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馄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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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姨做了糖醋小排，还有杭椒牛柳，让我拉你出去吃饭。”卫侬看着许如故道。
许如故抱着膝盖，虚虚吐出了两个字：“不饿。”
“如故，我刚下飞机，这是我回来的第一顿饭。”
你要错过吗？
许如故身形僵硬，卫侬趁热打铁，“我饿了，很饿。”
你要我在这忍着饥饿和你说话吗？
飘窗上的空气好像都静止了，许如故终于放开了自己的膝盖。
卫侬看了一眼，没再说话，拍了拍许如故的肩膀，转身出了门。
许如故在卫侬踏出房门后，才把自己从飘窗上挪了下来。他深吸了两口气，重新在自己的脸上挂上了笑容。
林姨正在炒最后的青菜，招呼着两个人自己盛饭。
许如故先卫侬一步跨进了厨房，转头对卫侬说：“卫哥先去坐吧，我来盛饭就好。”边说着边打开了电饭煲，拿起一旁的碗。
许如故确实在努力伪装。他像以前一样争着盛饭，不让卫侬动手；像以前一样笑着说话，要做个开心果；像以前一样把肉放到自己面前，把虾放到卫侬面前，把青菜和鱼放到妈妈面前；像以前一样轮着给大家夹菜，尤其是给卫侬；还像以前一样抢着收拾餐桌和厨房。
卫侬和林女士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已经结束，正在播放天气预报前面的广告。
卫侬看着被映在厨房玻璃门上的许如故的影子，想着今天见到的许如故。他在母亲面前强颜欢笑，但在自己面前却还算坦率。
于是卫侬思忖着开了口：“林姨，我想着带如故换个环境待些日子。”
林女士有些惊讶，卫侬回来之前给她打过电话，除了航班信息还说过打算在家里多住几天。
卫侬家里出差的出差、住校的住校，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空着房子。正巧最近卫侬父母都不在家，那家里空得厉害。
林女士想着大小伙子一个人住不太好，还特地把家里卫侬住惯了的客房收拾了出来，想着就地拦人，把卫侬截留在自家。
结果呢，到家第一天，就说要带如故出去换个环境待些日子。说的“待些日子”，那就不是一两天的计划了。
“你打算带他上哪去？”林女士有些好奇。
“去村里，回我姥爷留下的那个老院子。”
林女士知道那个院子，在北方H省，东临太行山脉。那是卫侬姥爷考出来的地方，也是卫侬姥爷养老的地方。
从两岁多到九岁上完三年级，卫侬都住在那个院子里，和他姥爷作伴，直到四年级才转学回到中江省东林市。
不止是卫侬，许如故上小学时，也有两个寒暑假被寄存在那个院子里。
两地相隔将近一千公里，乘飞机需要两个小时，坐高铁需要六个小时，坐火车需要十五个小时，开车需要十个小时。
这可真是，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啊。
“散散心，也不错。”林姨垂眸想了下，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扭头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如故，如故你先出来一下。”
许如故推门出来，腰上还系着个灰色的半身围裙，几步走到餐厅前面问：“怎么了，妈妈。”
卫侬看着出来的许如故心想，故作乖巧。却在两人视线相交时微不可查地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点郁气的许如故系着围裙，竟然比以前多出了点居家的成熟气质，毛头小子都快长成男人了。
林姨对着许如故开口道：“这是你高考前最后一个暑假，正好阿侬最近没事，回头阿侬带你去你卫姥爷那边玩一圈。你这两天紧着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着跟你卫哥走。”
许如故看看他妈，又看看但笑不语的卫侬，只觉得无端烦躁得很。
“我最近成绩不太好，开学就是高三，我想在家复习。”许如故抛出了一个常见且很有力量的理由，试图说服妈妈。
“就因为要高三了，所以才要出去散散心。回头高三开了学，你就是想出门散心，我也最多放你方圆五公里以内。现在出去痛快一场，回来就让你书山学海里扎一年。你卫哥学习成绩好啊，作业不会的地方也有人教你。”林姨深谙劳逸结合、松弛有序的学习之道。
“卫哥寒暑假都会接工作，而且他要研二，学习肯定也会更忙，带着我会耽误时间的。”许如故抛出了一个利他理由，寄希望于卫哥假期有事或者妈妈不想太麻烦卫哥。
卫侬抬眼盯着他，平缓中带着点笃定地说道：“我有时间，我能搞定，不用担心。”
“我不想去。”许如故选择直接拒绝。
卫侬一直没有移开和他的眼神对视，认真道：“你可以想，但你没得选。”
“我……”
许如故反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亲妈打断：“好了，就这样说定了，没得改。”
干脆利落、一锤定音。
“如故，你回厨房继续。”亲妈开始赶人。
“阿侬，阿姨把你房间都收拾好了，我带你上去看看，有什么缺的少的好添补。”林女士不欲和儿子纠缠，起身招呼卫侬上楼。
卫侬在林女士还想伸手拉行李箱时拦住了她，自己握住了拉杆，“林姨，我自己来，里面有书，沉着呢。”
“行，你自己拎着。”转身带着卫侬往楼梯走去。
“林姨去休息就好，我认得房间的。”
“你好久不回来，我上去和你说说话。你今天是从机场回来的？”
“是，接了个活，刚从长沙……”
许如故眼看着亲妈和卫哥旁若无人般地说笑着上了楼。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人本就是故意的，且默契得很，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留下反对的机会。
他能怎么办，只能转身回厨房继续收拾剩摊子。
深夜，一点半。
卫侬熬夜加班中途，想要下楼接杯热水，出了房门，没走两步却突然顿住。
卫侬回头看去，只见对面房间的门缝下正透出光亮。
林家的房子在六楼，也就是顶楼，是小区里为数不多的顶楼复式之一。二楼只有两个房间，一间客房住着卫侬，另一个房间正是许如故的卧室。
很显然，此时许如故的房间还亮着灯。
如故还没有睡吗？
卫侬没有继续走动，他就站在两扇房门中间，侧耳听着许如故房间中可能传出的声音。
老小区的隔音并不算好。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房间中笔记本电脑的运转声，还有楼下冰箱的轻微嗡鸣声。
但他没有听到许如故房间传出任何声音，一片寂静。
也许是如故睡前没有关掉顶灯，他直接伴着晃眼的灯光入睡了。也许是他还没睡觉，但这屋里没有半点动静，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显然都不是打扰和探究的好时机。
卫侬转身下楼，决定暂时放过他。
这个暂时有多长呢，大概也就七个小时吧。
卫侬早上起的早，索性做了早饭，又陪林姨吃了早饭。
到了早上八点半，林姨已经出门上班，许如故却还没有下楼。
他知道林姨是丝毫不介意许如故在假期睡懒觉的，他本也可以不在意，但今天却不想就这么看着。
卫侬走到许如故房门前，抬手、屈指敲了三下——“笃笃笃”。
没人应声。
卫侬见里面没反应，又加了些力道——“笃笃笃”——“如故，是我，你起床了吗？”。
又三秒，卫侬抬手欲再敲却又突然停住。
房间中突然有了动静。
先是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再是走路的脚步声，然后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房门发出一声拖沓的“吱呀”声，房门被打开了。
许如故叫了声：“卫哥。”声音沉闷、沙哑。
卫侬打量着眼前的许如故。他显然是刚被叫醒，眼神迷蒙不清，头发凌乱、面色晦暗，眼下一片乌青，眼中血丝隐约可见，在背后窗户透进来的晨光的映衬下，还带着些枯槁。
卫侬的目光掠过房间——床上的被子平铺着，有一点皱痕，飘窗上的薄毯一半垂在地上，而后视线又回到许如故的脸上。
“快九点了，你起来收拾收拾，下楼吃饭，一会跟我出去一趟。”他语气平缓，却不容拒绝。
许如故没动，也没说话。
“嗯？”卫侬定定地看着他。
许如故一下反应过来，开口低声回道：“马上，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就下楼。”
“去吧，我在餐厅等你。”卫侬说完，转身下了楼。
许如故下楼的时候，卫侬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上捧着本西班牙语词汇书，耳朵上戴着耳机。
听到许如故的脚步声，他连头都没抬起来，眼睛还在盯着书，只抬起一只手指了指餐桌，说道：“早饭在桌上，温度正好。我大概还有十五分钟。”
“好。”许如故应了一声，坐到桌前。
桌上放着一碗馄饨，汤底清亮，上面飘着金黄的蛋皮丝和翠绿的小葱花，搅动一下还能看到紫菜和虾皮。
许如故知道这碗馄饨是卫侬做的。因为他妈妈一直做不好面食，尤其是带馅的，既和不好面，也包不好馅。
用勺子盛出来一个馄饨，一口咬下去，热而不烫，是他喜欢的猪肉玉米馅的。
馄饨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室静谧里，唯有许如故碗勺碰撞的微响，和着卫侬偶尔翻动书页时的窸窣声，安静平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馄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