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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落星潭 ...

  •   白衍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搁下杯子时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扬声道:“屋里闷得慌,我去开窗透透气。”

      他说着便起身踱到窗边,抬手推开雕花窗扇的瞬间,晚风裹着市井的烟火气涌进来,卷得窗纱轻轻晃了晃。借着灯笼的微光,他目光飞快扫过巷口——那道黑影早已没了踪迹,只余下墙角的青苔沾着些微若有若无的气息。

      白衍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指尖,回头冲屋里三人笑了笑:“外头风大,倒是凉快。”

      话音未落,裴焕忽然放下筷子,淡淡开口:“我同你一道。”他起身时青衫微拂,眼底藏着几分与平日清冷不符的锐利。

      两人沿着酒楼后的僻静巷陌走了数十步,周遭只剩虫鸣与晚风掠过墙瓦的轻响。

      裴焕的动作快得如同一道青电,几乎在白衍转身的刹那,焕灵剑便已出鞘,泠泠剑锋贴着对方的脖颈,寒气砭人肌骨。剑身流转着淡淡的青光,映得他眼底一片冰寒:“为什么要缠着她?”

      白衍没有躲闪,甚至连呼吸都未乱半分。他微微偏头,唇角依旧噙着那抹散漫的笑意,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剑刃,语气平淡无波:“应龙大人这话,倒是说得像我别有用心。”

      巷口的灯笼光晕斜斜投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一长一短,剑拔弩张的气息在暮色里无声蔓延。

      裴焕眼神变得越发严肃,眸底翻涌着彻骨的寒意,手腕微微沉力,焕灵剑的剑锋又往白衍脖颈处压了几分,冷冽的剑气割得皮肤生疼:“你是如何知晓我的真身?”

      他的真身乃是上古应龙,万年来隐于神界深海,连神帝都甚少提及,眼前这只狐狸竟一语道破,绝非偶然。

      白衍终于敛了唇边的散漫笑意,指尖轻轻抵在剑刃上,那点力道轻飘飘的,却偏偏让裴焕的剑再难寸进分毫。他眼底掠过一丝与周身气质不符的悠远,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一段尘封的旧事:“千年前落星潭畔,应龙摆尾引星河倒灌,那道贯穿天地的银虹,我记了整整一千年。”

      裴焕眉眼一沉,握着剑柄的指节骤然收紧,却终究是缓缓垂落了剑身,寒芒擦着地面划出一道细碎的银痕。他抬眸时,眼底翻涌的戾气尚未散尽,语气淬着冰碴般的严肃:“我迟早有一天,会光明正大将你这妖物,挫骨扬灰。”

      裴焕原以为这话能叫对方心生怯意,没成想那人非但半分惧色都无,反倒仰头轻笑一声,眉梢眼角尽是漫不经心的桀骜。他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的挑衅:“那我得好好等着应龙大人。”

      这话轻飘飘落进耳中,却像火星撞上了滚油,瞬间点燃了裴焕胸腔里的戾气。他一步欺身而上,五指骤然收紧,死死扼住了白衍的脖颈。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腕间青筋突突直跳,眼底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刃。

      白衍被扼得呼吸一滞,脖颈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蹙紧眉头,喉间滚动着挤出断断续续的字句,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们……神界的人……都这么喜欢置人于死地吗?”

      裴焕的指尖猛地一颤,扼着脖颈的力道竟不由自主地松了半分。眼底翻涌的怒焰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惊起一片细碎的茫然。他望着白衍涨红的脸,望着那双染着水汽却依旧桀骜的眸子,脑海里猝然闪过千年前神界清剿妖族时的残阳——血雾漫山,哀嚎遍野,那些所谓的“斩妖除魔”,何尝不是一场场不问缘由的赶尽杀绝。

      喉间的窒息感稍缓,白衍却偏要迎着他的目光,艰难地扯出一抹讥诮的笑。裴焕的呼吸陡然粗重,指腹下是温热的脉搏,是鲜活的生命,不是卷宗上冰冷的“妖物”二字。他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一般甩开手,踉跄着后退半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指节泛白,眼底的怒意褪得飞快,只剩下一片混乱的挣扎,连声音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闭嘴。

      暮色浸过醉仙楼的雕花窗,将桌上的烛火揉得昏黄。裴焕与白衍一前一后落回靠窗的座上,一个沉着脸将佩剑“哐当”掼在桌角,震得茶碗晃出细碎的水纹;一个慢悠悠地抬手,理了理脖颈间松垮的素色锦缎,指尖还带着未散的凉意。

      祝呤霜正用银箸拨弄着碟子里的蜜饯,闻声抬眸,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笑意浅浅地落在唇角:“你们这风,吹得如何了?”

      白衍抵着唇角低笑一声,尾音里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甚好。”

      话音落时,他抬眸,眉峰轻挑,目光精准地落在裴焕紧绷的侧脸上,尾调拖得又轻又扬,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对吧?裴……公子?”

      那声“公子”叫得格外暧昧,像是故意揭掉了裴焕身上“应龙大人”的凌厉铠甲,将两人方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轻描淡写地化作了一场不足为外人道的私语。

      裴焕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青白,骨节凸起,他抬眼看向白衍,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杯中茶水冻成冰碴,却偏偏压着怒火,一字一顿道:“嗯。”

      祝呤霜闻言弯了弯唇角,只当是两人在外头和解了,便笑着转回目光,伸手替墨子渊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旁边的墨子渊正埋着头,腮帮子鼓得像只偷食的小松鼠,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只顾着吧唧嘴,半点没留意到桌对面两人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暗涌。

      裴焕的脸色更沉了些,指尖在茶杯壁上用力摩挲着,白衍却笑得更甚,还故意冲他举了举面前的酒杯,眼底满是得逞的戏谑。

      正说着,墨子渊终于把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腮帮子还微微鼓着,他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一手抓着肘子,一手挥了挥,含糊不清地嚷嚷道:“你们也吃啊,别光顾着说话”

      这话一出口,满桌剑拔弩张的暗涌竟被这股憨气冲散了大半。祝呤霜搁下银箸,笑意温软地看向墨子渊:“我已经用过晚膳了,这顿就是为了请你们吃的。”

      墨子渊笑了笑,毫不客气,“祝姑娘可真是人美心善!”

      说着,他又往嘴里塞了块肥瘦相间的肘子肉,油星子沾在唇角也顾不上擦,眉眼弯成了月牙:“这顿吃得着实痛快!”

      祝呤霜被他这副憨态逗得轻笑出声,眉眼间漾开温柔的弧度:“喜欢便多吃些,不够再让掌柜的添。”

      一旁的白衍听得有趣,搁下筷子慢悠悠地接话:“墨公子这话倒是实在,祝姑娘的心意,可比这满桌佳肴更让人受用。”

      裴焕搁在桌下的手几不可察地蜷了蜷,面上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只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水,没接话。

      祝呤霜目光落在一直没怎么讲话的裴焕身上,秀眉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裴公子,这菜不符合你胃口吗?我看你都没动几口。”

      裴焕闻言抬眸,指尖堪堪松开被攥得发紧的茶杯,骨节泛着淡淡的青白。他垂眸扫过满桌珍馐,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并无不妥,只是方才在外头吹了风,没什么胃口。

      “那可不行啊。”

      祝呤霜说着,拿起公筷往裴焕碗里添了几块肥瘦相间的酱肉,脂香混着酱汁的甜腻漫开,落在白瓷碗底格外惹眼。她眉眼弯弯,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的叮嘱:“不吃饭怎能除暴安良,为民除害呢?”

      裴焕看着碗里堆起的肉,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刚要开口,对面的白衍便抢先轻笑出声。他慢悠悠地晃着手里的酒杯,目光在裴焕的碗和脖颈的锦缎上来回扫过,尾音拖得意味深长:“祝姑娘这话在理,毕竟有些人啊,方才耗了太多力气,是该好好补补。

      裴焕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骨节瞬间绷出冷硬的弧度。他抬眼看向白衍,眸底的沉郁霎时凝成冰碴,那双素来清冽的应龙眸子里,翻涌着不加掩饰的厉色,像是淬了寒的剑锋,直直剜向对面笑得漫不经心的人。

      他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睇着白衍,眉峰微蹙,周身的气压骤然低了几分,连带着桌上跳跃的烛火,都似被这股寒意逼得轻轻颤了颤。

      酒足饭饱,窗外的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醉仙楼的灯笼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影。

      祝呤霜率先起身,理了理裙摆,笑意温婉:“时辰不早了,咱们便在此别过吧。”墨子渊啃完最后一块肘子,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忙不迭点头:“好嘞好嘞,我得回客栈补觉去,这顿吃得太撑了!”

      裴焕一言不发地拎起桌边的佩剑,剑鞘上的银纹在灯火下闪过一丝冷光,他抬脚便要往门外走,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身侧的白衍。

      白衍却慢悠悠地站起身,抬手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追着裴焕的背影,唇角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戏谑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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