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岸》千水淞

2、身入险局

　　夜色渐浓，玉山县渐渐沉寂下来，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

　　莫玄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风呜呜地吹着，带着几分凉意，搅得他心烦意乱。他索性起身，披上一件外衣，独自走出了药铺。

　　他沿着僻静的小巷慢慢走着，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留下长长的影子。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

　　“都这么大了啊……”莫玄遥轻声呢喃。

　　十七八岁的年纪，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可他却要撑起整个家，照顾年幼的妹妹，还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会法术的秘密。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想，自己的亲生爹娘到底去了哪里？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玉佩，是爹娘留下的唯一信物。玉佩温润，刻着复杂的纹路，他研究了多年，也没能解开其中的奥秘。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条更为偏僻的小巷。这里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只有几盏昏暗的灯笼挂在墙上，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伴随着粗哑的咒骂声，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好你个莫玄遥！把你姑爷爷我的脸整成这样！今夜我带着弟兄非要了你这狗命不可！”

　　莫玄遥回头一看，只见刘瘟带着五六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正堵在小巷的路口。刘瘟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显然是恨极了他。

　　莫玄遥忍不住笑了出来：“刘瘟，你这模样倒是别致，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粽子。”

　　这一笑，彻底激怒了刘瘟。

　　“你找死！”刘瘟怒吼一声，挥了挥手，“兄弟们！给我上！往死里打！出了事我担着！”

　　那些壮汉早就得了吩咐，闻言立刻挥着棍子、提着砍刀，朝着莫玄遥扑了过来。他们个个面露凶光，显然是想置他于死地。

　　莫玄遥心中一凛，不敢大意。他身形灵巧地避开第一个壮汉的棍子，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壮汉惨叫一声，棍子掉落在地。莫玄遥顺势一脚将他踹飞出去，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还有谁？”莫玄遥拍了拍手，脸上依旧挂着笑意，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冷意。

　　“这小兔崽子还挺能打！兄弟们一起上！”另一个壮汉喊道，挥舞着砍刀朝着莫玄遥劈来。

　　莫玄遥不敢硬接，侧身避开，同时抓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朝着对方的膝盖砸去。那壮汉吃痛，单膝跪地，莫玄遥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

　　可对方人多势众，且都拿着凶器，莫玄遥渐渐有些吃力。他虽然身手敏捷，但毕竟赤手空拳，又要防备着砍刀棍子，一时间竟被围在了中间，身上不小心挨了几棍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好你个兔崽子！看你还能嚣张多久！”刘瘟见状，得意地大笑起来，提着一把砍刀，慢慢朝着莫玄遥走去，“今日我就让你尝尝，毁我容貌的下场！”

　　莫玄遥心中暗道不好。他体力渐渐不支，若是被刘瘟这一刀劈中，后果不堪设想。情急之下，他想起了体内的法术。

　　平日里，他只敢用些小法术，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真正的力量。可如今生死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闭上眼睛，集中意念，左手朝着刘瘟的方向猛地一挥。

　　刹那间，一道淡蓝色的光晕从他掌心涌出，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朝着刘瘟席卷而去。刘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力量狠狠甩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便没了动静。

　　周围的壮汉们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莫玄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仿佛见了鬼一般。

　　“妖……妖术！”一个壮汉结结巴巴地说道，手里的棍子都掉在了地上。

　　“杀……杀人啦！莫玄遥会妖术，杀人了！”另一个壮汉反应过来，大喊一声，转身就跑。其他几人也如梦初醒，纷纷扔下武器，屁滚尿流地逃走了，只留下莫玄遥和地上昏迷不醒的刘瘟。

　　莫玄遥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左手，脸上满是疑惑。

　　他体内的法术虽然特殊，但威力一直不大，顶多就是隔空取物、轻微击退敌人而已。今日这一击，威力竟然如此惊人，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靠?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莫玄遥喃喃自语。

　　他走到刘瘟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只是昏过去了。

　　“算你命大。”莫玄遥松了口气，若是真杀了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可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了脚步声。莫玄遥抬头一看，顿时心里一沉。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遇到的谢无渡和他的随从文生。

　　原来，谢无渡等人一直在夜间巡逻，追查失踪案的线索，正好听到了小巷里的打斗声和叫喊声，便赶了过来。

　　那些逃跑的壮汉，恰好撞上了谢无渡一行人。他们看到谢无渡，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扑上前哭诉。

　　“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一个壮汉跪在谢无渡面前，哭丧着脸说道，“莫玄遥这亡命之徒，不知使了什么妖术，把我们兄弟甩飞在地，生死不知！刘大哥只是想找他讨回公道，谁知却遭此横祸！”

　　“妖术？”谢无渡挑了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味。

　　“是啊大人！”另一个壮汉连忙附和，“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是蓝色的光晕，带着一股邪门的力量，还刺眼得很！这莫玄遥一定是魔物附体，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本事！”

　　“就是啊大人！这些天县里失踪了那么多少年，肯定也是他干的！他用妖术掳走少年，不知要做什么龌龊勾当！”

　　这帮人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小。莫玄遥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上去撕烂他们的嘴。

　　“你们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莫玄遥怒喝道，“刘瘟带人来杀我，我只是自卫而已！至于失踪案，与我毫无关系！”

　　“你胡说！”壮汉反驳道，“我们都看见了你的妖术！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

　　“就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莫玄遥百口莫辩。他确实用了法术，这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个人人惧怕邪术、魔物的年代，一个会妖术的少年，很容易就会被当成众矢之的。

　　谢无渡的目光落在莫玄遥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让他浑身不自在。

　　莫玄遥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与他对视。这一看，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谢无渡的眼神，不再是白天的淡漠疏离，而是像看到了猎物一般，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我……我可不会什么妖术。”莫玄遥强作镇定地辩解道，“方才只是情急之下，运气好罢了。你们要是不信，我再试一次给你们看，肯定没什么效果。”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刚才那股力量只是意外，千万不要再显露出来。

　　可那些壮汉哪里肯信，依旧一口咬定他会妖术，与失踪案有关。

　　文生在一旁煽风点火：“主子，这些天民间传闻失踪案是魔物所为。如今这莫玄遥身怀诡异力量，又与刘瘟等人发生冲突，行踪可疑，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依属下之见，不如将他带回府中严加审问，说不定能问出失踪少年的下落。”

　　文生显然还记着白天的仇，想趁机报复莫玄遥。

　　莫玄遥心里叫苦不迭。他要是被带回谢府审问，体内有法术的秘密肯定会暴露，到时候别说洗清嫌疑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可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若是不答应，就等于坐实了自己的嫌疑，说不定会被当场拿下，下场更惨。

　　就在莫玄遥进退两难之际，谢无渡开口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只是那眼底深处，依旧藏着一丝探究。

　　“既然莫公子想证明与此事无关，”谢无渡的声音清冷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如就与我们一同调查失踪案如何？”

　　莫玄遥一愣：“一同调查？”

　　“不错。”谢无渡点了点头，“你既身怀异术，或许能发现一些我们察觉不到的线索。若是调查结束，证明你与失踪案无关，我自然会还你清白。但在此期间，你需留在我身边，不得擅自离开。”

　　这条件看似苛刻，实则是给了莫玄遥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莫玄遥沉吟片刻，权衡利弊。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若是答应，至少还有洗清嫌疑的希望；若是不答应，恐怕今日就难以脱身。

　　“好，我答应你。”莫玄遥咬了咬牙，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谢无渡挑眉。

　　“我妹妹还在家里，我需要回去跟她交代一声，让她不用惦记。”莫玄遥说道。

　　“可以。”谢无渡点头同意，“文生，你随他回去一趟，速去速回。”

　　“是，主子。”文生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安排很不满，但也不敢违抗谢无渡的命令。

　　莫玄遥跟着文生回到药铺，简单跟莫清漪交代了几句，说自己要跟一位贵人去调查失踪案，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让她好好看顾药铺，不要担心。

　　莫清漪虽然担心，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乖巧地点了点头，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莫玄遥摸了摸妹妹的头，心中有些不舍，但还是转身跟着文生离开了。

　　再次回到小巷时，谢无渡已经让人将昏迷的刘瘟抬走处理了。见莫玄遥回来，他淡淡说道：“走吧。”

　　莫玄遥跟着谢无渡上了马车。车厢内依旧铺着厚厚的锦垫，燃着淡淡的龙涎香，与谢无渡身上的气息融为一体，形成一种独特的清冷香气。

　　他局促地坐在马车的角落，不敢靠近谢无渡。对面的谢无渡闭目养神，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小憩，可那周身散发的冷意，却让莫玄遥不敢有丝毫放松。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朝着城外的别院驶去。

　　莫玄遥偷偷打量着谢无渡。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愈发凌厉俊美，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薄唇紧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这个男人，就像一座冰山，让人望而生畏，却又忍不住想要探究。

　　“你在看什么？”谢无渡突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莫玄遥。

　　莫玄遥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脸颊微微发红：“没……没看什么。”

　　谢无渡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体内的力量，并非邪术。”

　　莫玄遥心中一震，抬头看向他：“你……你怎么知道？”

　　谢无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十年前，武林浩劫，邪月宗统一江湖，其灵力霸道阴寒，与你今日显露的力量截然不同。你身上的力量，更为纯净，带着一丝古老的气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失踪的三名少年身上，残留着微弱的邪月宗灵力波动。我此次前来，除了调查失踪案，也是为了查明此事是否与邪月宗有关。你既身怀异术，或许能帮我找到线索。”

　　莫玄遥愣住了。他没想到，谢无渡竟然知道这么多，甚至能看穿他力量的本质。

　　“你到底是什么人？”莫玄遥忍不住问道。

　　谢无渡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三清山谢府，谢无渡。”

　　这与莫玄遥猜测的一致，但他总觉得，谢无渡的身份绝不仅仅是谢府家主那么简单。能受朝廷所托调查此事，又能看穿他的力量，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马车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城外的别院。

　　这座别院依山而建，占地面积颇大，门口有侍卫看守，戒备森严。莫玄遥跟着谢无渡走进别院，只见院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布置得极为奢华，显然是谢无渡临时的居所。

　　“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谢无渡指着一间厢房说道，“文生会安排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别院半步。”

　　“知道了。”莫玄遥点了点头。

　　“明日一早，我会让人带你去查看失踪案的线索。”谢无渡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文生送莫玄遥到厢房，脸上依旧带着鄙夷的神色：“小子，你最好老实点，别想着耍什么花招。在这别院里，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莫玄遥懒得理他，直接关上了房门。

　　厢房内布置得很精致，桌椅床榻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莫玄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外面的夜空。

　　月亮高悬，星光璀璨，可他的心里却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也不知道与谢无渡的这场纠缠，最终会走向何方。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查明失踪案的真相，洗清自己的嫌疑，然后回到妹妹身边。

　　而此刻的书房内，谢无渡正站在窗前，看着莫玄遥厢房的方向，眸色深沉。

　　“主子，”文生站在一旁，恭敬地说道，“已经查过了，这莫玄遥自幼父母双亡，被一名老医者捡回去，他在玉山县帮家里经营着一家叫‘济世堂’的药铺，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不良记录，只是性子顽劣了些，经常得罪人。”

　　“只是顽劣？”谢无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个身怀古老力量的少年，怎么可能只是顽劣那么简单？”

　　他转身看向文生：“继续查。我要知道他的一切，包括他父母的下落，还有他体内力量的来源。”

　　“是，属下遵命。”文生应道。

　　谢无渡再次看向莫玄遥的厢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这个少年，就像一个谜，吸引着他去探究。他身上的力量，他的鲜活灵动，都与他所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让他无法忽视。

　　或许，这个少年，就是解开失踪案谜团的关键，甚至可能与十年前的武林浩劫，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而莫玄遥尚不知，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的阴谋之中。他与谢无渡的命运，早已在那场意外的相撞中，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夜色渐深，别院渐渐沉寂下来。一场围绕着失踪案、神秘力量和江湖秘辛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