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安期》落七七七

4、第四章筑梦为家

　　那是他们刚刚到竹间的时候。那时它不叫竹间，只是一个荒废许久的旧院子，一大半的墙壁都是坍塌的。

　　在附近观察了许久。周围只有一片竹林，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地气比较微弱，能帮他缓解水土不服。

　　“暂时住这里吧。”他看着满院狼藉，心里盘算着需要多少功夫才能让这里勉强能住人。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吗？”身旁，年幼的夏君挚仰着小脸问，眼睛亮得惊人。

　　任安有一瞬间的怔愣。

　　家？

　　他看向孩子那双不染尘埃的眼睛，喉咙里话竟有些说不出口。沉默片刻，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耶！太好啦，我们也有家啦！”小孩瞬间蹦了起来，脸上绽放出笑容，欢呼声在废墟里格外响亮，也敲在任安心上。

　　他别开眼，开始打量那些还没坍塌的墙体。上前摸了摸，都已经腐烂了。于是他打算在竹林中建房子，他走到竹林间，四处察看，选择强壮的竹子作地基。打算把屋子搭在地基上面。

　　在此之前，任安去坍塌的房子里翻着，瞧瞧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他不想把无辜小孩牵扯进去，不打算在他面前展露妖力。而且，他肯定会害怕…

　　夏君挚也跟着他，在这里翻翻，那里翻翻。还挺幸运，找到个生锈砍刀还有几个破烂工具。

　　地基选择好之后，任安想要在选定的竹子子上面搭建平台，并且在中间搭一个可以直接上去的楼梯。

　　他拿着刀去竹林砍竹子，削去枝叶。夏君挚就一直跟着他，小人类能干什么呢。

　　除草？他拿着比自己还高的破镰刀，歪歪扭扭，半天清理不出一小片，反而摔倒好几次，还差点割到自己。

　　搬东西？稍微大点的东西，他都要使出吃奶的劲儿，东西不仅纹丝不动，还白费了力气。只能捡些小石子，递点轻巧的工具。

　　他就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紧紧跟在任安身后。任安挖土，他就在旁边用小手刨坑；任安锯竹子，他就蹲在旁边捡小木头；任安需要某样工具，还没开口，他已经吭哧吭哧抱着比他胳膊还长的工具摇摇晃晃地挪过来，虽然经常拿错……

　　“哥哥，给！”

　　“哥哥，这个放哪里？”

　　“哥哥，这个石头长得好奇怪！”

　　稚嫩的声音在院子和竹林间响个不停。

　　任安起初觉得有些烦恼。他需要集中精神，孩子的帮忙常常打断他的节奏，甚至带来小小的麻烦。

　　比如差点被乱放的竹竿绊倒。

　　渐渐地，他发现有些不同。

　　当他停下时，低头就能看到小孩蹲在身边，正用一根小树枝，认认真真地在地上画着歪斜的格子，嘴里念念有词：“这里是哥哥的房间，这里是我的房间，这里种花，这里……养一只小猫！”

　　夜晚，任安把衣服脱掉，铺在竹林的草坪上，用之前捡来的破被子和别人不要的衣服盖在自己和夏君挚身上。

　　小孩没有抱怨什么，很乐意和自己睡觉，小小身躯会无意识地靠过来，像寒夜里遥远的一星灯火，提醒着他并不是一个人。任安侧着身子，让小孩躺在他怀里。

　　小孩的帮忙固然笨拙低效，却也无声地浸润着这片荒芜之地，也悄然软化着任安内心的冰层。

　　房子光靠蛮力不可能短时间建好，看着且且把地基和楼梯建好的任安决定晚上趁小孩睡着再行动。

　　第二天在任安怀里醒来的小孩就觉得很奇怪。昨天搭建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座树屋！

　　他没有立刻叫醒身边的人，而是跑去瞧瞧，在楼梯这里拍拍，那里拍拍。觉得稳固，他小心翼翼的爬上去。

　　等任安醒来后，没有看到身边的小孩。抬头，看到小孩一个人站几十米高的竹屋上。

　　“快下来。”他满头黑线，上面还没来得及建围栏。

　　看到哥哥醒了，小孩连忙招手，然后爬了下来。

　　随后问道：“咦？我们不是只建了地基吗，完全建好啊，怎么多出了屋顶和墙？而且，这个小房子里面还有旋转楼梯诶，哥哥看，还有门呢。”

　　小孩拉着任安向高处指着。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天晚上刮风，把人家屋顶和旋转楼梯刮来了。”任安面无表情，一个劲的忽悠孩子。

　　“怎么可能？怎么这么奇怪？这不科学啊。”小孩抓着头。

　　你个小孩还知道科学不科学呢。

　　“那也应该刮到地上啊，它们怎么就一定在屋顶上呢。”小孩一边手指着屋顶，一边看着任安问。

　　“那应该是风比较听话。”

　　“奇怪，太奇怪了。哥哥，你说是不是？”小孩问。

　　“不奇怪。”

　　任安解决好自己和小孩吃的问题后，就继续开工。

　　他要把墙壁弄的更严实点，包括屋顶。

　　任安做得一丝不苟，将竹子剖开、打磨，再以巧妙的方式嵌入墙体框架，或编织成隔断。

　　偶尔，需要抬起一块过重的石料，或者将一根粗长的房梁安置到高处时，他会趁着小孩不注意的功夫，让物体浮起，银灰色流光在指尖一闪而逝。

　　他以为小孩挺好忽悠的，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把一块光滑的石移到房子的客厅处。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任安猛地回头，只见小小的夏君挚不知何时醒了，正扒着他们临时栖身的屋子里，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嘴张成了“O”型。

　　任安心下一沉，立刻散去妖力，正在飘着的石头“咚”一声落下来。他快步走到小孩旁边，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怎么醒了？回去睡觉。”

　　夏君挚却没动，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他。他伸出小手指着任安刚刚运气的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哥哥！你……你是不是天上的神仙？怪不得你的头发是银色的！你刚刚在发光诶！你还会让石头飞！”

　　任安：“……”

　　他看着孩子兴奋得小脸发红的小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最终，他只是蹲下身，平视着孩子的眼睛，用最严肃的语气说：“这不是神仙。这是……一种力气。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如果被别人知道，我们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夏君挚似懂非懂，听到“不能住在这里”他立刻用力点头，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瓮声瓮气地保证：“我谁也不说！这是我和哥哥的秘密！”

　　任安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嗯，秘密。去睡吧。”

　　“哥哥陪我一起睡吧，哥哥不在我睡不着。”

　　“嗯。”

　　让小孩看见了，接下来任安也没有必要隐瞒，直接用妖力建房子。

　　他凝神静气，指尖一缕银灰色妖力便延伸出去。在竹根处一绕，竹子便应声而断。随后，数根竹子同时凌空托起，被运回院中。

　　妖力化为无数细若游丝，贴着竹竿飞速游走，竹节凸起被削平，得到均匀的竹片或竹条。利用竹制隔断分为不同的区域：客厅，卧房，厨房等等。每个地方都被特意制作了几个竹编窗户和夏君挚特意要求的各种家具。

　　地板用厚竹板铺着，所有竹材接触土壤的部位，又被妖力进行了防蛀防潮的处理。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投在了雏形的院落里。荒草被清理出小片空地，破损的墙体被竹木代替，一个足以遮风避雨的框架慢慢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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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塞，终于建好啦！哥哥你太棒啦！”夏君挚伸出手示意任安拍掌。

　　“啪。”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任安回应着。

　　夏君挚打了个哈欠，他看起来累极了，靠坐在一个竹制板凳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毕竟是小孩。

　　任安走过去，将他抱起来。

　　他抱着怀里这具小身体，望向眼前的栖身之所。晚风拂过竹林，沙沙声温柔地包裹着这一切。

　　小孩迷迷糊糊地揽住他的脖子，嘟囔着：“哥哥……我们家……真好……”

　　他目光飘向窗外那片在摇曳的竹林，小声说：“哥，那个声音……好听。”

　　任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风正拂过竹林，连绵的沙沙声像潮水。

　　“沙沙的，像…像你在。”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把手按在心口，“在这里，还有这里，听得见。安安静静的，但是一直都在。”他说完，抬起脸，眼睛格外清澈明亮，里面映着任安有些怔忡的倒影。

　　“我就想，这声音……跟哥哥好像。”

　　任安的心被这句话轻轻攥住了。

　　“你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夏君挚继续说，“但我能听到一点点……很轻。”

　　“我们叫这里竹间，好不好？”

　　“有竹子的地方。我们一直在这里。”

　　眼前是孩子纯粹得像一个小天使。那句话，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他早已惯于沉寂的心湖。

　　一直？

　　这个字眼对他而言，太过奢侈，也太过沉重。他的一直，可能是无望的追寻，是时空错乱的循环，是力量在人界日渐消磨的倒计时。他从不敢承诺，甚至不敢细想明天。这个破败的院子，于他，不过是颠沛流离中又一个勉强栖身的暂时。

　　可孩子眼中，这里已经是家。

　　他无法保证自己明日是否还能完好地站在这里。

　　然而，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能出口。

　　很久，久到夏君挚眼中的光开始不安地闪烁时，任安才很轻的点了点头。

　　他用指尖轻轻的摸了摸夏君挚的头发。

　　“好。以后这里，就叫竹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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