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霜与星光》黎栖竹

2、保密协议与专属甜点师

　　顾沉舟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林小棠的耳边炸开。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死机。目光死死锁定在桌上那份打印出来的邮件上，那一个个她亲手敲出的、充满调侃和“大不敬”的字眼，此刻仿佛都变成了嘲笑她的符号。

　　他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他还打印出来了！这是要作为证据，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吗？

　　“顾、顾总……我……”林小棠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无所遁形。

　　顾沉舟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他身体微微后靠，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那规律的“笃笃”声，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催命符。

　　“对不起！顾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小棠猛地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哭腔，“是我手滑点错了邮箱！那些话都是我胡言乱语，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保证以后一定严谨认真，绝不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一股脑地把道歉的话倒出来，只求一个速死……或者，一个奇迹。

　　顾沉舟等她说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手滑？胡言乱语？”

　　他拿起那张纸，目光扫过上面的字句：“‘人形自走冰山’、‘靠光合作用活着’、‘抱着暖气片过日子’……”他每
　　念出一个词，林小棠的头就更低一分，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林助理，”他放下纸张，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林小棠：“……” 这是在夸她，还是损她？

　　“至于这份‘别具风味’的见面礼，”顾沉舟的视线转向那盒玛德琳，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海盐焦糖玛德琳……如果我没尝错，它的含盐量，似乎远超行业标准，甚至可能超过了某些海水的盐度。”

　　小棠的脸瞬间由红转白。果然！翻车了！她就说自己当时手抖得不对劲！

　　“对不起顾总！我、我可能是太紧张了，把盐当糖……”她急急解释，声音越来越小。这理由连她自己都不信。

　　顾沉舟没有理会她的辩解，而是从手边拿起另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推到她面前的桌沿。

　　“鉴于你的‘想象力’和‘动手能力’都如此……出众，”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这里有份协议，或许适合你。”

　　林小棠忐忑地看向那份文件。白色的封面上，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映入眼帘：

　　《保密及专项服务协议》

　　保密？专项服务？这是什么？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顾沉舟。

　　“打开看看。”顾沉舟示意。

　　林小棠颤抖着手拿起协议，翻看起来。前面的保密条款很常规，无非是禁止泄露公司及总裁办的机密信息。但当她看到后面的“专项服务”内容时，眼睛瞬间瞪大了。

　　“协议期内，乙方：林小棠，需每周向甲方：顾沉舟，提供至少一次由其亲手制作的甜点，品类不限，但需保证基本安全可食用。”
　　“甲方有权对甜点提出改进意见，乙方需酌情采纳。”
　　“作为回报，甲方将指导乙方适应总裁办助理岗位工作，并在合理范围内，对乙方因经验不足可能造成的职场失误予以包容。”
　　“协议有效期：三个月。期满后视情况决定是否续签。”

　　林小棠反复看了三遍，才确认自己没理解错。

　　这……这是什么新型的“不平等条约”？用甜点换职场生存指南？她成了总裁的……专属甜点师？

　　“顾总，这……”她完全懵了，不明白这位冰山总裁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不是应该雷霆震怒，然后把她发配到边疆，像什么仓库或者地下室去反思己过吗？怎么会提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交易？

　　顾沉舟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淡淡道：“你的邮件，虽然用词‘活泼’，但也间接反映了基层员工对高管的某些……刻板印象。留在总裁办，你可以更直观地了解你的上司是否真的‘靠光合作用活着’。”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林小棠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极淡的调侃意味。

　　“至于甜点，”顾沉舟继续道，目光扫过那盒失败的玛德琳，“算是你为你的‘活泼’言辞，以及后续可能因业务不熟造成的麻烦，支付的一点‘补偿’。”

　　林小棠的大脑飞速运转。

　　留下，意味着每天都要面对这座移动冰山，压力山大。但好处是，有机会扭转他对自己的坏印象，甚至能得到他的亲自指导，虽然听起来很惊悚，这对一个职场新人来说，无疑是极其珍贵的机会。而且，他承诺会对她的失误“予以包容”……

　　拒绝？她敢吗？邮件这个把柄还捏在人家手里呢！拒绝的下场，很可能就是卷铺盖走人。

　　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深吸一口气，林小棠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又坚定：“顾总，我接受这份协议。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适应新岗位，并且……努力提高我的烘焙技术！”

　　保证基本安全可食用……这条款简直是对她专业能力的“侮辱”！她必须雪耻！

　　顾沉舟对于她的回答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很好。协议一式两份，签字后生效。”他递过来一支钢笔。

　　林小棠接过笔，在乙方签名处，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签订一份“卖身契”。

　　看着她把名字签好，顾沉舟将其中一份协议收好，另一份推给她。“这份你自己保管。”

　　“是，顾总。”

　　“现在，下班吧。”顾沉舟重新拿起一份文件，目光已经回到了工作上，仿佛刚才那场决定林小棠“命运”的谈判从未发生。“明天准时上班，李助理会安排你的具体工作。”

　　“好的，顾总再见！”林小棠如蒙大赦，拿着那份新鲜出炉的协议，几乎是飘着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工位，她看着那份协议，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味瓶。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来工作的忐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她，林小棠，星悦集团CEO的……专属甜点师？这剧情发展，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一周后。

　　林小棠在总裁办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水深火热，但也绝不轻松。

　　李薇是个严格但公正的上司，交给她的工作从简单的文件整理、会议安排开始，虽然繁琐，但还在她能应付的范围内。而顾沉舟，果然如协议所说，在她因为不熟悉流程而犯了些小错误时，比如：差点订错会议室、复印文件漏页，并没有苛责，只是让李薇提醒她改正。

　　但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他工作效率极高，要求严苛，话不多，但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办公室里，只有偶尔出来倒水，或者吩咐工作时，林小棠才能感受到那股低气压掠过。

　　而今天，是“专项服务”协议规定的第一次“进贡”日。

　　有了上次玛德琳的惨痛教训，林小棠这次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她选择了自己最拿手，也是最稳定的产品——经典法式黄油曲奇。从选料到烘烤，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确保万无一失。

　　下午茶时间，她将精心包装好的曲奇盒子，再次送进了总裁办公室。

　　这一次，顾沉舟正在接电话，只是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放下。

　　林小棠放下曲奇，心里七上八下地退了出来。这一次，应该没问题了吧？她可是尝过的，酥脆香甜，黄油味浓郁，绝对是上乘水准！

　　然而，直到下班，顾沉舟都没有就曲奇发表任何评价。

　　林小棠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安。是不合口味？还是他觉得太普通了？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等其他助理都走了，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她和里面那位。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又响了。

　　林小棠心头一跳，接起电话：“顾总？”

　　“进来一下。”

　　又来了！林小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扇门。

　　办公室里，顾沉舟已经结束了工作，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他转过身。

　　桌上的曲奇盒子已经打开了，里面的曲奇少了两块。

　　“林助理。”他开口。

　　“顾总，您有什么指示？”林小棠紧张地问。

　　顾沉舟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块曲奇，看了看，又放下。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小棠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满意？

　　“这次的曲奇，”他缓缓说道，“糖量，可以减少百分之十。”

　　林小棠一愣。就……就这样？不是批评？只是建议减糖？

　　“好的，顾总！我记下了！”她连忙应道，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没说难吃！甚至给出了具体改进意见！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挺满意的？

　　“嗯。”顾沉舟淡淡应了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一份文件，“下班吧。”

　　“是！顾总再见！”林小棠这次是真正带着一丝轻快的心情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顾沉舟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再次落在那盒黄油曲奇上。他伸出手，又拿起一块，送入口中。

　　酥脆的口感，浓郁的黄油和奶香在口中化开。对他而言，确实偏甜了一点，但……味道很不错。

　　比他吃过的很多顶级甜品店的都不差。

　　他想起一周前那份咸得发苦的玛德琳，再看着眼前这盒合格的曲奇，嘴角几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

　　这个林小棠，似乎……有点潜力。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李薇的号码。

　　“李助理，明天上午的部门例会，让林小棠跟着去做会议记录。”

　　电话那头的李薇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应道：“好的，顾总。”

　　放下电话，顾沉舟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目光深沉。

　　留下她，或许不只是一个一时兴起的决定。她的甜点，和她这个人一样，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意外的可能性。

　　而这，在他一成不变、精准掌控的生活里，似乎并不算太坏。

　　至少，味道……开始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