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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岁 ...


  •   “为什么要分手?”

      她们抛出相同的疑问。尤佳总是没有答案。活成了人渣,他不屑地甩出绝情的话:“不喜欢了,就分手。”这是一个过去式,代表之前喜欢过。这是说谎。他不是没有认真过,试着投入感情,可人心就像数学题,他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我们昨天都还是好好的!”

      “昨天已经过去了。”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宿舍大楼。今晚要收拾行李,准备明天的露营活动。大三学长带大二和大一的师弟妹同行,报名的人比原计划多,加上露营的山林公园太大,于是社团团长拉他帮忙,一起带队。

      再过几个月,等到秋天,他就大四了,紧接着就是实习、考试、找工作,或考研。

      尤佳还没想好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他原本已经对人生没有任何希望,而现在的自己,居然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她也这样吗?毕业以后,她会直接工作,还是继续读书?好像无论他选了哪一条路,路的前方都有林朝朝的身影。

      尤佳时常想起那个夜晚。

      她额前的碎发撩得他眼睛痒痒的,他从噩梦挣脱,竭力睁眼,醒来看见亮堂堂的客厅,刺眼的白织灯,还有她一双大眼,慌张的目光,离他那样近,脸颊粉扑扑的,淡淡的香气混入他赖以生存的氧气,入侵他的心肺。他的嘴巴不敢动,不能说话,因为一开口就会与她软软的掌心相吻。

      他的喜欢藏得很好,不会被看穿的。

      可她似乎害怕碰到他,很快松手,从沙发上离开。

      他也想起了几日前发生的事。他被流氓脱掉衣服,在街头失魂落魄。这副样子,全被那个女孩看在眼里。

      如果林朝朝知道他身上有多脏,还会靠近他吗?

      在舅舅家第一次见到林朝朝的时候,她瘦得如同一具骷髅,或是皮肉漏了气,浑身干瘪,又白得没有人类的血气,大大小小的伤口在她身上的痕迹过分明显,连手臂的石膏都能压垮她。

      那时尤佳就觉得,他们是同类人,都像是公园里被虐待得快要死掉的流浪猫,遇到善良的人,被带回家养起来。

      舅舅和舅妈从不吝啬对他们的好。尤佳一开始还会礼貌地拒绝,客客气气让给年幼的表妹。可舅舅和他的妈妈一样,都是个执拗的人,如果不听话,他们会独自生闷气,把自己活活憋死。

      他意识到,自己任何的任性、偏执、泄愤、放纵,都会影响别人。尤佳不愿麻烦任何人,他早就习惯了。现在寄人篱下,他应该听话,该吃就吃,该做就做,按照舅舅和舅妈的意愿,安静地生活,不再回头看。

      不再回头看,这是怎么做到的?

      过去发生的一切就如薄薄的刀片,一片一片地夹在他的脑子里,夹在他的五脏六腑里。只要他还活着,还呼吸着,还在动,身上的痛就不会停止。有时候,他幻想从自己的躯壳中跳出来,想看见自己真正的样子,是不是在演戏,是不是在自我感动,不然怎会有如此荒诞又漫长的伤痛?

      林朝朝做得到吗?她在墓园里哭得那么厉害,淋了雨,生了一场大病,似乎就此将过去的事全都抛诸脑后,开始重新生活了。真是这样吗?那她身上的疤痕又是为什么?用刀片割自己,她不痛吗?还是她也和自己一样,已经疼得再无感知?

      他好奇着,于是那时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一刀,他不知做何感受,觉得如此有些做作,甚至还不好看。林朝朝长得清纯,身上不该有这些怪异的疤痕。

      仿佛给无聊的生命难得找到了一件有趣的事,高二那段时间里,他的目光总是流向林朝朝身上,看她在哪儿,在做什么,是不是又躲起来伤害自己。

      这样的话,林朝朝和他,算朋友吗?还是亲人?

      “你们是兄妹吗?”社团里有个人在问尤佳。

      尤佳看了看不远处的林朝朝,没有回答。

      露营活动进行到一半,社团在山腰遇到了林朝朝,和她的男友。这个比他矮个头的男生,看起来很精神,很活跃,一路上对林朝朝照顾周到,拿包、送水,很像在表演。尤佳盯着林朝朝的反应,她的神情有些尴尬,不确定是因为遇见他,还是被他发现了这个从没和家里提过的小男友。

      林朝朝和他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准确地说,林朝朝不知道他改了志愿。凭着给舅舅和舅妈省钱的想法,他们整个高三都在认真学习。成绩出来那天,他们都是刚刚踩过重点线,可以去又好又便宜的高校上学。林朝朝问他想读什么专业,他又把问题抛回去。

      “不知道。计算机?以后应该能找到不错的工作。”

      计算机专业,无论是能力还是分数,尤佳考不上的。他的选择很简单,要么去一个适合他的专业,要么去她报考的大学。

      舅舅看见他的录取通知书时,又开始自责,认为自己没帮他检查好填选的志愿。尤佳没办法说,志愿是自己在截止时间前鬼使神差般地改掉的。等他回过神,报志愿的系统已经关闭。

      专业是无聊了点,但他并不后悔跟林朝朝上同一所大学。这样还能像以前在学校、在家里一样,时不时地看见那个女孩。

      “我们不是兄妹。”林朝朝替他回答。

      社团里有个男生起哄。“可你们都是一起回家诶?我还看见你们坐同一辆车!”

      “朝朝的姑妈是我舅妈。大家住在一起,方便上学而已。”尤佳望了林朝朝一眼,转移话题,让社团的人准备就地扎营,生火烧烤。

      夕阳仿佛被盗走,眨眼间,整片园区都变暗了。白日的山林是一簇一簇的深浅不一的绿,到夜里,却聚成了一整团、一大片完完全全的黑,躲在浓稠的灰雾后窥探,就像汇在一起的幽暗精灵,在夜间全活了过来。

      人越是大声,将人包围的山林越是幽静。这个周末露营的人不多,露营区只有稀稀疏疏的四五队人,间隔得开,彼此不影响,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制造噪音。

      他这个社团的人更心急,急着享受,急着参与这场周末的纵情放松。不过照明设备不足,大家都手忙脚乱的。

      尤佳忙活了一会儿,支起了自己的帐篷。团长走过来,将自己的行李放进他的帐篷里,笑着解释,有个师弟的帐篷坏了,他把自己带来的借出去,准备今晚和尤佳挤一挤。

      无法直言不适,尤佳为难地答应下来。他的视线不安地寻找起林朝朝。

      她那边只带了一个帐篷。

      尤佳这下心里更不舒服了。

      可人家是情侣,凭什么不能睡在一个帐篷里?林朝朝帮着她小男友的忙,丝毫没有不情愿的意思。

      自己在期待什么?他不也谈恋爱吗?不过他分手了,而且每段的时间都不长。那她这段恋情多长时间了呢?自己什么都不清楚。

      尤佳发觉自己很幼稚,比来比去,没有结果。

      他收拾好自己行李后,到处帮忙,特地和师妹们有说有笑,越说越大声,然后不经意地看向林朝朝那边。

      她根本没有关注他,而是整个人不见了,在原来的位置上消失。她的小男友自顾自地忙活着,似乎很期待今晚的露营。

      尤佳四处张望,好不容易发现林朝朝的身影——她正往山林区入口的方向走去,提着一支大号的空水瓶,应该是去打水,又被指错了路,走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这片山林没有完全开发,导视牌做得不多,加上山路兜转弯绕,到夜里,迷路是很容易的事情。

      林朝朝的胆子太大了,以至于让他又幻想,也许她不喜欢现在的男朋友,也许她特别想逃,也许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尤佳拎走外套,匆忙地跟过去。他想尽快找到林朝朝,将她带走,带到一个只有他们俩的地方。

      一级级的台阶往上往下又拐左拐右,微弱的黄灯藏在野厥灌木间。每向前一步,出去的难度都似乎指数增长。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山间穿梭,尤佳感受不到夜游的乐趣。

      近日来噩梦频发,尤佳梦见的总是这样的深夜,以及一望无尽的黑暗。他在噩梦中始终是长不大的孩子,幼小、孤独、无助,在黑暗中逃跑,摔倒,再次爬起,逃跑,又摔倒,遍体鳞伤。有时,身后会出现一只怪物在追着他跑。他又哭又喊,梦里的他却喊不出声,黑暗中,怪物的狂吼与嘲笑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

      那个人在监狱里给舅舅打电话,被尤佳听见。

      他冲进卫生间,在洗手池里呕吐不止。

      那个人的刑期还剩几年?尤佳数着手指,很快数完。时间流逝得毫无公平,不留情面,太快把自由还给那个罪犯了。

      新闻里,像他这样的孩子,原来有那么多,而他们案件里的罪犯,毁了别人的一生,惩罚却只是数年的失去自由,不过是以这些人的贱命里一成不到的时间作为犯罪的代价。

      等那个人出狱,尤佳计划着提前逃跑。多可笑,罪犯重获自由,受害者重回桎梏。

      数不清的日子里,尤佳诅咒这个人肠穿肚烂,恶疾缠身,在监狱里受尽折磨,最好烂在铜墙铁壁里,最好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他在这片山林间步速加快,要将糟糕的记忆和烦恼怨恨远远甩下。尤佳要尽快看见林朝朝,看见她,自己就会好了。

      时至今日,尤佳依旧弄不清自己的感情和想法。朝朝和他一样,都是被过去困住的人,就像这世上,没有另一个人和他一样惨了。可他的感情又远不止于共鸣与依赖。他尤其地想要占有她,让她只属于自己。只是他还未病态至此。那个女孩在他心里很宝贵,他不敢摸,不愿碰,怕她摔了,怕她碎了。

      这些阴暗角落里发霉一般的执念,他难以启齿,于是像鬼一样缠着林朝朝,直到她注意到自己。

      恐怕更令他害怕的是,她对自己没有同样的想法。那样的真相将会更加残酷,就像把鱼缸的水抽干,只剩下孤独的一条鱼,躺在缸底,身上的水分一点点蒸发,看着外面鲜活流动的世界,绝望地死去。

      他始终找不到林朝朝。难道她已经回去了吗?那她没有发现自己不在吗?如果发现了,朝朝会像他一样,义无反顾地冲进这片黑暗里找他吗?还是会留在营区,躺在情人赤裸炙热的怀里?

      绝望的幻觉涌上脑海,他慌了,猛然转身,撞倒了一个人。尤佳倒是先站稳了,而倒下的人犹如被撞飞了一般,往台阶旁灌丛中摔进去。那人大概也是在黑暗中迷路慌神,乱跑时没瞧见他,才撞了上来吧。

      尤佳往灌丛中挪过去,想将那个人拉起。随即,一支空水瓶朝他的脑袋狠狠砸过来,再推他共同倒入了灌丛中。

      他又喜又痛,猜出了这位如林中小鹿般冲出来的人是谁,只是对方还没看清他,甚至还存有报复心,竟然把他也卡进灌丛中,而后累得像掉入蜘蛛网的蚂蚁,来回挣扎,仍难以解脱。

      林朝朝似乎还扭伤了什么地方,痛苦的呻吟让尤佳觉得好笑。她还没放弃,艰难地爬出来,一下没站稳,又俗套地趴倒在尤佳身上。

      听见他的痛苦嗷叫,林朝朝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气温骤降的山林里,林朝朝身上的热气向他扑来。不知为何,即使在黑暗中,尤佳也仿佛能看清她脸上的轮廓,清楚她的每个表情。不自觉地,他把手搭在她的腰背上。

      她推了推自己,没推开,也就没再动了。

      尤佳几乎都快要确定心里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了。林朝朝却冰冷冷地吐出一句:“我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回去找她的小男友吗?

      尤佳生气,松手,等林朝朝为难又尴尬地在他胸前挪动,一点点站稳,他才伸手撑着旁边的树干,独自灵活地从灌丛中起身,气呼呼地往山下走,尽管他连方向都不确定。

      “欸!我的脚扭到了……”林朝朝站在原地。

      “所以呢?”

      “你……打电话让他们来找你。”

      “我手机没信号。”

      林朝朝喃喃道:“那我怎么回去?”

      尤佳转身,三两步走到林朝朝跟前,将她的手臂拉过来搭在自己的肩上,背对她蹲下后,双手往后握住她的小腿,再扒开往他的腰上两侧放,一下将她背起来。

      林朝朝变得很安静,想是真累了,身体变软,缓缓趴在他背上,双手环绕他的脖子,头歪着,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嘴唇时不时地碰着他的耳垂,每一下都是惊心动魄。

      他使了个坏,果断往回走。

      “回到了吗?”过了一阵,林朝朝醒来,发现尤佳还背她走路,可周围仍是黑暗。“你……你不累吗?”

      “还行。”

      朝朝拍拍他的肩。“放我下来吧。”

      “你不是走不动?”

      “别走了,先休息。等天亮再走。“林朝朝在他后背乱动,松开围在他脖子上的双手。

      尤佳有些不情不愿,顿了顿,还是慢慢地将她放在石阶上。

      他们选了一颗树坐下。那棵树很高、很壮,枝多叶茂,连脚边都是繁荣的高草与灌丛,能将两个人完整地隐匿起来。

      夜里的山林乌漆麻黑,热热闹闹。蟋蟀,猫头鹰,不知名的鸟,不知在哪里的小动物……翅膀的颤动声,鸟叫声,小动物刨土的响声……还有两个迷路人一喘一喘的呼吸声。

      “脚还疼?”

      “嗯。”林朝朝微微抬脚,轻轻地扭动脚踝。“问题不大。捏捏应该差不多。”尤佳主动往前挪了挪,却被她拦下。“我自己……我自己来就好。”

      尤佳将憋在心里的话问出口:“怎么没听你提过有男朋友?”这句话听着太别扭了。他们不是兄妹,甚至如果没发生过去的事,连家人都不能算是。这已超出他对林朝朝一贯的谨慎,然而,他又渴望越界,在没有其他人的地方越界。

      “又不是要结婚,说来做什么?”

      “你不喜欢他吗?”

      林朝朝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望着尤佳。“那你谈的那些女朋友,你喜欢她们吗?”

      尤佳心跳变快,甚至能听见自己脖子上的脉搏,脸上一阵又一阵地发热。“你很在意吗?”

      “那你很在意我有男朋友吗?”

      尤佳把脸转过去,牵起她细细的手腕,“对,我很在意。”

      林朝朝没说话,把头转到另一边。

      这个夜晚,两个大活人消失,没人能联系上他们,也没人来找。他们一人一边,靠着树干睡着了。起先尤佳没打算睡,想给林朝朝守夜,尽管这片山林不会有猛兽,但万一有蛇或毒虫,他还能盯着些。趁林朝朝睡着,他把外套脱下,盖在女孩身上,最后体力不敌,还是累得睡着了。

      奇怪得很。这一回,梦不一样了。

      这么久以来,尤佳第一次梦见妈妈。他们在一处很明亮的房间里,四周纯白、干净、整洁。她坐在尤佳旁边,握着他的手,把他当作五六岁的孩子一样,哄他睡觉。突然,妈妈的表情变了,不再慈爱,变得冰冰冷冷,将他当成仇人一般,把他摔在地上。

      “你再也不是我的宝贝了!”

      “你不是我的宝贝了!”

      他的妈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你不乖!妈妈不爱你了。”

      “你不乖!你要受惩罚!”

      门砰地一生被关起来。随后又突然地,外面出现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

      “宝贝!开门!开门啊!我要进来啦!”

      那不是妈妈的声音。

      伴随阵阵惊悚的狂笑声,幼小的尤佳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耳朵,无助地啜泣。

      咚咚!咚咚!咚咚!门外的响声越来越大!眼看着外面的人就要闯进来了……

      ”尤佳!尤佳!醒醒!你做噩梦了!醒一醒!”

      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他的脸。尤佳下意识地抓住那只手,猛然睁眼。

      天还未亮,山林里万物沉寂,只有他惊魂未定的沉沉喘息,还有林朝朝轻柔的安慰。

      尤佳抬起脸,对朝朝吻了上去。一开始,很慌张,很生硬,很别扭,他找不准角度,鼻子撞在一起。朝朝带着抗拒,他稍稍用力,将她的后颈按住,手指揉入女孩柔软的长发里,像轻轻掐住一只乱动的小猫咪的后脖。他越放纵,搅弄她的舌与上颚,动作就越放松,姿势也越自然,吻得朝朝放弃了抵抗,开始回应他,配合着。

      她的手摸上他的喉结,顺着锁骨,再绕过肩膀,慢慢往他的背、往下滑,却又很突然地,她停了下来,将他推开。尤佳不死心,贴上去,箍紧她的腰,摸她的脸,追着她的唇,下巴竭力抬起,继续吻她。纠缠了一阵儿,朝朝再次将他推开,把脸扭过去,不看他。

      尤佳叹气,咬着下唇,把头扣在她肩上,不肯松开怀抱。

      天微微变亮,整个山林浸在一片幽淡的冷蓝中。林朝朝站起来,转了转脚踝,试着走了几步,接着大步往前走,自己找下山的路去了。

      尤佳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他的一时冲动把她变得不堪,把自己变成了可怜的第三者。

      他自私又固执,无耻至极,但是……但是她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六年了,像今夜那样缱绻缠绵的幻想,他等了六年。他和林朝朝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六年,克制,压抑,自卑,怀疑,熬过了不知多久,喜欢到放弃,然后学她向前看,将心思放在别的人、别的事上,再又没能坚持,目光回到林朝朝身上,为等一句答案,陷入恶性循环。

      如果过了今夜,一切回到原点,林朝朝将会离他越来越远,那样他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

      尤佳反应过来,追了过去。

      他找不到林朝朝。

      天亮了,下山的路已不难找到。他只身回到营地,发现林朝朝也才到没多久。她的男友和他社团的人应该找过他们,没有结果,在原地熬到了天亮。

      “朝朝,我看看,嗯,还好,不过你的嘴怎么了,摔倒了吗……”

      尤佳路过这对情侣,应付了社团的人,打开一瓶水,一边喝,一边瞪着林朝朝。而她抱着自己的小男友,小心地抬起脸,看向尤佳,不知在想些什么。

      ·

      “你和朝朝吵架了?”舅妈担心地问尤佳。

      大四时,他在外实习,很少回校。而林朝朝决心考研,留校复习,很少回家。今天佩佩去了同学家,午饭时,家里只有舅舅、舅妈,还有周六睡到中午才起来的他。

      ”没有啦。”尤佳敷衍道。

      舅舅问道:“那为什么朝朝不回家?”

      “她要读研究生。在学校复习比较好。”

      ”那你想读研究生吗?”舅舅关心地问道。“其实舅舅知道,你们一直很懂事,以前知道我们负担重,不肯去上补习班。可现在咱们挣钱了!舅舅生意做大了,家里条件也好了,尤佳,你不用顾忌太多的。我们可以供朝朝和你一起读研究生!”

      “您想多了,舅舅。我毕业准备工作。读研的事情,再说吧。”尤佳吃完最后一口饭,回房间去了。

      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又是林朝朝。

      那次露营回来,他在学校食堂见过她的小男友好几次。没多久,他就发现那小男友身边坐着另一个女生,两人举止亲昵。

      尤佳拍下了那两人的照片发给林朝朝。

      她很快地回了短信:分手了。

      尤佳一下站起身,冲到食堂外,打给林朝朝。

      她拒接电话。

      尤佳心急如焚,在人来人往处无所顾忌地来回踱步,手机里编辑的短信文字打了又删,最后发出去四个字:那我们呢?

      犹如四颗细石掷入无尽的深渊,再没有回声。那深渊的黑暗蔓延上来,消融他的勇气,吃掉他的梦想,将他嚼烂撕碎,吐出的残渣仅剩无味的理智,在往后无眠的深夜里,时刻警告他,往前一步只会再受伤害。

      可是,没有下文了吗?

      尤佳决定不见她,故意躲起来,去实习,去参加活动,几乎不怎么回学校。

      林朝朝也在躲他,索性连曾经一起生活的家都不回了。

      好像真的没有下文了。

      有几次,尤佳在校园里走着,被社团新来的师妹师弟拥簇着,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他仍下意识地希望,那目光来自林朝朝,希望她在期待,在想念,在嫉妒,像他一样。随着他环顾四周,心痛的悬念也被揭开,林朝朝不在。她像一缕烟,从他的人生中淡出、飘远、消失。

      毕业与就业,意味着尤佳要从这所追随她而来的大学里离开了。他选择了上班的那条路,看不到前面有没有林朝朝。他计划好从舅舅家搬出去,搬到遥远的城市租下的单人间里。

      离开前最后几天,尤佳在校园里游荡,或在家里待久一些,试图探着一点点林朝朝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很无聊,很笨,很痴狂,对她的渴望反复又近乎变态,而后又在失望中积郁,自我怀疑到重新装上保护的盔甲,对她充满怨恨。

      他在林朝朝的房间了偷偷坐了会儿,打开她的衣柜,想最后一次感受她的气息,却发现了自己的外套。

      那次露营,他进山找他,就是穿着这件外套,再脱下来,披在林朝朝身上。天亮时,她穿回了露营区,穿回了宿舍,没有洗,再用袋子小心保存起来,带回家,藏在衣柜里。

      好像余烬中闪现一点火花般,尤佳看见了新的希望。

      “尤佳,你过来帮下忙。今晚朝朝回家,我们好好吃一顿。”舅舅的声音从厨房穿出来。尤佳将外套放回柜子里,恢复原样,开心地走过来。

      林朝朝回来了。她还是那么瘦,薄薄的唇没有血色,比以前很憔悴,疲惫地应付着长辈,还是故意躲他。

      尤佳静静地看着,没有多余的交流与动作,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等明天,明天一早,他就要问她,要不要在一起。

      “姑丈,姑妈,我想跟你们说一件事。”林朝朝还没动筷,i表情很认真。“我拿到奖学金了,下半年就去瑞士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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