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验尸吗？》Gillfox凌

17、双胞胎还能是表兄弟吗？

　　魏客一和沈乐栖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架着苏晏笙往回走。魏客一下意识就往卧房方向带，满心想着这病秧子赶紧躺下歇着才是正经。

　　谁知苏晏笙脚步猛地一顿，侧过头凉飕飕地剜了魏客一一眼，那眼神，跟腊月里的冰棱子似的，扎得人生疼：“她不懂，你也不通世事吗？”他声音压得低，带着虚弱的喘息，可那股子嫌弃劲儿却分毫未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可……怎能随意踏入本王寝卧？”

　　沈乐栖闻言，眨巴着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歪头看看苏沄旌，又瞅瞅魏客一，头顶仿佛飘过一个无形的问号。

　　魏客一被瞪得莫名其妙，心里直喊冤。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爷命都快去掉半条，还讲究这些虚礼？他可真没往那处想！

　　最后，三人还是拐进了最近的书房。苏晏笙几乎是瘫进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里，眼眸紧闭，胸口微微起伏，脸色白得跟窗外新裱的宣纸一般。

　　不多时，步夜铃领着府里的老医师匆匆赶来。步夜铃一进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就先在沈乐栖身上打了个转，带着未消的审慎和一丝难以捕捉的……憋闷？见苏晏笙并无表示，他才收回视线，上前一步，声音沉肃：

　　“王爷，属下失职。方才地牢外那黑影，身法诡谲，对府内路径了如指掌，被他走脱了。”

　　苏晏笙眼皮都未抬，只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辨不出情绪。

　　步夜铃继续禀报：“但交手间，此人遗落一物。”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素布包裹的物件，小心展开。

　　那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表面坑洼不平，形状怪异，中间似乎嵌着一点极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沉光泽。

　　魏客一只瞥了一眼，心头便是猛地一坠，手下无意识的摸向自己颈间，那里贴身挂着的丑石头，跟眼前这玩意儿长得一模一样！这丑石头难不成还是批发的？

　　苏晏笙的目光终于落在那石头上，静静凝视片刻，而后缓缓转向魏客一，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晚膳用什么：“若本王没记错……魏客一的颈间，似乎也悬着一块颇为相似的物件？”

　　刹那间，书房内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魏客一身上。

　　魏客一头皮一阵发麻，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擂鼓一般。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电光火石间，只能硬着头皮，脸上堆起夸张到近乎滑稽的震惊神色，猛地一拍大腿：

　　“天爷啊——！这、这这这！王爷！您说这会不会是……是我那失散多年、苦命的双胞表兄弟的信物啊？！苍天开眼！我们老魏家难道真要骨肉团圆了不成？！” 他一边干嚎，一边偷眼去觑苏晏笙的脸色，心里虚得直冒冷汗。

　　沈乐栖：“双胞胎还能是表兄弟吗？”

　　正在给苏晏笙施针的老医师更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惊得手一抖，银针差点偏了方位，花白的胡子气得直颤，毫不客气地开始赶人：“出去！都出去！王爷需得静养！你们一个个的，是想把他直接气得归西吗？！”

　　步夜铃面无表情地将石头收回。魏客一和沈乐栖被老医师像赶麻雀似的轰出了书房。临走，苏晏笙像是才想起什么，气若游丝地抬了抬手：“沈姑娘……暂留步。既入王府，需立下一份身契。”

　　魏客一步三回头地挪了出去，心里还七上八下地惦记着那石头的事儿。

　　书房内，老医师又低声絮叨了几句，无非是切勿劳神、静心将养之类的老生常谈，随后也提着药箱躬身退下。

　　步夜铃退至门外，将门轻轻合拢，书房内只剩下苏晏笙和静立原地的沈乐栖。炭盆里的火偶尔噼啪轻响，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苏晏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那双凤眸里先前弥漫的倦怠已一扫而空，只剩下能穿透人心的清明与锐利，直直落在沈乐栖身上。

　　“我还想干厨娘。”沈乐栖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副慢半拍的模样，对这迫人的气势毫无所觉，还在自告奋勇：“我做饭很好吃的。”

　　“好了，眼下没有外人。”他声音依旧带着些许沙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前玄甲卫首席，玉罗刹阁下，屈尊降贵来本王这浅水洼里扮个庖厨？沈姑娘，不妨直言，你究竟……所图为何？”

　　她抬起眼，目光澄澈坦荡：“为我师傅。”

　　“师傅？”苏晏笙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那魏客一呢？”

　　“嗯。”沈乐栖点头，语气平铺直叙，“您方才问，我认不认识魏客一。”

　　苏晏笙静默不语，等待她的下文。

　　“我不认得他。”沈乐栖语速不紧不慢，每个字却清晰无比，“但我认得他颈间那块石头。我师傅……也曾有一块，别无二致。”

　　苏晏笙眸中骤然掠过一丝精光。

　　沈乐栖继续道：“后来，我师傅下落不明。那日，魏客一来后厨，弯腰拾物时，那石头自他领口滑出，恰被我瞧见。”她略作停顿，似在回忆，“今日前来，本是阴差阳错，我原是想寻魏客一，探问关于这石头与我师傅的线索。但观他今日应对您问话时的情状……”她慢悠悠地得出结论，“他大抵，不会与我吐露实情。”

　　苏晏笙指尖轻叩扶手，语气难辨喜怒：“是啊，即便你是‘玉罗刹’，也不好对一个……看似清白无辜之人，随意动刑逼供，不是么？”他话锋倏转，“那么，你师傅，究竟是什么人？”

　　沈乐栖眨了眨眼，回答得干脆利落：“男的。”

　　苏晏笙：“……” 他沉默了两息，深吸一口气，觉得与这丫头交谈颇费心神，“……样貌特征？名讳师承？过往经历？”

　　沈乐栖脸上浮现出些许此题超纲的迷惘：“师傅只传我武艺，不谈其他。他素来寡言，我也未曾多问。十年前，我学成出师，入了玄甲卫后，师傅便再无音讯。”

　　“十年前……”苏晏笙重复着这个时间点，忽而问道，“那你今年年岁几何？”

　　沈乐栖老老实实回答：“二十有五。”

　　苏晏笙看着她那张至多十六七、犹带稚气的面容，再次陷入沉默。真是一点也瞧不出来。

　　“十年前……玄甲卫……”苏晏笙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眼底风云暗涌，诸多被尘埃覆盖的旧事仿佛在这一刻被悄然触动。他未再深究，只是略显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今日你也劳顿了。先下去安顿吧，自会有人为你安排起居。”

　　“哦。”沈乐栖应了一声，并不多言，转身便跟着门外候着的婢女离去。

　　书房门再次轻声合拢。

　　苏晏笙独坐在空旷的室内，炭火将他苍白的侧脸映得明暗交错。他缓缓向后靠入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繁复的刺绣纹样。

　　“十年前……”

　　他低声自语，这三个字宛如一把生锈的钥匙，试图开启一扇沉重而布满蛛网的门扉。那时，沈乐栖的师傅杳无踪迹，那时……

　　他闭上眼，脑海中仿佛又浮现出东宫那场突如其来、至今迷雾重重的大火，以及父皇……他那仁厚却最终未能善终的父王，倒在血泊中逐渐冰冷的身躯。

　　无数的线索，诸多看似毫不相干的人与事，仿佛都在这个夜晚，因着这块其貌不扬的丑石头的重现，被隐隐串联了起来。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如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