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验尸吗？》Gillfox凌

11、我白忙活了？

　　顺着那冻毙老乞丐生前最后几日的活动踪迹，线索竟如断断续续的溪流，几经周折，最终指向了城西一片鱼龙混杂的坊市。

　　那里多的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摆弄稀奇古怪玩意的江湖术士，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黑市交易。

　　步夜铃手下的人费了些功夫，才从一个专售各类罕见山货、兼卖些不明来历秘药的瘸腿老贩子口中撬出点东西。

　　据那老贩子哆哆嗦嗦地交代，前阵子确实有个看着像军中底层士卒、却又鬼鬼祟祟的人，来他这儿打听过一种产自西南深山、极其罕见的笑面菇，说是军中弟兄想弄点稀罕物给上官贺寿，图个名头吉利。

　　但那老贩子手头没有，但指了条暗路，说是城隍庙后巷常有个老乞丐，偶尔能弄到些稀奇古怪的菌子，或许知道门路。

　　线索到此，似乎连上了。

　　那老乞丐指甲缝里的灰色粉末，经魏客一反复比对试验，确认是某种培育菌类常用的基底材料残留。而笑面菇这名头，与赵崇死前狂笑、以及魏客一命名的笑菇不谋而合。

　　只是，那询问笑面菇的军中之人是谁？老乞丐又是从何处弄到的这东西？他为何又突然冻毙？

　　然而，没等这条线继续深挖，另一条更直接的线索，将魏客一直接引向了镇远将军府的后厨。

　　一个送货郎说，有一个乞丐让他给将军府送过一袋子蘑菇。

　　将军府的后厨，即便在主人新丧、府内一片愁云惨雾之际，依旧忙得像个烧开了的锅。

　　采买的、洗涮的、切配的、熬汤的……人来人往，脚步匆忙，夹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管事嬷嬷尖利的催促声、还有角落里隐隐传来的低泣声，混乱不堪。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原料和调料的气味，油腻腻，热烘烘。

　　魏客一皱着眉，在一片忙乱中穿行，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搜寻着任何可能与菌菇相关的痕迹。他借口是王爷派来核查宴席食材安全，倒也没人敢明着阻拦。

　　就在这充斥着烟火与嘈杂的厨房一角，他却看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景象。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蹲在堆满杂物的小凳旁，怀里抱着一根比她胳膊还粗的牛腿骨，正低垂着头，专心致志地用一柄小巧却异常锋利的刻刀，在坚硬的骨头上雕刻着什么。

　　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与她无关，她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刀刃划过骨头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魏客一脚步骤顿。这姑娘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粗布衣裙，头发简单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侧脸线条柔和，带着点未脱的稚气，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帮厨小丫头。

　　可她握刀的那只手，稳得出奇，下刀精准，力道均匀，正在牛骨上刻划的花纹繁复而精致，隐隐是某种雀鸟的翎羽图案，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厨娘该有的手艺和心性。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小姑娘，你是这府里的厨娘？”

　　那姑娘仿佛没听见，依旧专注地雕刻着，直到魏客一又稍微提高了点音量问了一遍，她才慢半拍地抬起头。

　　一双极其清澈的杏眼，黑白分明，带着种没睡醒似的懵懂，映着厨房昏暗的光线，显得格外纯粹。

　　她看着魏客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的眨了眨眼。

　　魏客一耐着性子，重复了问题，并特意加了几句：“前几日将军寿宴上用的那些餐具，是你经手处理的吗？那些酒又是谁专门看管的？这些天有没有人送来了一些长得比较奇特的蘑菇？”

　　小姑娘摇了摇头，声音软糯，带着点刚睡醒般的含糊：“我叫沈乐栖。餐具不是我负责的。”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语速很慢，“酒是宴会的前些天赵将军……由他亲自送来的，说是什么……难得的好酒，让好好看管，不准下人偷喝。”

　　“……看管酒水的仆役已经被刑部抓去了。确实有人专门送来过蘑菇。”

　　酒是赵崇带来的？

　　魏客一心头猛地一凛，警觉心瞬间提到了最高。他压下翻腾的情绪，继续问道：“那李副将？他经常来后厨吗？”

　　沈乐栖又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刻她的牛骨头，声音依旧平平的：“不常来。”刻刀在骨头上留下一道流畅的弧线，“但他前几天……很奇怪。”

　　“奇怪？”魏客一追问，“怎么个奇怪法？”

　　沈乐栖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她歪了歪头，像是在组织语言：“嗯……他……特意嘱咐我，寿宴当天要用他带来的那罐老汤……来炖些蘑菇，嗯……说蘑菇过段时间会有专人送来，他一再嘱咐说那样才出味。”

　　老汤！蘑菇！

　　魏客一的瞳孔骤然收缩。协同毒性！一个现代法医毒理学的概念猛地跳入他的脑海。两种或以上本身毒性不强，甚至无毒的物质，在特定条件下于体内发生反应，从而生成剧毒！

　　如果笑面菇的孢子需要加热激活，那么李铮特意提供的老汤，很可能就是另一种催化剂！笑面菇本身或许无毒，甚至那老汤单独也无毒，但两者结合，再经过加热……

　　这是生怕毒不死赵崇啊！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指向了李铮！他提供了蘑菇，提供了可能激发毒素的老汤，而且他还是赵崇死后最大的受益者！

　　“那这些事，前些天问询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魏客一突然反应过来，案卷记录里压根没有这一趴啊？

　　“什么问询？没有人问我呀？”沈乐栖挠了挠头，一脸无辜的样子。

　　“……”行。

　　魏客一强忍着立刻冲出去找苏晏笙禀报的冲动，目光再次落在沈乐栖身上。这姑娘反应是慢了些，但……他看着她那双稳定得不似寻常少女的手，以及手下那越来越栩栩如生的骨雕雀羽。

　　厨房里的喧嚣依旧，熬煮的汤汁咕嘟作响。

　　魏客一深深看了一眼又沉浸回雕刻世界的沈乐栖，转身快步离开了这充满了食物香气与阴谋气息的地方。

　　他需要立刻见到苏晏笙。

　　但等到魏客一匆匆赶回王府，却得知刑部已经抢先一步破了案。

　　刑部侍郎周勉亲自前来禀报，称在李铮住处搜出了剩余的笑面菇，还有那罐特意调制的药汤。

　　更关键的是，他们找到了那个曾经向老贩子打听笑面菇的军中士卒，那人供认是受李铮指使。人证物证俱全，李铮对弑帅夺权之罪供认不讳。

　　这个结果来得太快，太顺利。魏客一站在书房外，看着周勉志得意满地离去，心头泛起一丝异样。

　　苏晏笙立在窗前，雪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他淡淡道："刑部既要这个功劳，便给他们。"

　　"可王爷不觉得......"

　　"觉得什么？"苏晏笙转过身，凤眸幽深，"李铮认罪，证据确凿，此案已了。皇祖父很满意。"

　　“……”魏客一张了张嘴，终究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