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将至》江上枕寒流

19、审问

　　1月25日这天，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照拂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水翻滚着，由清变蓝，又由蓝变绿，一眼望不到底。
　　做完数据记录后，沈之年被派去清扫船舱，戴成光用铲子铲着黏在地板上的人体组织，一块一块地往海里丢，他跟在身后，忍着腥臭，用水沾湿拖把，一点点擦拭。
　　拖布一放进去，立马把水染得黑红。
　　不一会，他累得腰酸背痛，只好坐在一旁的木桶上休息。
　　旁边有人递上一瓶水。
　　沈之年顺着手看过去，是冯善祥。
　　“谢谢。”
　　冯善祥左右看看，欲言又止了几次，还是下定决心压低声音：“小陈，李进义让我......”
　　话说到一半，沈之年便假装手一抖，半瓶水都泼在了冯善祥身上，他故意大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前面还在处理尸首的戴成光直起腰，疑惑地看过来。
　　冯善祥像是刚看见戴成光一样，吓了一大跳，他紧张地看着沈之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安。
　　沈之年悄声道：“老冯，有什么事我们吃完饭再聊。”
　　冯善祥愣了一下，便点点头，眼神迅速瞟向一个地方。
　　沈之年会意，笑着点点头。
　　冯善祥走后，戴成光问他：“怎么了？”
　　沈之年涮着拖把，摇头：“没什么。”
　　他垂下眉眼，冯善祥居然是李进义的人。
　　藏得够深的啊。
　　刘文夺居高临下地站在窗台处抽烟，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唇角浮上一抹森冷的笑。
　　他是故意把沈之年派去和李进义接触的，他倒想看看，沈之年究竟是不是真的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他干。
　　现在看来，明显不是。
　　丁顺民走过来，和他并肩站着，这个动作引起了刘文夺些许的不满，他皱着眉头：“怎么了？”
　　“包德发让我告诉你一声，他想和你谈谈。”
　　“谈谈？”刘文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行啊，告诉他，后天。”
　　“过时不候。”
　　沈之年走进204宿舍，循着烟草味看过去，江郁正坐在桌子旁，若有所思地摆弄着一个黑色的小匣子。
　　他立马收敛起表情，露出一个标准假笑：“你在啊？”
　　江郁瞟他一眼，没揭穿他脸上的心虚：“嗯。”
　　他关上收音机，幽幽道：“李进义跟你说了些什么？”
　　这样直截了当的询问倒是让沈之年猝不及防。
　　“没说什么。”
　　江郁移开目光，冷冷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这不巧了吗？他也说你不是个好人。
　　沈之年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要我说，你们都不是好人，不，这艘船上就没好人。
　　江郁看他一眼，微微蹙眉。
　　入夜，两人都上床睡觉。
　　沈之年躺在被子里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偷偷伸出脑袋，往江郁的方向看了看，对方整张面容都陷在黑暗里，瞧着分外不真切。
　　江郁闭着眼睛，轻轻发出一声：“眼睛不要可以剜了。”
　　这一声惊得沈之年立马把头缩进了被窝里，静默几秒后，他又把头伸了出来。
　　“你没睡？”
　　“你一直看着我，怎么睡？”
　　这一回答让沈之年语塞：“我不看了，你睡吧。”
　　江郁没说话，他跳下床，穿上衣服出门了。
　　沈之年忐忑地躺在床上，半响后，他也下了床。
　　他披上衣服站在窗口，望向下方。
　　海上的夜总在潮湿中夹杂着雾气，白茫茫的一片，前后皆不见人。
　　江郁就站在雾气蒙蒙中，发丝沾染了雾水，变得湿漉漉的。
　　他似乎感受到了这样的视线，转过头来，与沈之年对望。
　　彼此各有心思。
　　既然被发现了，沈之年也不好藏着了，他披着衣服，也去了甲板上。
　　夜晚海风习习，算不上有多温柔，只消一会，脸已经冻得生疼。
　　“在看什么？”他问道。
　　江郁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远方。
　　沈之年也不说话了，他主动绕到江郁面前，想要跟对方说些什么，不经意间一抬眼，瞳孔骤然放大。
　　江郁瞬间从他的表情里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他还没转身，一把刀就精准无比地捅进了后背。
　　沈之年惊叫道：“江郁！”
　　好在拿刀的人是动作不太会发力，只是在背上浅浅开了道口子。
　　江郁在身体扭转的瞬间，一把将身后的人掀翻在地，插进皮肉里的刀尖从骨头上摩擦而过。
　　他皱了皱眉头。
　　大意了。
　　温家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郁摁在了地上，对方的眼神阴沉沉的，活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瞬间惊慌起来，刚才他本来是想捅沈之年的，没料到对方突然换了个位置，没收住力，直接捅到了江郁。
　　“我没有……”
　　解释卡在了嗓子眼，下一秒钟，一切都归咎于空白。
　　沈之年眼睁睁看着江郁仅用一只手就拧断了温家祥的脖子。
　　他的头像迅速失去气体的气球一样萎靡地耷拉下来，眼睛圆睁着，眼球似乎就要在下一秒蹦出来。
　　沈之年傻眼了，愣愣地看着江郁。
　　这是何等恐怖的能力？
　　江郁将温家祥的尸首随手一丢，直直扔进了海里。
　　沈之年立刻清醒过来，他一手摁住江郁的背，一手抓住刀柄：“忍着点。”
　　说话间，刀被生生拔了下来，整个过程，江郁没有做出任何抗议和多余的动作，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他接过沈之年手中的刀，端详了片刻，顺手丢进了海里。
　　“走……”
　　话音未落，沈之年不知道从哪捡了根木棍，忽的一下敲在了江郁的后脑勺上。
　　江郁眯了下眼睛，似乎没有多少被背叛的怒火，他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沈之年丢掉木棍，冷笑了一声。
　　“听没听过一句歇后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郁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在某个椅子上，面前的沈之年正在端详着手中的枪。
　　他左右活动了两下筋骨，平静地问道：“会开枪吗？”
　　沈之年拿枪瞄准了他，他眯着眼睛，语气很是轻快：“别小看我，我接受过射击训练的。”
　　江郁闭上眼睛，转了一下生涩的眼珠：“准吗？”
　　沈之年拉动保险：“挺准的，你要不要试试？”
　　江郁忽的笑了一下：“是吗？”
　　他的唇殷红，像落在雪地里的一滴血珠，即使是在笑，也无端让人觉得冷淡。
　　“闲话少说。”沈之年将枪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现在，我来问，你来答。”
　　“如果你敢骗我……”他用指尖敲了敲枪身，“下场会很惨。”
　　江郁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转到了枪上，他微微弯着唇角，似笑非笑。
　　“你真名是什么？”
　　“江郁。”
　　“出生年月。”
　　“不清楚。”
　　沈之年眉头一皱，警告道：“别撒谎。”
　　江郁耸耸肩：“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之年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结下去：“为什么要来这艘船。”
　　江郁沉默片刻，平静道：“任务。”
　　“什么任务？”
　　“追杀一个人，拿回他偷走的东西。”
　　和自己之前的想法对上了，沈之年想。
　　“什么东西？”
　　江郁答道：“一个U盘。”
　　“找到了吗？”
　　“没有。”
　　沈之年目光凝重起来所以当时那个大厨看到的是真的，这艘船出航前就死过人：“当时浴室里的烟灰是你留下的吗？”
　　“是。”
　　“为什么？”
　　江郁愈发平静：“为了杀你。”
　　“我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
　　“那为什么？”
　　“因为你的脸。”
　　“什么？”沈之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江郁闭了一下眼睛：“单纯讨厌。”
　　讨厌我的脸？为什么？
　　沈之年怔住了，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你认识我爸爸？”
　　江郁没吭声，但他的表情表明了答案。
　　“你和他有仇？”
　　“有。”
　　“那为什么后来放弃杀我？”
　　“没什么合适的机会。”江郁反应淡淡的，“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忙。”
　　“合同的事是不是你散播出去的？”
　　“不，是刘文夺，我只不过给了他一点提示。”
　　“为什么要这样做？”沈之年忍不住高声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造成多大的后果。”
　　“无所谓，只要船能返航。”江郁根本不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反正都是会出事的。”
　　沈之年敏锐地察觉到江郁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秘鲁根本就没有合同上的那个渔场，这艘船真正的目的地就是在公海上。”江郁挑了一下眉毛，“你的笔记本上不是有数据吗？”
　　“说清楚。”
　　“意思是，没有捕鱼这件事，这艘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杀人骗保，你们签的合同，其实是保险单。”
　　沈之年瞬间感觉到头晕目眩，他先前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如今从别人的嘴里面原原本本说出来，这种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江郁观赏着这份痛苦，非常满意。
　　“马晓军是谁杀的？”
　　“自杀。”
　　“你为什么后来对我突然变了态度？”
　　“和刘文夺打了个赌。”
　　“什么赌？”
　　“赌你会不会给他当狗。”
　　沈之年有些好奇江郁的答案：“你选的是什么。”
　　江郁直视着他：“不会。”
　　沈之年的内心居然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满足感，他刻意忽略过去：“你在诱导我，对吗？”
　　“不。”江郁回答，“我在塑造你。”
　　这个回答激怒了沈之年，他重新拿起枪，对准了江郁：“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李进义的话可信吗？”
　　江郁垂眸思索片刻，做出回答：“比刘文夺可信。”
　　“很好，谢谢你的配合，江郁。”沈之年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再见。”
　　江郁点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