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霜与星光》黎栖竹

1、社死邮件与冰山总裁

　　林小棠觉得，今天绝对是她的水逆之日，还是超级加倍的那种。

　　事情源于一小时前，她，一个刚过实习期、转正不到三个月的小小烘焙师，在星悦集团旗下高端甜品店“Sweet Hour”的后厨里，怀着无比激动和一点点吐槽的心情，写下了一封给闺蜜苏娜的“血泪控诉信”。

　　控诉对象，是她们集团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传说中一个眼神就能让会议室温度骤降十度的CEO：顾沉舟。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集团高层突然巡视，那位顾总恰好路过甜品店。隔着明亮的玻璃橱窗，林小棠有幸远远瞥见了那道被一众高管簇拥着的、挺拔冷峻的身影。仅仅是惊鸿一瞥，那强大的气场就让她手里正在裱花的裱花袋差点失控。

　　于是，她回到休息室，手指翻飞，在邮件正文里激情输出：

　　【邮件正文：致苏娜的吐槽版：】

　　标题：求助！目睹了活的冰山成精现场！

　　娜娜！我今天见到大BOSS本尊了！！！

　　救命，他真的好像一个人形自走大冰山啊！穿着黑西装，表情像谁欠了他八个亿！从我旁边走过去的时候，我感觉后脖颈子都在嗖嗖灌冷风！

　　我严重怀疑，这种男人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吃饭睡觉，全靠光合作用和吸收别人的恐惧能量活着？简直是人类生理学的奇迹！

　　呜呜呜，跟他一比，我们后厨的急冻柜都显得温暖如春！这种男人，以后谁敢嫁啊？怕不是要抱着暖气片过日子！

　　此时此刻内心的小活动：“这里面的言论仅代表我此刻激动情绪，求公司IT不要监控我！”

　　写完，通读一遍，完美表达了她劫后余生的心情。林小棠满意地点了发送，然后哼着歌，继续回去研究她的新品“星空慕斯”了。

　　然而，一小时后，当她的手机响起，屏幕上闪烁着“人事部苏娜”的名字时，她接起电话，听到的却是闺蜜如同见了鬼一样的尖叫。

　　“林！小！棠！你疯了？！你你你……你把那封吐槽邮件发到哪里去了？！”

　　林小棠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她手忙脚乱地打开电脑，点开已发送邮件箱。

　　当那个无比清晰、无比刺眼的收件人邮箱地址映入眼帘时，林小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收件人：[e-mail]

　　不是苏娜的内部邮箱，而是……而是她刚刚吐槽的那位“冰山本山”、集团首席执行官：顾沉舟的官方工作邮箱！

　　她，林小棠，一个底层小员工，给集团大BOSS，发了一封实名制的、充满个人情绪色彩的、堪称“大不敬”的吐槽邮件！

　　“轰……”的一声，大脑彻底空白。

　　“我……我手滑……点错了……”林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晕厥过去。“娜娜，我会被开除吗？我是不是要收拾铺盖卷滚出星悦了？”

　　电话那头的苏娜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作为HR的专业素养：“开除不一定，但……自求多福吧，姐妹。顾总日理万机，可能根本没空看这种陌生邮件……对，他肯定没看到！你祈祷吧！”

　　然而，命运的残酷之处就在于，它从不理会凡人的祈祷。

　　下午两点，林小棠直属上司的直属上司，区域运营总监张姐，亲自来到了“Sweet Hour”后厨，表情复杂地找到了正试图用揉面团来缓解焦虑的林小棠。

　　“小棠，”张姐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刚接到总裁办直接下达的调令。你，即刻起，调岗至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担任……总裁行政助理，协助首席助理李薇工作。立刻交接，马上报到。”

　　后厨瞬间安静得只剩下制冷机的嗡鸣。

　　所有同事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看勇士或者说看将死之人的眼神看着她。

　　林小棠手里的面团“啪嗒”一声掉在操作台上。

　　总裁办公室？行政助理？还即刻报到？

　　这哪里是调岗，这分明是“斩立决”前最后的“觐见”吧？！那位顾总，他不仅看到了邮件，他还亲自下令了！

　　完了。全完了。

　　林小棠魂不守舍地交接了工作，在同事们饱含同情、好奇、以及一丝丝“壮士一路走好”的目送中，如同奔赴刑场一般，踏上了前往集团总部顶层的电梯。

　　“叮……”

　　顶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与楼下截然不同的世界。极简的装修风格，低调而奢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名为“权威”和“高效”的冷冽气息。地面光可鉴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前台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早已等候在此，看到她，露出一个标准的、不带多余感情的微笑：“是林小棠小姐吧？我是李薇，顾总的首席行政助理。请跟我来，你的工位在这里。”

　　李薇语速很快，动作干练，带着林小棠穿过宽敞的办公区，来到一个离总裁办公室大门最近的位置。

　　“这是你的工位。基本办公用品已经配好。总裁办的工作流程、注意事项，以及你近期需要熟悉的资料，都在这个文件夹里。”李薇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放在桌上，语气公事公办，“顾总正在开会，你先熟悉环境。最重要的一点，没有传唤，不要随意进入总裁办公室。”

　　林小棠如同提线木偶般点头，大脑一片混乱。她坐在那宽大舒适的办公椅上，却感觉如坐针毡。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紧闭的、厚重的、象征着权力和此刻她所有噩梦源头的深色木门。

　　他就在里面。那个被她形容为“冰山精”、“靠光合作用活着”的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煎熬。林小棠强迫自己翻开文件夹，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厚重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推开。

　　首先走出来的是几位面色凝重、抱着文件的高管，他们鱼贯而出，步履匆匆。

　　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顾沉舟。

　　他比远远一瞥时更加具有压迫感。身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宽腿长。他的五官极其英俊，却像是被冰霜覆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扫过办公区，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过境，所及之处，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林小棠的心脏骤然停止，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电脑显示器后面。

　　他的目光，似乎在她这个新面孔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零点一秒，没有任何波澜，随即转向李薇，声音低沉而冷淡，如同大提琴最低音区的弦被拨动：“李助理，三分钟后，把上一季度的亚太区财报送进来。”

　　“好的，顾总。”李薇立刻应下。

　　顾沉舟微微颔首，转身回了办公室，门再次关上。

　　直到那扇门彻底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身影，林小棠才敢大口喘气，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那就是顾总。”李薇低声提醒了一句，眼神里带着“你好自为之”的意味。

　　林小棠欲哭无泪。她当然知道那是顾总！那就是她邮件里的男主角！他刚才看她的那一眼……是认出她了吗？还是根本就没把她这号小人物放在眼里？

　　接下来的半天，林小棠都是在一种极度的惶恐和忐忑中度过的。她努力扮演着一个乖巧、听话、努力熟悉业务的新助理，但眼角的余光始终无法从那扇门上移开。

　　下班时间到了，总裁办的其他助理陆续离开。李薇也收拾好东西，对她说：“顾总还在忙，你作为助理，需要等他离开后才能下班。这是规矩。”

　　林小棠：“……好的，薇姐。”

　　偌大的办公区，很快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总裁办公室里隐约透出的灯光。

　　饥饿和恐惧交织在一起。林小棠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突然灵光一闪，或者说，是狗急跳墙般的灵光。

　　甜点！她是烘焙师啊！食物是拉近人与人距离最快的方式……吧？就算不能拉近距离，至少，能不能稍微……堵住那位冰山总裁的嘴？让他看在她“进贡”的份上，对邮件的事高抬贵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她记得楼下“Sweet Hour”今天正好有一批她参与研发的新品“海盐焦糖玛德琳”刚出炉。那是她改良的方子，加入了法国盖朗德海盐，甜中带咸，风味独特。

　　说干就干！林小棠立刻给还在店里的相熟同事发了信息，麻烦对方立刻送一小盒玛德琳上来，就放在总裁办门口的接待台就好。

　　几分钟后，点心顺利送达。小巧的金贝壳形状的玛德琳，散发着黄油和焦糖的诱人香气，装在精致的透明盒子里，看起来无比诱人。

　　林小棠做贼一样拿起点心盒子，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那道冷淡的声线。

　　林小棠推门而入。

　　办公室比她想象的更加宽敞，视野极佳，整面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景。顾沉舟就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文件，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冷硬的轮廓。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顾、顾总，”林小棠紧张得舌头打结，双手捧着点心盒子，像捧着什么珍宝，小心翼翼地放到办公桌的空位上，“这、这是我……我们店的新品，海盐焦糖玛德琳。请您……请您品尝。”

　　顾沉舟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到那盒点心上，停顿了两秒。

　　就在林小棠以为他会直接冷漠地让她拿走时，他却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放下吧。”

　　“……啊？哦！好的好的！”林小棠如蒙大赦，连忙放下盒子，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回到自己的工位，她捂着还在狂跳的心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步，成功！他收下了！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完，新的担忧又涌上心头了，要是他觉得不好吃怎么办？她今天状态不好，好像……好像隐约记得，最后撒海盐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内。

　　顾沉舟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地靠向椅背。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盒看起来十分可口的点心上。

　　“海盐焦糖玛德琳……”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修长的手指打开了盒子，拿起一枚。

　　送点心？这种讨好上司的手段，他见过太多。但……这么直接又笨拙的，倒是头一次。

　　他想起那封错发的、内容堪称“精彩”的邮件。那个叫林小棠的新助理，在邮件里活泼得像只受惊的兔子，现实中却紧张得如同面对猛兽。

　　有点意思。

　　他将玛德琳送入口中，轻轻咬下。

　　下一秒，顾沉舟咀嚼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住了。

　　预期中焦糖的甜美和黄油的香气之后，一股异常突出、极其霸道的咸味，猛地席卷了他的味蕾。

　　这海盐……怕是不要钱吧？

　　他微微蹙眉，看着手里剩下的半块点心，表情复杂。

　　确实……很独特。

　　他放下点心，拿起内线电话，按下几个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无波：

　　“李助理，让林小棠进来一下。”

　　电话那头，刚准备下班的李薇愣了一下，随即应道：“好的，顾总。”

　　很快，内线电话打到了林小棠的座机上。

　　“林助理，顾总让你进去一趟。”

　　“啪嗒。”林小棠手里的笔掉在了桌上。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是批评点心太难吃？还是直接摊牌邮件的事？

　　她视死如归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角，再次走向那扇决定她命运的门。

　　这一次，门内的男人，已经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

　　他的面前，放着那个已经被打开的点心盒子，里面少了一枚玛德琳。

　　而他的指尖，正轻轻点着桌上打印出来的一份文件。

　　林小棠眼尖地看到，那正是她几个小时前，手滑发错的那封“社死邮件”！

　　顾沉舟抬起眼，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将她牢牢锁定。他薄唇微启，那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林小棠脆弱的心脏上：

　　“林助理，”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关于你的邮件，以及这份……别具风味的‘见面礼’。”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