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的十年长夏》桃鱼鸢

5、最喜欢你2

　　池莺自然地拉起宋屿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袖子传来，宋屿却觉得那温度有些飘忽不定，不像之前牵手时那样踏实温暖。

　　宋屿被动地被池莺拉着转身，心中那份刚刚鼓起的勇气和倾诉的冲动，在池莺这番模棱两可的回应和刻意转移话题的态度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自然的，那张写了诗的信她也没有勇气递给池莺。

　　她看着池莺走在前面、拉着自己手腕的背影，那身影依旧纤细美好，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宋屿无法穿透的薄雾。那句未能递出的诗，那句未能问出口的疑惑，还有那句让她心跳失衡的“最喜欢”，都沉沉地压在了心底。

　　她低下头，任由池莺牵着自己，一步步走回那个喧闹却让她感到更加孤独的教室，只觉得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凉意。

　　宋屿的指尖在课桌抽屉里摸索着，触到了那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池莺掌心的余温仿佛还停留在她的手腕上，与信纸冰凉的触感交织，让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拧了一下。

　　晚自习的灯光白得晃眼，教室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轻微的咳嗽声、翻书页的脆响，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自己胸腔里那颗不受控制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敲打着那句悬而未决的“最喜欢”。

　　她悄悄展开信纸的一角，那四行小诗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像她此刻无法言说的心事。

　　“直到青苔爬上唇际，湮没了我们的名字”——诗句里预言的沉默与湮灭，此刻竟带着一种残酷的预见性，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她飞快地将信纸重新折好，塞进那本池莺送她的《孤独是迷人的》里，仿佛要将这份悸动连同未尽的言语一起，深深埋进故纸堆中，藏到一个连自己都不敢轻易翻动的地方。

　　讲台上班主任戴拿劝诫他们认真读书的声音时远时近，宋屿努力将视线聚焦在摊开的习题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却像游动的蝌蚪，怎么也无法在脑海里成形。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的池莺。

　　池莺坐得笔直，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而专注，她正低头演算着什么，细碎的发丝垂落在额前，偶尔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看起来平静极了，和刚才楼梯拐角处那个带着复杂笑容、目光投向遥远霓虹的池莺判若两人。仿佛那句“最喜欢你”只是宋屿紧张过度产生的幻听，那转瞬即逝的低落也不过是灯光在她脸上投下的偶然阴影。

　　可宋屿分明记得，池莺揉她头发时，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那温度透过发丝传递过来时，既像安抚，又像一种无声的推拒。

　　她记得池莺拉着她手腕往回走时，步履比平时快了一分，那背影在走廊明暗交替的光影里，透着一股急于逃离什么的仓促。

　　这些细微的碎片，像细小的针，扎在宋屿心底那块刚刚因“最喜欢”而鼓胀起来的地方，带来一阵阵隐秘而持续的酸涩。

　　下课铃声再次撕裂了教室的寂静。人群像解冻的溪流，喧哗着涌向门口。池莺也很快收拾好书包，站起身，和几个女生笑着说了句什么，声音清脆悦耳。宋屿坐在原位，手里还捏着笔，视线却牢牢锁在池莺身上。

　　她看见池莺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自己这边，那眼神清澈依旧，带着惯常的笑意，仿佛之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没有任何探寻，也没有丝毫停留。那目光像春日里最寻常不过的一阵风，掠过宋屿，然后轻飘飘地转向了别处。

　　就在池莺即将汇入人流走出教室门的瞬间，宋屿的心猛地一揪，身体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站起来。她想喊住她，想再问一次“为什么”，想把抽屉里那封烫手的信塞进她手里——可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眼睁睁看着池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喧闹的人影里，连同那句未能递出的诗，一起被隔绝在了门外。

　　教室里的人很快走空了，只剩下宋屿一个人。白炽灯管发出低微的嗡鸣，空旷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寂静。她慢慢松开紧握的笔，掌心被笔杆硌出了深深的印痕。

　　那本夹着信的书静静躺在抽屉深处。她伸出手，指尖再次触碰到那方正的折痕，冰凉的纸面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

　　窗外，夜风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单调的呜咽。宋屿轻轻合上了书，书页之间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仿佛也关上了某个刚刚萌芽、却又被仓促按下的可能。

　　.......

　　那是宋屿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即使她知道两个人直接毫无可能，她依然无法抑制地将那份情愫藏进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心跳。池莺的存在，早已如影随形地刻入她青春最隐秘的褶皱里，不声不响，却深刻入骨。

　　即便注定没有回响，她也没有放弃仰望那束光，像暗夜里执拗的萤火。她开始习惯在日记本里为池莺写诗，没有寄出的信成了最忠诚的听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