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烟火》芒芒雪芙

14、第 14 章

　　檐角的光阴

　　清晨被第一声鸟鸣啄醒时，窗纸上还凝着层薄霜。我披了件厚外套走到院中，老槐树的枝桠在灰蓝色天幕下勾出疏朗的线条，去年深秋落下的枯叶还积在树根，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藏在时光里的低语。

　　这院子是祖父留下的，青砖铺就的地面已被岁月磨得发亮，墙角爬着几株常青藤，叶片上沾着的露水顺着藤蔓往下滴，在砖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头顶一方歪斜的天空。最显眼的是东墙下那口老井，井栏是整块青石凿的，被几代人的手摩挲得温润如玉，井绳在栏沿勒出深深的凹槽，像一圈圈年轮。小时候总爱趴在井边看，井水清得能照见自己的脸，偶尔有落叶飘进去，便跟着涟漪一圈圈晃，直到沉到井底，成了时光的标本。

　　祖母在世时，总在井边忙活。天刚蒙蒙亮，她就提着木桶去打水，井绳“吱呀”的声响是院里最早的晨曲。我常跟在她身后，看她把井水倒进陶盆，泡上要洗的衣裳，皂角在搓衣板上搓出雪白的泡沫，泡沫沾在她花白的鬓角，像落了点碎雪。有时她会捞起井里镇着的西瓜，用刀切开时“咔嚓”一声脆响，甜津津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那是盛夏最清凉的记忆。

　　后来祖母走了，井边的陶盆换了新的，却再没见过那样多的泡沫。井绳依旧“吱呀”响，只是提水的人换成了父亲，再后来是我。去年夏天回家，发现井台上多了台电动抽水机，白色的水管盘在墙角，按下开关就能出水，可我总觉得，那样抽上来的水，少了点井水该有的清冽。

　　院南有间小耳房，原是祖父放农具的地方。门框上还留着我小时候刻的印记，一道一道，记录着每年长高的尺寸。最高那道刻在门框顶端，是十五岁那年刻的，当时踮着脚，费了好大劲才把刀子划上去，如今再看，不过到我胸口。耳房里的犁耙、锄头还立在墙角，木柄上包着的铁皮已经生锈，犁尖上还沾着当年的泥土，只是那泥土早已干结，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像在诉说被遗忘的时光。

　　去年整理耳房时，在墙角的木箱里翻出一本旧相册。封面是暗红色的硬壳，边角已经磨损，里面夹着的照片都泛着黄。有一张是祖父年轻时的黑白照，他穿着军装，戴着军帽，眼神明亮，嘴角带着笑，和我记忆里那个拄着拐杖、满脸皱纹的老人判若两人。还有一张是祖母和年轻时的父亲的合影，祖母穿着碎花棉袄，梳着齐耳短发，父亲还是个孩童，扎着两个羊角辫，依偎在祖母身边，手里拿着个布娃娃。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日期，是一九五八年的冬天，算下来，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是祖父写给祖母的信。字迹有些潦草，却透着认真，开头写着“秀：见字如面”，末尾落款是“你的明”。信里说他在部队一切都好，让祖母别担心，还说等打完仗就回家，给她带城里的花布，给孩子买糖吃。信纸的边角有泪痕，想必是祖母当年反复翻看时留下的。我捧着信纸，仿佛能看到祖父在灯下写信的模样，看到祖母收到信时又哭又笑的神情，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情感，在字里行间慢慢苏醒，温热了我的眼眶。

　　院中的老槐树是祖父年轻时种的，如今已有合抱粗。春天开花时，满树雪白，香气能飘出几条街。小时候我总爱爬树，祖父怕我摔着，就在树下铺厚厚的稻草，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嘴里念叨着“慢点儿，慢点儿”。有一次我从树上摔下来，摔破了膝盖，祖父赶紧把我抱起来，用嘴吹着伤口，还从屋里拿出紫药水，小心翼翼地给我涂。如今膝盖上的疤痕还在，只是祖父早已不在，再也没人在树下铺稻草，再也没人念叨着“慢点儿”。

　　去年春天，老槐树开花时，我又站在树下，看着满树雪白的槐花，想起祖父，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风一吹，槐花簌簌落下，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像祖父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突然明白，有些时光从未走远，它藏在老槐树的年轮里，藏在井栏的凹槽里，藏在旧相册的照片里，藏在祖父写给祖母的信里，只要我们记得，它就永远鲜活。

　　傍晚时分，夕阳把院中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坐在祖母当年坐过的石凳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把青砖地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远处传来邻居家的炊烟味，混着老槐树的花香，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响，那声音穿过岁月，和小时候听过的一模一样。

　　原来，光阴从未流逝，它只是换了种方式，留在我们身边。就像这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藏着我们走过的路，爱过的人，经历过的故事。只要我们愿意停下脚步，用心去听，用心去看，就能在檐角的光阴里，找到那些被遗忘的温暖，找到那些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

　　暮色渐浓，我起身回屋，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摇晃，井台上的电动抽水机安静地立着，耳房的门虚掩着，仿佛在等某个熟悉的人回来。我知道，无论走多远，无论过多久，这个院子，这些檐角的光阴，都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回来，等我把那些未完的故事，继续讲下去。
　　檐角的光阴

　　清晨被第一声鸟鸣啄醒时，窗纸上还凝着层薄霜。我披了件厚外套走到院中，老槐树的枝桠在灰蓝色天幕下勾出疏朗的线条，去年深秋落下的枯叶还积在树根，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藏在时光里的低语。

　　这院子是祖父留下的，青砖铺就的地面已被岁月磨得发亮，墙角爬着几株常青藤，叶片上沾着的露水顺着藤蔓往下滴，在砖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头顶一方歪斜的天空。最显眼的是东墙下那口老井，井栏是整块青石凿的，被几代人的手摩挲得温润如玉，井绳在栏沿勒出深深的凹槽，像一圈圈年轮。小时候总爱趴在井边看，井水清得能照见自己的脸，偶尔有落叶飘进去，便跟着涟漪一圈圈晃，直到沉到井底，成了时光的标本。

　　祖母在世时，总在井边忙活。天刚蒙蒙亮，她就提着木桶去打水，井绳“吱呀”的声响是院里最早的晨曲。我常跟在她身后，看她把井水倒进陶盆，泡上要洗的衣裳，皂角在搓衣板上搓出雪白的泡沫，泡沫沾在她花白的鬓角，像落了点碎雪。有时她会捞起井里镇着的西瓜，用刀切开时“咔嚓”一声脆响，甜津津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那是盛夏最清凉的记忆。

　　后来祖母走了，井边的陶盆换了新的，却再没见过那样多的泡沫。井绳依旧“吱呀”响，只是提水的人换成了父亲，再后来是我。去年夏天回家，发现井台上多了台电动抽水机，白色的水管盘在墙角，按下开关就能出水，可我总觉得，那样抽上来的水，少了点井水该有的清冽。

　　院南有间小耳房，原是祖父放农具的地方。门框上还留着我小时候刻的印记，一道一道，记录着每年长高的尺寸。最高那道刻在门框顶端，是十五岁那年刻的，当时踮着脚，费了好大劲才把刀子划上去，如今再看，不过到我胸口。耳房里的犁耙、锄头还立在墙角，木柄上包着的铁皮已经生锈，犁尖上还沾着当年的泥土，只是那泥土早已干结，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像在诉说被遗忘的时光。

　　去年整理耳房时，在墙角的木箱里翻出一本旧相册。封面是暗红色的硬壳，边角已经磨损，里面夹着的照片都泛着黄。有一张是祖父年轻时的黑白照，他穿着军装，戴着军帽，眼神明亮，嘴角带着笑，和我记忆里那个拄着拐杖、满脸皱纹的老人判若两人。还有一张是祖母和年轻时的父亲的合影，祖母穿着碎花棉袄，梳着齐耳短发，父亲还是个孩童，扎着两个羊角辫，依偎在祖母身边，手里拿着个布娃娃。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日期，是一九五八年的冬天，算下来，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是祖父写给祖母的信。字迹有些潦草，却透着认真，开头写着“秀：见字如面”，末尾落款是“你的明”。信里说他在部队一切都好，让祖母别担心，还说等打完仗就回家，给她带城里的花布，给孩子买糖吃。信纸的边角有泪痕，想必是祖母当年反复翻看时留下的。我捧着信纸，仿佛能看到祖父在灯下写信的模样，看到祖母收到信时又哭又笑的神情，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情感，在字里行间慢慢苏醒，温热了我的眼眶。

　　院中的老槐树是祖父年轻时种的，如今已有合抱粗。春天开花时，满树雪白，香气能飘出几条街。小时候我总爱爬树，祖父怕我摔着，就在树下铺厚厚的稻草，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嘴里念叨着“慢点儿，慢点儿”。有一次我从树上摔下来，摔破了膝盖，祖父赶紧把我抱起来，用嘴吹着伤口，还从屋里拿出紫药水，小心翼翼地给我涂。如今膝盖上的疤痕还在，只是祖父早已不在，再也没人在树下铺稻草，再也没人念叨着“慢点儿”。

　　去年春天，老槐树开花时，我又站在树下，看着满树雪白的槐花，想起祖父，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风一吹，槐花簌簌落下，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像祖父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突然明白，有些时光从未走远，它藏在老槐树的年轮里，藏在井栏的凹槽里，藏在旧相册的照片里，藏在祖父写给祖母的信里，只要我们记得，它就永远鲜活。

　　傍晚时分，夕阳把院中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坐在祖母当年坐过的石凳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把青砖地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远处传来邻居家的炊烟味，混着老槐树的花香，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响，那声音穿过岁月，和小时候听过的一模一样。

　　原来，光阴从未流逝，它只是换了种方式，留在我们身边。就像这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藏着我们走过的路，爱过的人，经历过的故事。只要我们愿意停下脚步，用心去听，用心去看，就能在檐角的光阴里，找到那些被遗忘的温暖，找到那些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

　　暮色渐浓，我起身回屋，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摇晃，井台上的电动抽水机安静地立着，耳房的门虚掩着，仿佛在等某个熟悉的人回来。我知道，无论走多远，无论过多久，这个院子，这些檐角的光阴，都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回来，等我把那些未完的故事，继续讲下去。
　　檐角的光阴

　　清晨被第一声鸟鸣啄醒时，窗纸上还凝着层薄霜。我披了件厚外套走到院中，老槐树的枝桠在灰蓝色天幕下勾出疏朗的线条，去年深秋落下的枯叶还积在树根，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藏在时光里的低语。

　　这院子是祖父留下的，青砖铺就的地面已被岁月磨得发亮，墙角爬着几株常青藤，叶片上沾着的露水顺着藤蔓往下滴，在砖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头顶一方歪斜的天空。最显眼的是东墙下那口老井，井栏是整块青石凿的，被几代人的手摩挲得温润如玉，井绳在栏沿勒出深深的凹槽，像一圈圈年轮。小时候总爱趴在井边看，井水清得能照见自己的脸，偶尔有落叶飘进去，便跟着涟漪一圈圈晃，直到沉到井底，成了时光的标本。

　　祖母在世时，总在井边忙活。天刚蒙蒙亮，她就提着木桶去打水，井绳“吱呀”的声响是院里最早的晨曲。我常跟在她身后，看她把井水倒进陶盆，泡上要洗的衣裳，皂角在搓衣板上搓出雪白的泡沫，泡沫沾在她花白的鬓角，像落了点碎雪。有时她会捞起井里镇着的西瓜，用刀切开时“咔嚓”一声脆响，甜津津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那是盛夏最清凉的记忆。

　　后来祖母走了，井边的陶盆换了新的，却再没见过那样多的泡沫。井绳依旧“吱呀”响，只是提水的人换成了父亲，再后来是我。去年夏天回家，发现井台上多了台电动抽水机，白色的水管盘在墙角，按下开关就能出水，可我总觉得，那样抽上来的水，少了点井水该有的清冽。

　　院南有间小耳房，原是祖父放农具的地方。门框上还留着我小时候刻的印记，一道一道，记录着每年长高的尺寸。最高那道刻在门框顶端，是十五岁那年刻的，当时踮着脚，费了好大劲才把刀子划上去，如今再看，不过到我胸口。耳房里的犁耙、锄头还立在墙角，木柄上包着的铁皮已经生锈，犁尖上还沾着当年的泥土，只是那泥土早已干结，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像在诉说被遗忘的时光。

　　去年整理耳房时，在墙角的木箱里翻出一本旧相册。封面是暗红色的硬壳，边角已经磨损，里面夹着的照片都泛着黄。有一张是祖父年轻时的黑白照，他穿着军装，戴着军帽，眼神明亮，嘴角带着笑，和我记忆里那个拄着拐杖、满脸皱纹的老人判若两人。还有一张是祖母和年轻时的父亲的合影，祖母穿着碎花棉袄，梳着齐耳短发，父亲还是个孩童，扎着两个羊角辫，依偎在祖母身边，手里拿着个布娃娃。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日期，是一九五八年的冬天，算下来，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是祖父写给祖母的信。字迹有些潦草，却透着认真，开头写着“秀：见字如面”，末尾落款是“你的明”。信里说他在部队一切都好，让祖母别担心，还说等打完仗就回家，给她带城里的花布，给孩子买糖吃。信纸的边角有泪痕，想必是祖母当年反复翻看时留下的。我捧着信纸，仿佛能看到祖父在灯下写信的模样，看到祖母收到信时又哭又笑的神情，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情感，在字里行间慢慢苏醒，温热了我的眼眶。

　　院中的老槐树是祖父年轻时种的，如今已有合抱粗。春天开花时，满树雪白，香气能飘出几条街。小时候我总爱爬树，祖父怕我摔着，就在树下铺厚厚的稻草，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嘴里念叨着“慢点儿，慢点儿”。有一次我从树上摔下来，摔破了膝盖，祖父赶紧把我抱起来，用嘴吹着伤口，还从屋里拿出紫药水，小心翼翼地给我涂。如今膝盖上的疤痕还在，只是祖父早已不在，再也没人在树下铺稻草，再也没人念叨着“慢点儿”。

　　去年春天，老槐树开花时，我又站在树下，看着满树雪白的槐花，想起祖父，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风一吹，槐花簌簌落下，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像祖父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突然明白，有些时光从未走远，它藏在老槐树的年轮里，藏在井栏的凹槽里，藏在旧相册的照片里，藏在祖父写给祖母的信里，只要我们记得，它就永远鲜活。

　　傍晚时分，夕阳把院中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坐在祖母当年坐过的石凳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把青砖地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远处传来邻居家的炊烟味，混着老槐树的花香，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响，那声音穿过岁月，和小时候听过的一模一样。

　　原来，光阴从未流逝，它只是换了种方式，留在我们身边。就像这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藏着我们走过的路，爱过的人，经历过的故事。只要我们愿意停下脚步，用心去听，用心去看，就能在檐角的光阴里，找到那些被遗忘的温暖，找到那些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

　　暮色渐浓，我起身回屋，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摇晃，井台上的电动抽水机安静地立着，耳房的门虚掩着，仿佛在等某个熟悉的人回来。我知道，无论走多远，无论过多久，这个院子，这些檐角的光阴，都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回来，等我把那些未完的故事，继续讲下去。
　　檐角的光阴

　　清晨被第一声鸟鸣啄醒时，窗纸上还凝着层薄霜。我披了件厚外套走到院中，老槐树的枝桠在灰蓝色天幕下勾出疏朗的线条，去年深秋落下的枯叶还积在树根，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藏在时光里的低语。

　　这院子是祖父留下的，青砖铺就的地面已被岁月磨得发亮，墙角爬着几株常青藤，叶片上沾着的露水顺着藤蔓往下滴，在砖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头顶一方歪斜的天空。最显眼的是东墙下那口老井，井栏是整块青石凿的，被几代人的手摩挲得温润如玉，井绳在栏沿勒出深深的凹槽，像一圈圈年轮。小时候总爱趴在井边看，井水清得能照见自己的脸，偶尔有落叶飘进去，便跟着涟漪一圈圈晃，直到沉到井底，成了时光的标本。

　　祖母在世时，总在井边忙活。天刚蒙蒙亮，她就提着木桶去打水，井绳“吱呀”的声响是院里最早的晨曲。我常跟在她身后，看她把井水倒进陶盆，泡上要洗的衣裳，皂角在搓衣板上搓出雪白的泡沫，泡沫沾在她花白的鬓角，像落了点碎雪。有时她会捞起井里镇着的西瓜，用刀切开时“咔嚓”一声脆响，甜津津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那是盛夏最清凉的记忆。

　　后来祖母走了，井边的陶盆换了新的，却再没见过那样多的泡沫。井绳依旧“吱呀”响，只是提水的人换成了父亲，再后来是我。去年夏天回家，发现井台上多了台电动抽水机，白色的水管盘在墙角，按下开关就能出水，可我总觉得，那样抽上来的水，少了点井水该有的清冽。

　　院南有间小耳房，原是祖父放农具的地方。门框上还留着我小时候刻的印记，一道一道，记录着每年长高的尺寸。最高那道刻在门框顶端，是十五岁那年刻的，当时踮着脚，费了好大劲才把刀子划上去，如今再看，不过到我胸口。耳房里的犁耙、锄头还立在墙角，木柄上包着的铁皮已经生锈，犁尖上还沾着当年的泥土，只是那泥土早已干结，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像在诉说被遗忘的时光。

　　去年整理耳房时，在墙角的木箱里翻出一本旧相册。封面是暗红色的硬壳，边角已经磨损，里面夹着的照片都泛着黄。有一张是祖父年轻时的黑白照，他穿着军装，戴着军帽，眼神明亮，嘴角带着笑，和我记忆里那个拄着拐杖、满脸皱纹的老人判若两人。还有一张是祖母和年轻时的父亲的合影，祖母穿着碎花棉袄，梳着齐耳短发，父亲还是个孩童，扎着两个羊角辫，依偎在祖母身边，手里拿着个布娃娃。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日期，是一九五八年的冬天，算下来，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是祖父写给祖母的信。字迹有些潦草，却透着认真，开头写着“秀：见字如面”，末尾落款是“你的明”。信里说他在部队一切都好，让祖母别担心，还说等打完仗就回家，给她带城里的花布，给孩子买糖吃。信纸的边角有泪痕，想必是祖母当年反复翻看时留下的。我捧着信纸，仿佛能看到祖父在灯下写信的模样，看到祖母收到信时又哭又笑的神情，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情感，在字里行间慢慢苏醒，温热了我的眼眶。

　　院中的老槐树是祖父年轻时种的，如今已有合抱粗。春天开花时，满树雪白，香气能飘出几条街。小时候我总爱爬树，祖父怕我摔着，就在树下铺厚厚的稻草，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嘴里念叨着“慢点儿，慢点儿”。有一次我从树上摔下来，摔破了膝盖，祖父赶紧把我抱起来，用嘴吹着伤口，还从屋里拿出紫药水，小心翼翼地给我涂。如今膝盖上的疤痕还在，只是祖父早已不在，再也没人在树下铺稻草，再也没人念叨着“慢点儿”。

　　去年春天，老槐树开花时，我又站在树下，看着满树雪白的槐花，想起祖父，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风一吹，槐花簌簌落下，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像祖父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突然明白，有些时光从未走远，它藏在老槐树的年轮里，藏在井栏的凹槽里，藏在旧相册的照片里，藏在祖父写给祖母的信里，只要我们记得，它就永远鲜活。

　　傍晚时分，夕阳把院中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坐在祖母当年坐过的石凳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把青砖地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远处传来邻居家的炊烟味，混着老槐树的花香，是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响，那声音穿过岁月，和小时候听过的一模一样。

　　原来，光阴从未流逝，它只是换了种方式，留在我们身边。就像这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藏着我们走过的路，爱过的人，经历过的故事。只要我们愿意停下脚步，用心去听，用心去看，就能在檐角的光阴里，找到那些被遗忘的温暖，找到那些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

　　暮色渐浓，我起身回屋，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摇晃，井台上的电动抽水机安静地立着，耳房的门虚掩着，仿佛在等某个熟悉的人回来。我知道，无论走多远，无论过多久，这个院子，这些檐角的光阴，都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回来，等我把那些未完的故事，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