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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离心 ...

  •   沈之年意识到,刘文夺不可信,江郁更不可信。
      他得自己再去找一条出路了。
      这些天来,船的行进飘忽不定,一下向东,一下又向西,犹如一只幽灵在这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漂泊着,唯有日复一日的昼夜交替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刘文夺对此大为不悦,但奈何这艘船上会开船的只剩下李进义了。
      李进义咬死了航线没出错,他也没有办法。
      沈之年被派去记录每日的耗油量,丁顺民给他开了操作间的门。
      李进义就蹲在角落,跟栓狗一样,脖子上套着一条胳膊粗的麻绳,他黧黑的脸上,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沈之年。
      丁顺民厌恶地踹了一脚李进义,继而介绍操作间里的情况,离开之前,他还特地提醒道:“小陈,小心点这老东西,跟狗一样,会咬人呢。”
      “我知道了,丁哥。”
      门被关上,操作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喂,小子,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呢,原来也投靠了刘文夺。”他嘿嘿笑着,笑得很恶心,“我可看见了,你把温伟杀了。”
      “小心点吧,温家祥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沈之年头都不抬一下,冷冷道:“闭嘴吧,败军之寇,也敢在这胡乱教育人?”
      李进义又笑:“后生,我可是好心好意,你可别不识抬举。”
      沈之年索性放下本子,他坐在座位上,翘起二郎腿:“你想跟我聊聊?”
      李进义耸耸肩:“反正也是闲着。”
      “好。”沈之年点头,“那我们来聊聊。”
      这语气,这动作,李进义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像段凌志呢。
      “你出过多少次海?”
      “九十二次。”
      “九十二次中,出过事故的有多少?”
      这话问得李进义十分警惕:“你什么意思?”
      “别跟我装了。”沈之年淡淡道,“刘文夺后来又找到了一些文件,其他人看不懂,但我看得懂。”
      李进义不再嬉皮笑脸了,他沉默片刻:“你看到什么了?”
      沈之年当然什么都没看到,他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心下有了几分底气。
      他猛然拔高声音:“你们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怕犯法吗?”
      李进义嘿嘿笑了起来:“犯法又怎样,公司开了这么多年,有的是办法平事。”
      “你......”沈之年觉得胸闷气短,他咬牙切齿道,“你们是真没有人性。”
      李进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人性就赚不到钱,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少爷吗?”
      沈之年移开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进义大笑起来,他虽衣装已经破烂不堪,人也被折磨地憔悴,但眼睛里还有往昔的神采:“小子,我李进义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是什么人我一看就清楚,你没必要瞒我。”
      他指了指沈之年:“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只是个打工的。”
      沈之年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每一次出海,都会害死人,对吗?”
      “不是每一次,警察也是长脑子的,每次都出事,公司还开不开了?”李进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的,“十次里面有三四次吧,每次杀一两个就差不多了。”
      “不过像这次死这么多的,可是第一次。”他忽然笑了起来,“妈的,公司要赚翻了吧。”
      沈之年皱着眉头,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他真想往这个混蛋的脸上来两拳:“荣发渔业再大也只不过是个公司,他怎么敢这么干的?它的背后是谁?”
      李进义挠挠脸:“以前跟其他船长聊,他们说是华商集团。”
      华商集团?
      沈之年一时犹如五雷轰顶,他不敢置信,失声道:“华商?”
      李进义被沈之年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就在此时,操作间的门口传来开锁声。
      丁顺民端着两碗饭菜进来了,一碗正常的端在沈之年面前,另一碗各种剩饭混合成的泔水被粗鲁地丢在李进义面前,洒出的汤汁酸臭异常。
      “吃吧。”
      他走之前,还狠狠踹了脚李进义,嘴里骂骂咧咧的。
      李进义倒习以为常,他端起碗就要往嘴边送。
      “等一下。”沈之年小声制止着,他警惕地往门口望了望,现在正值饭点,盯梢的都在远处。
      他把碗推向李进义:“吃吧。”
      眼前的饭菜发着诱惑力的香味,李进义也不多客气,大嚼着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他突然笑了。
      “真是怀念呐,想我第一次被当成鱼饵关起来的时候,也是这种待遇。”
      沈之年觉得好笑:“你也有被人当鱼饵的时候?”
      李进义哈哈大笑,他扒完饭,将筷子一丢,摸着滚圆的肚皮:“你以为我是怎么当上船长的?”
      “我第一次也是被骗上船的,好悬死在海上。”
      “你经历过,还要拉别人下水吗?”沈之年根本不理解他的脑回路,“你知不知道这样是害了多少家庭?”
      李进义满不在乎:“赚钱呗。”
      沈之年没法接话了,他重重叹口气。
      忽然之间,他从李进义的话里找到了些端倪:“等等,你有过逃跑的经历?”
      “怎么?”李进义看透了他的想法,那张显得有些凶悍的脸上,一双三角眼泛着不知名的光,“你要不要和我联手,试着一块逃出去?”
      沈之年眸光闪了闪。
      江郁撕下日历本新的一页,今天是1月23日,他看着上面“忌动土”的提示,若有所思。
      这几天刘文夺忙着包德发的事情,一旦腾出手,估计下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门响了一声,沈之年走了进来,他抱着被褥,毫不客气地放在他的下铺。
      江郁看了眼他,将手中团成纸团的日历纸丢进废纸篓里。
      不等他开口,沈之年率先道:“我们不是同盟吗?我现在需要被照顾。”
      他的肩膀已经包扎过了,江郁没有出声,默认了对方的行为。
      沈之年收拾着床铺,脑子里一直在想李进义提出的建议。
      事实上,他根本不相信李进义,但对方的提议很让他心动,这是眼下,最好的一条出路。
      怎么办,要试试吗?
      这是沈之年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和另一个人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江郁躺在他对面的光木板上,身上盖着一层衣服,闭着眼睛。
      他呼吸浅,如果不是沈之年眼睛盯着他,甚至都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窗外月明,月光勾勒着江郁淡漠的五官。
      “你说,我们真的能活着回去吗?”
      沈之年盯着天花板,轻轻问出这么一句,好似是在喃喃自语,又好似是在感慨。
      江郁倏地睁开眼睛,他将手臂枕在脑后,余光瞥了沈之年的床铺一眼,没有答话。
      从前心理医生建议他晚上可以抱着玩偶入睡,以增加睡眠的安全感,他试了几次,不但没得到安全感,反而被床上的玩偶吓到了好几次,所以他放弃了这个方法。
      而现在,对面的江郁却带给了他这样的安全感。
      沈之年盯着江郁侧躺的后脑勺,慢慢地,他闭上了眼睛,呼吸开始平稳下来。
      对面床铺的人沉睡后,江郁却轻轻坐了起来。
      黑暗之中,他的眼神晦朔不明。
      从科学上讲,浅瞳的视力是很弱的,不但容易受到损伤,而且会有夜盲的症状。
      但是江郁恰巧相反,他早就在积年累月的训练中更加敏锐,不管白天夜晚,对他来说都没区别。
      他走下床,站在了沈之年的床头。
      江郁伸出手,面无表情地将指尖轻轻搭在对方颈间,那里传来温热的触感。
      此时只需要一只手,不出半分钟,就能让他一命呜呼。
      指尖轻轻蓄力,在颈间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印。
      恰在此时,沈之年翻了个身,喉咙间发出一些不耐的音节,似乎是在对被骚扰表达不满。
      江郁及时收手,他端详了一下沈之年的睡颜,还是放弃了这份冲动。
      算了,不至于。
      他躺回床铺,闭上了眼睛。
      沈之年在此时睁眼,被子掩盖下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刀。
      虽然温伟已经死亡,但这件事并没有给到包德发安慰,反而让他更加愤怒。
      “船上就这么些人,不是我们干的,那就是你们干的。”包德发一巴掌打落了戴成光递过来的茶水,瓷片混着茶叶水流了一地,但也未能浇熄他心里燃烧的怒火。
      “老包,这事来的蹊跷,且不说是不是我们干的,他一大小伙子,难道能乖乖站着任人杀?我看啊,保不齐是自己害怕跳了海了。”
      丁顺民压着火气,语气又忍不住的尖酸讽刺,虽说他们和包德发是一伙,但免不了的冲突早就让这些人彼此心怀怨气。
      包德发大怒,挥起一巴掌直直打在了丁顺民的脸上,毕竟是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这一巴掌尤其地响,打得丁顺民脸歪在一旁,打得旁边站立的沈之年心头一颤。
      刘文夺眼神瞬间犀利,原本充当和事佬的他眉头一拧,呵斥道:“老包,你干什么?”
      包德发的手掌震得发麻,他阴森可怖的眼神不信任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他攥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条条暴起,杀戮的欲望在胸中冉冉升起。
      只是这遍地站着的,都是刘文夺的人。
      包德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之年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最起码一时半会,查不到他的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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