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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误打误撞 ...

  •   南庚纪事

      南庚元年,武林浩劫。

      各大门派为争夺上古秘籍《玄阴录》与百年基业,战火燎原千里,血洗山门之事屡见不鲜。崆峒派被焚于烈火,武当山尸横遍野,峨眉派掌门殉道于金顶,曾经鼎盛的江湖最终尽数覆灭,唯余行事诡谲、独据寒渊的邪月宗屹立不倒。

      宗主夜临渊,一袭玄衣血,携门下弟子踏平纷争,以雷霆手段定鼎天下,立下“江湖事江湖了,敢扰苍生者,邪月宗必诛之”的铁律,方换得十载太平。

      十年后的玉山县,正值秋闱前夕,青川镇集市喧闹如织。青石板路被往来行人磨得发亮,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药香、酒香、糕点香交织在一起,透着十足的烟火气。

      一阵鸡飞狗跳的追逐突然打破了这份安宁。

      “莫玄遥!你这杀千刀的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刘瘟捂着半边溃烂流脓的脸,双目赤红如血,脸上的脓包被蹭破了几处,黄白相间的脓液混着血丝往下淌,看着疹人。他在人群中疯追不舍,粗哑的骂声震得周遭摊贩缩颈,行人纷纷避让,生怕被这疯子殃及。

      被追的少年身形灵巧如燕,青布衣衫沾了些尘土,裤脚还挂着几根草屑,却丝毫不影响他脚下速度。他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眼生得极为灵动,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此刻正弯成了月牙,唇畔挂着狡黠的笑,正是城西药铺的少东家莫玄遥。

      “刘瘟你少血口喷人!”莫玄遥回头扮了个鬼脸,嗓音清亮带笑,像浸了蜜的泉水,“我给你的药纯良无虞,是你自己蠢得把姑娘家的润肤膏往蜂蛰伤上抹,烂脸也是活该!想碰瓷爷爷我?没门!”

      他心里早把这恶霸骂了千百遍。这刘瘟仗着身强体壮,又结识了县里的捕头王虎,在集市横行霸道多年,往日里拿他的草药从不给钱,说是买,实则与抢无异。前几日更是仗着酒劲,掀了隔壁张阿婆的菜摊,还把人推倒在地。

      莫玄遥气不过,今日刘瘟又来“拿”药,说是被野蜂蛰了脸,要最好的解毒膏。他便故意换了妹妹莫清漪私藏的桃花润肤膏给他,那香膏里加了大量花粉蜜蜡,常人用着滋润,若是涂在破损的皮肤上,不溃烂才怪。

      这般整治,就是要让这浑蛋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莫玄遥边跑边往后瞟,见刘瘟被人群绊得踉踉跄跄,索性放慢脚步,随手抄起小摊上的花生、干枣往后砸。他自幼跟着父亲学医,辨药认穴的本事没落下,手上力道也练得精准,颗颗都砸在刘瘟脸上未溃烂的地方,疼得那壮汉嗷嗷直叫,速度慢了大半。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等着!”刘瘟捂着脸,气得浑身发抖,却追不上灵活得像泥鳅的莫玄遥。

      莫玄遥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只顾着回头看追兵的狼狈模样,没留意前方街角突然拐出的一行人。

      “咚——”

      一声闷响,他结结实实撞在一个坚实胸膛上,额头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撞在了温润的玉石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嘶——”莫玄遥揉着发红的额角抬头,瞬间被眼前之人惊得忘了呼吸,连身后的骂声都仿佛远了几分。

      那人身着灰白暗纹锦袍,衣料是极少见的云蚕丝,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柔光,领口袖口绣着银线暗纹,细看竟是展翅欲飞的寒鸦,低调又华贵。腰束墨玉腰带,玉佩是上好的羊脂墨玉,雕刻成镂空的月轮形状,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身姿挺拔如青松,肩宽腰窄,身形颀长,站在那里便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一张脸生得极为俊美,剑眉入鬓,眉峰微挑时带着几分凌厉,眼尾微微上翘,却覆着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瞳色是极深的墨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鼻梁高挺笔直,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唇色偏淡,更添了几分疏离。

      周身散发的冷意仿佛能冻结空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这般衣着气度,绝非寻常富贵人家。

      “对不住对不住!”莫玄遥反应极快,连忙躬身道歉,眼角余光却还在瞟着身后,生怕刘瘟追上来,“是我莽撞没看路,误撞了公子,还望海涵。”

      他说话时,气息微微不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额角的红印衬得那张脸愈发娇俏,像只受惊的狐狸。

      “放肆!”身旁仆从尖声呵斥,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说话的是名叫文生的随从,他生得尖嘴猴腮,三角眼斜睨着莫玄遥,满脸鄙夷,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我家主子金贵之躯,岂是你这野小子能撞的?一句道歉就想了事?今日不赔个千八百两医药费,别想走!”

      千八百两?

      莫玄遥闻言,挑眉冷笑。他虽家境尚可,但千八百两银子也绝非小数目,这仆从分明是想敲诈勒索。

      “我已诚心致歉,公子都未曾置喙,倒是你这仆从,比主子还威风?”莫玄遥上前一步,仰着头看向那公子,桃花眼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挑衅,“难不成三清山谢府的规矩,是让下人越俎代庖?”

      他方才隐约听见那仆从唤主子“谢家公子”,玉山县附近,能有这般气度排场的,唯有三清山谢府。传闻谢府是百年望族,不仅富可敌国,更是辅佐朝廷稳固天下的肱骨之力,权势滔天。

      文生没想到这野小子竟然知道谢府,一时语塞,随即气得脸色发青,抬手就要推搡莫玄遥:“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敢妄议谢府规矩!”

      莫玄遥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正要反唇相讥,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够了。”

      谢无渡眉峰微蹙,目光落在莫玄遥沾了泥点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眸上。那眼神淡漠如霜,又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不屑,仿佛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尘芥,却又在触及他额角红印时,眸色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文生,失了礼数,丢的是谢家颜面。”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让文生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说罢,他收回目光,转身便走。灰白的衣摆扫过地面,不带一丝拖沓,仿佛刚才的碰撞不过是碾过了一粒尘埃。

      文生狠狠瞪了莫玄遥一眼,连忙快步跟上,临走前还撂下一句狠话:“小子,算你运气好!”

      莫玄遥对着那仆从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吐槽:“有钱有势了不起啊,摆什么臭脸。”

      话音刚落,他忽然察觉不对——那追命的刘瘟,竟然没跟上来?

      往日里这恶霸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今日被整得这般狼狈,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莫玄遥回头望去,只见刘瘟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捂着溃烂的脸,眼神躲闪,竟像是在惧怕什么,连看都不敢往这边看一眼。片刻后,他狠狠瞪了莫玄遥一眼,转身灰溜溜地跑了。

      这反常的举动让莫玄遥心头一疑。他转念一想,后背惊出一层薄汗。

      方才那人,莫不是三清山谢府的家主谢无渡?

      传闻谢无渡年方弱冠便执掌谢府,行事神秘莫测,武功深不可测,更有传言说他与邪月宗宗主夜临渊交情匪浅。这样的人物,气场何等强大,刘瘟那般欺软怕硬的货色,定然是被谢无渡身上的气势震慑住了,才不敢再追。

      莫玄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自叫苦: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居然撞上这么一尊煞神!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额角,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谢无渡的模样。那张脸生得实在好看,就是太冷了些,像冰雕玉琢的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算了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莫玄遥甩了甩头,将这些念头抛开,转身往药铺走去。

      另一边,街角的乌木马车旁。

      文生垂首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主子,方才那小子太过无礼,属下该……”

      “不必。”谢无渡打断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墨玉月轮,眸色深沉如夜,“此次前来玉山县,是为调查连环失踪案。无关人等,不必纠缠。”

      他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语气冰冷:“记住,三日之内,必须找到失踪者的线索。”

      “是,属下遵命。”文生恭敬应下,不敢再多言。

      谢无渡抬眸望向莫玄遥离去的方向,少年的身影灵巧轻快,青布衣衫在人群中穿梭,像一道鲜活的光。他想起方才撞上自己时,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带着几分狡黠,几分莽撞,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这般鲜活的模样,倒是与这死气沉沉的玉山县有些格格不入。

      “主子,马车已备好。”文生轻声提醒。

      谢无渡收回目光,弯腰钻进马车。车厢内铺着厚厚的锦垫,燃着淡淡的龙涎香,与他身上的气息融为一体。他靠在软垫上,指尖依旧摩挲着墨玉,脑海里却再次浮现出少年额角的红印,像一颗熟透的樱桃,透着几分诱人的色泽。

      他微微蹙眉,暗斥自己分心,随即闭上眼,开始思索失踪案的线索。

      玉山县近一个月来,已有三名少年失踪,皆是十六七岁年纪,容貌清秀。失踪前都曾在集市出现过,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此事已经引起了百姓的恐慌,若是再找不到线索,恐怕会引发更大的乱子。

      而谢无渡此次前来,便是受朝廷所托,暗中调查此事。更重要的是,失踪的三名少年身上,都隐约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与十年前邪月宗统一江湖时留下的气息有几分相似,这让朝廷不得不警惕——难道邪月宗要打破十年之约,再次搅动风云?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驶向城外的临时别院,只留下一道清冷的背影,与市井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而被留在原地的莫玄遥尚不知,这场意外的相撞,早已将他的命运,与这位冷面家主紧紧缠绕在一起。

      回到药铺时,妹妹莫清漪正坐在柜台后分拣草药,见他回来,连忙起身:“哥,你跑哪儿去了?刘瘟没为难你吧?”

      莫清漪比莫玄遥小两岁,生得眉清目秀,性格温婉,此刻脸上满是担忧。

      “放心吧,你哥我是谁,怎么会让那恶霸得逞?”莫玄遥拍了拍胸脯,得意地将今日整治刘瘟的事情说了一遍,唯独略去了撞上谢无渡的情节。

      莫清漪听得又气又笑:“哥,你也太调皮了,要是刘瘟再来找事怎么办?”

      “怕他不成?”莫玄遥挑眉,“再说了,今日我撞了个大人物,刘瘟那怂货被吓得屁滚尿流,估计短期内不敢再来了。”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铜镜照了照,额角的红印还未消退,倒是显得愈发显眼。

      “对了,哥,”莫清漪忽然想起一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方才张阿婆来买药,说她邻居家的儿子不见了,已经三天了,官府也找不到线索。”

      莫玄遥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又是失踪?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吧?”

      近一个月来,玉山县接连失踪了三名少年,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此事在县城里早已传开,人心惶惶。

      “是啊,”莫清漪点点头,“张阿婆说,那孩子失踪前,曾在集市上买过一串糖葫芦,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莫玄遥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三名失踪者都是少年,且都在集市出现过,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联系。更让他在意的是,他总觉得这些失踪案背后,似乎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感受过。

      “哥,你说会不会是……邪月宗干的?”莫清漪小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

      邪月宗在江湖上名声极响,十年前血洗武林的事情至今仍让人谈之色变。虽然后来定下了规矩,保了天下太平,但在百姓心中,邪月宗依旧是神秘而可怕的存在。

      “应该不是。”莫玄遥摇摇头,“邪月宗虽行事狠辣,但向来言出必行,他们定下规矩不扰苍生,就绝不会做出这种掳走少年的事情。”

      他自幼跟着父亲学医,也曾听过不少关于邪月宗的传闻,知道夜临渊虽是暴君般的人物,却极重承诺。更何况,他体内的那股奇异力量,父亲临终前曾说过,与邪月宗的灵力并非同源,倒像是某种更为古老的传承。

      莫玄遥自小便是孤儿,爹娘在他五岁时离奇失踪,只留下他和襁褓中的妹妹,还有一间小小的药铺。父亲临终前(实则是父亲的好友,收养了他们兄妹)曾悄悄告诉他,他体内藏着一种特殊的法术,不可轻易示人,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这些年,他一直将这秘密藏在心底,只敢在无人时偷偷练习,偶尔用些微不足道的小法术帮衬药铺生意,或是惩治像刘瘟这样的恶霸。

      “那会是谁呢?”莫清漪忧心忡忡。

      “不好说。”莫玄遥叹了口气,“官府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案。”

      他心里忽然想起了谢无渡。谢无渡那般身份,突然来玉山县,会不会也是为了这件失踪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莫玄遥压了下去。谢无渡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亲自管这种地方上的小事?想必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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