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林从木》底封里

7、写信

　　酒店的房间很宽敞，卫侬环视了一圈，找到冰箱，一边把中药液放进冰箱，一边说：“两间卧室，你睡左边那间。”
　　卫侬一开始是打算订一间双床房，可他开着灯睡不着觉，还是分开睡更好，于是换成了一间双卧室家庭套房。
　　“进去收拾收拾，酒店有餐厅，一会下去吃饭。”说完转身进了卧室。
　　许如故看着卫侬进了屋，在客厅盯着卫侬的房门站了半分钟，才转身进了屋。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卫侬回到了客厅。他换了身宽松的浅咖色亚麻半袖和长裤，头发还带着一点潮气，明显是刚刚洗过澡。
　　卫侬从冰箱拿了一包中药放进自己带的保温壶里，又接了热水，拧上盖子放到一边。
　　卫侬走到许如故房门前，抬手敲门。
　　“如故，好了没有？”
　　几乎是话音刚落，房门就打开了。许如故还穿着那身衣服，但屋里的行李箱正大敞着摊在地上。
　　卫侬问了一句：“下去吃饭，要等你换身衣服吗？”
　　许如故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摇头说：“不用了。”
　　这次回话的速度快多了，就是还有点有气无力，也有可能是真累了，卫侬在心里想。

　　餐厅在一楼，提供的食物中有很多是大兴城的特色。
　　卫侬挑了一张靠近落地窗的桌子，可以看清外面灯光闪烁的喷泉广场。广场上有许多风格统一的小摊贩，有热情洋溢的街头艺人，有嬉笑追逐的孩子，有亲密无间的情侣。落地窗隔绝了大多数声音，也将这充满烟火气息的场景送到了餐厅的食客眼中。

　　卫侬翻着菜单，跳过了各式西餐、甜点，直奔碳水而去。夏天的晚上，就适合吃些凉爽、开胃的东西。
　　米皮柔韧、酸辣、凉爽，正适合夏天吃。葫芦鸡是当地特色，经过清煮、蒸笼、油炸，皮酥肉嫩、香烂脱骨，不应该错过。
　　在得到许如故什么都行的意思后，卫侬给他点了不加辣的麻酱凉皮，加了一小碟腊驴肉和一盘清炒时蔬。喝药的人，没有吃辛辣、油腻的权利。

　　卫侬看许如故一直盯着外面的广场，决定不再放任他沉默下去。
　　他认真地看着许如故，语气温和，略带试探地问：“怎么样，你看了这一路的好风景，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许如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视线对上卫侬的眼睛，又落到桌子上，硬邦邦地小声说道：“很好看，但我有点记不清了。”
　　“真记不清了？”卫侬追问，“总有印象深刻的吧？”
　　许如故的眼神又开始跑远。他的脑海中闪过了隧道、桥梁、盘山公路和大片的田地：“人真的好厉害。”

　　卫侬大概知道许如故在说什么。
　　比起在林家餐桌上那些带着假面的好听话，卫侬更喜欢他现在说的话。虽然话不多，虽然生硬无趣，但好歹是真话。
　　服务员送上饭菜，卫侬不再追问：“说不出来就别说了，先好好吃完这顿饭。”
　　当下的美食比过去的风景更值得尊重。

　　吃完晚饭回到房间，卫侬打开保温壶把中药包拿出来，用纸巾擦干上面残留的水珠，递给许如故：“有一点烫，晾一下再喝。”
　　白天一千多公里的路和风景，对许如故的影响其实比表面看起来得更大。许如故心里的那道门虽然还在关着，但那扇窗户已经不再严丝合缝。
　　晚饭时卫侬的询问促使他去回忆那些美好，于是那扇窗户的把手被不自觉得打开了。
　　卫侬这一路上表现出的体贴周到，就像是一把撬棍，终于在此时撬开了一道窗户缝。
　　有风从窗户缝灌进来，屋里的空气就会开始流转，有进就要有出。

　　卫侬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和一本信稿纸，放到客厅的桌子上。
　　“话说不出口，就写在纸上。”卫侬匀称修长的手指点在信封上，继续说：“写完了就放进信封里封起来，自己留着。等你哪天想开了，想说了，再照着纸上的字，念给我听。”
　　或许以后还能借着这文字，再调侃他一遍。
　　“现在已经九点半了，你最好早点写完，早点睡觉。明天早上八点，我来叫你起床吃饭。”卫侬说完话，接了杯水，就直接回了屋。许如故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写心里话，卫侬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也是奇怪，对着卫侬记不清楚的那些风景，在这独自一人的夜晚，竟然回忆清晰、如在眼前。那些对着卫侬说不出的话，对着纸笔，竟然没有太多的迟疑，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笔尖下的文字，写的是一路的风景，和文字一起落在纸上的，还有许如故内心的郁闷、烦躁、痛苦和自我怀疑。
　　写满了文字的三页纸，被折叠起来，被封进了信封。
　　许如故只感觉到了难得的松快，旅途的疲惫也就此被完全牵引了出来。
　　他感觉到了困倦，甚至不想洗漱，也没有换衣服，没有关灯，就这样躺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
　　许如故挣扎着睁开了眼，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夏日的阳光。他从一个多月的浑噩中清醒了过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笃笃笃。”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许如故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了，是大兴城的一家酒店。
　　“马上。”许如故冲着门外大声说道。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腰背格外的酸，身上还有一点汗酸味。
　　他打开了房门，一眼就撞进了卫侬的眼睛里。
　　卫侬懒洋洋地站在那，脸上带着格外明媚的笑容。

　　“卫哥早上好。”许如故声音沙哑，但语气还算平静
　　“早。”卫侬笑着应声，先看了一眼房间里没有熄灭的灯，又看了看许如故的脸色和神情，继续说：“看来你昨晚睡得还算不错，就是邋遢了点。”
　　许如故脸上一红，忙说道：“我这就去洗漱，卫哥等一会儿。”
　　说完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卫侬虽然被许如故关在了门外，但是心情显然更好了，脸上的笑比刚刚还要明显。

　　许如故冲了个战斗澡，匆忙洗漱，换了身衣裳，不过十来分钟就又打开了门。
　　卫侬看他虽然还是瘦弱，但精神面貌却比前面几天要好很多。
　　许如故穿了一件灰蓝色的T恤，配了一条黑色的五分裤，眉眼间郁气也不再浓重。
　　虽然还没有恢复成卫侬记忆里的样子，却也终于显出了点少年的清爽。

作者有话说

　　米皮好好吃，葫芦鸡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