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的十年长夏》桃鱼鸢

9、李安仪

　　半年前。
　　在高三的第一次百校联考的颁奖仪式中，台上是领导正在讲话，台下是获奖的学生正在等待讲话结束之后上台领奖。池莺百无聊赖的环视周围，在寻找有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可惜，在高复的学生来了之后，之前那些眼熟认识的朋友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高复的学霸们。
　　在她正无聊在照镜子的时候，旁边有个女孩开口了：
　　“小姐姐，能借我一下镜子吗，我想看看我的妆是不是花了。”
　　池莺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说话的女孩身上。是和她之前差不多的及肩短发，带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大，此刻正微微蹙着眉，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焦急。
　　她穿着高复统一的深蓝色校服外套，里面露出浅色的衬衫领子，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但嘴角却紧抿着，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还化了有些浓的妆，很好看，显示出她与高中生不同的成熟和利落。
　　“当然可以。”池莺回过神，把手里的折叠小圆镜递了过去。
　　“谢谢。”女孩接过镜子，动作很快地打开，对着自己的脸左右照了照。她的指尖在眼下轻轻按了按，小声嘟囔了一句：
　　“啧，真的有点晕开了。”
　　池莺这才注意到，她左眼眼尾处，睫毛膏确实晕染开一小片淡淡的灰色，像是精心描绘的工笔画不小心被水洇湿了一角。在颁奖台侧后方略显昏暗的光线下，这点瑕疵并不明显，但女孩显然很在意。
　　“喏，给你这个。”
　　池莺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独立包装的卸妆湿巾，很自然地递过去：
　　“擦擦看？应该能弄掉。”
　　女孩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池莺，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感激的笑意：
　　“啊，太谢谢了！你真是救星。”
　　她接过湿巾，快速拆开，对着小镜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点晕染的痕迹。
　　池莺看着她专注处理的样子，目光不经意扫过女孩放在腿上的深蓝色文件夹，文件夹一角露出的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图表和公式，最上面一行标题写着“生物笔记”。
　　应该是生物很好女生，这次领的应该也是生物单科王的奖，就像她是地理的奖一样。
　　“好了吗？”池莺轻声问。
　　“嗯嗯，好多了，多亏你。”
　　女孩把用过的湿巾仔细包好捏在手里，对着镜子又确认了一下，这才舒了口气，把镜子还给了池莺，笑容比刚才自然了许多，
　　“我叫李安仪，高复（3）班的。你呢？”
　　“池莺，高三（5）的。”
　　池莺报上名字，把东西收好。这时，台上冗长的讲话终于接近尾声，主持人开始念获奖名单。她们俩的名字都在其中。
　　“该我们了。”
　　李安仪站起身，扶了扶眼镜，深吸一口气，刚才处理晕妆时那点小慌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准备迎接挑战的神情。
　　她对池莺点点头，“走吧。”
　　两人随着人群一前一后走向领奖台。李安仪步伐很快，背脊挺直，短发随着脚步微微晃动，那点晕妆的痕迹被彻底擦去，只留下眼镜片后冷静而专注的眼神。
　　池莺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上台阶时利落的背影，心想：这是个很特别的女生，气场和专注度都和别人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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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里，陈湘远那句“她叫李安仪”落地的瞬间，池莺脑中闪过的正是半年前颁奖台侧后方那个短发、戴眼镜、为晕妆而紧张，却又在下一秒迅速恢复冷静沉稳的李安仪。她握着筷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李安仪？”池莺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只是目光更深地落在陈湘远依旧通红的耳尖上，“原来是她啊。”
　　后来两人还在颁奖台见过几面，李安仪还夸过她很聪明很有灵气，能在这么多高复生里面还能位列前茅，甚至在地理和语文科目能得第一。
　　池莺“原来是她啊”那句轻飘飘的话，像片羽毛落在陈湘远紧绷的神经上，却激起了更大的涟漪。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被抓包后反而豁出去的急切：
　　“莺莺，你认识她？她……她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
　　池莺收回落在陈湘远耳尖上的目光，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餐盘里凉掉的米饭，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陈公子，打听这么清楚，是真打算行动了？刚还在这儿愧疚对不起小棠呢。”
　　“我……”
　　陈湘远被她噎得一时语塞，脸上刚褪下去一点的红潮又涌了上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额前，显得那张一向阳光的脸有些罕见的狼狈。
　　“我就是问问！认识一下不行吗？”
　　“行，当然行。”
　　池莺夹起一块土豆，却没送进嘴里，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
　　“李安仪学姐嘛，高复（三）班，生物单科王，脑子聪明得很，人也挺……利落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颁奖台上见过几面，话不多，但眼神挺有劲儿的，一看就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哦，她还夸过我聪明有灵气呢。”她说完这句，抬眼瞥了陈湘远一下，那眼神带着被人夸了的小得意，像一只傲娇的小猫，让陈湘远看着不由自主的想要捧着她，跟着她一起笑，但是看着池莺的眼睛他突然心头莫名一跳。
　　王贤终于把嘴里的卤煮骨头吐了出来，抹了把油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啧啧两声：
　　“远哥，你这眼光够刁钻啊！单科王？高复的？那不得是学霸中的战斗机？你确定人家看得上咱们这种‘普通高中生’？”
　　他故意把“普通”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调侃。
　　“王贤你闭嘴！”
　　陈湘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向池莺，眼神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和探询
　　“她……她就只说了这些？没别的了？”
　　“不然呢？”
　　池莺反问，语气淡淡的：
　　“我跟她又不熟，就颁奖时借过她镜子和湿巾，后来偶尔碰见点个头。怎么，还想我给你当间谍，打听人家喜欢吃什么、爱看什么书？”
　　她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后靠，双臂环抱在胸前，那姿态带着一种无形的疏离：
　　“陈湘远，我劝你先处理好小棠的事。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最后两头不是人。李安仪学姐看着就不是那种会陪你玩感情游戏的人。”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陈湘远发热的头脑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说“我没想玩”，想辩解“我是认真的”，可池莺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让他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下意识地又去捻手腕上的红绳，粗糙的触感提醒着他池莺的存在，也提醒着他此刻的混乱。那串木珠沉甸甸的，硌着他的腕骨。
　　食堂的喧闹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又仿佛被隔绝在外。阳光透过油腻的窗户，在陈湘远低垂的眉眼间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默默地收回了手，将那抹刺眼的红和深色的木珠都藏进了校服袖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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