里的布偶上。那只银色头发的布偶此刻变得黯淡无光，玻璃眼珠失去了之前的光彩，像是个真正的、被遗弃的玩具。而那个菡萏之人偶，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桌上，银色的头发遮住了黯淡的眼睛，像个被世界遗忘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