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异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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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姨的允许下，卫侬在回家的第三天，从林家拉走了许如故这个低眉垂尾的病牛犊。
清晨六点，整栋楼一片寂静。
卫侬和许如故拎着行李，一前一后地从六楼往下走。时间太早，居民楼里安静得过分。这时候每一个白天很常见的碰撞声都可能被这份安静放大。
为了不惊扰各层住户的清梦，两个人都默契地沉默着，小心翼翼地提着行李，尽量减少行李和楼梯以及栏杆的碰撞。
许如故今早五点半被卫侬拉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他们这次要开车去H省。
车就停在院子里的停车场，是卫侬父亲两年前买来下乡代步的车——一辆外观方正的灰色帕拉丁2007款。
许如故在后备厢放行李的时候，看到卫侬正往后排座椅上固定一个崭新的车载小冰箱。
卫侬把冰箱插头接入后备厢的12 V电源接口。“给你煎好的药得低温放着，”他头也不回地对许如故说，“不然这天容易坏。”
卫侬打开冰箱门，把许如故那几包深褐色的中药液放进去，又顺手塞了两罐可乐放在里面。
许如故看着那两罐可乐并排挨着中药液，那种被认真照顾的酸楚让他心慌。
许如故坐在副驾驶上，系上安全带。
他看着卫侬启动车子，然后把一个巴掌大的导航仪吸在前挡风玻璃上。机械的女声开始播报：“准备出发，全程约一千二百公里。”
卫侬看到许如故的视线落在上面，伸手指了一下中控台上面的《华国高速公路及城乡公路网地图集》：“便携式GPS导航仪，有信号的地方比纸质地图方便。”
“不过以后集成式的车载导航系统会越来越普遍，这两个会用的越来越少。”
许如故也不说话，就看着那个导航仪，眼神却是空空的。
卫侬看他一眼，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开车出发。
出东林，上高速，先向西南。一路上水网密布，池塘、稻田随处可见，江南水乡的绰约风姿尽入眼中。
不久之后，地势开始出现起伏，可以看见许多百米高的波状丘陵，高速不再笔直，开始出现和缓的弯道，周边景色已经变成了林地和旱地。
两个多小时的时候，车子告别了相对和缓的丘陵，进入了真正的山区。山区高速更加难行，长长的上下坡，更险峻的弯道，一个接一个的隧道。车窗外是连绵的山峦，满目苍翠。
中午十一点多，驾车已经有四个小时，卫侬开车进了服务区。
“下车吃饭。”
许如故只低头下车，也不说一句话。
卫侬看着他这样，突然觉得事情有意思极了。这一路上，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沉默。卫侬打小喜欢安静，所以觉得还好。可是许如故从小就是个爱说爱动的性格，这一路上好几个小时不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忍得住的。
吃过午饭，两人回到车上。
“这不是去H省的路……”许如故抿着嘴。他们这一路都是在向西北方走，去H省不是这个方向。他刚刚看到了服务区的名字——集叶服务区，又查了公路地图册，确定这根本不是去H省的路。
卫侬正在低头系安全带，就听到了许如故这句话。
他坐直了身子，只给了许如故一点余光，漫不经心地说道：“本来就不是啊，这是去大兴城的路。”
“我还在想，是不是把你拉到了大兴城，看见了大兴城的老城门，你才能发现我们的路程不对。”说实话，卫侬还是很想看到那种情况发生的。
“不过，看来你虽然关上了自己的门和窗户，但还没拉上窗帘。”卫侬笑着说。
“我……”
许如故刚说出来一个字，就被卫侬打断了：“既然是这样，你就先别说话，守着自己的窗户，好好看看外面。今天还有七百多公里的大好风景等着入你眼呢。”
连绵的苍翠又流动了起来。
卫侬把车窗开的更大，让穿行的风更加猛烈。山风呼啸着灌进车里，带来山林特有的潮气。山风呼——的一声起来，又呼——的一声下去，带着野性的节奏，音乐声和人声都不能再入耳了。
驶出山区后，眼前豁然开朗。地势重新变得平坦开阔，视野极佳。车行其中，人会逐渐感觉到地理意义上的“北方”气息。大块大块的土地正孕育着蓬勃的玉米，看着这被分隔的青翠土地，有时竟会生出比在山地时更壮阔的心绪。
再往前行驶几百公里，又会见到连绵欲倾的青山。即将进入的是比之前经过的山地更壮丽、更雄伟的巨大山脉。
帕拉丁义无反顾地扎入雄伟的山脉之中。这段路会通过大量的特长隧道和特大桥梁，穿过巍峨的山脊。在这里，许如故见到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见到了“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更见到了使蜀道相通的工程奇迹——人力造就的奇迹。
穿过这片巨大的山脉后，地势急剧下降，帕拉丁进入了千里沃野的黄土平原。这里土壤肥沃，历史悠久。高速公路又一次变得平直，视野又一次变得开阔，远眺南方是巍峨的山脉，北方则是连绵的黄土台塬。
晚上八点半，卫侬和许如故终于抵达了第一程的终点——数朝古都大兴城。
车子在预定的酒店门口停稳，卫侬利落地熄了火。
“拿好东西下车。”他边说边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打开后备厢，许如故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卫侬只拿出来了自己的背包和一个手提行李袋。
接着卫侬打开了后排座椅的门，把车载冰箱的电源拔掉，把里面的中药液取出来，那两瓶可乐已经在下午被他喝完了。
“这个不能一直开着，尤其是车辆熄火的时候，可能会耗光汽车电瓶的电量。”卫侬觉得这是许如故以后可能会用到的常识，遇到了就会顺便提一句。
卫侬一手拎着行李袋，一手拎着中药液，用身体抵住车门将其关上，动作一气呵成。
“我定的这家酒店房间里有冰箱，我们会在这住三晚，中药可以放里面。”
许如故一向知道卫侬细致周全，却也没想到他可以细致周全到这种地步。
近一千两百公里的路程，十四个小时，许如故单单是坐在副驾驶上都觉得痛苦、疲惫、难以忍受。
可开完了全程的卫侬，也只是眉眼间看上去有一点几不可查的倦色，几乎看不出刚经历了一场艰苦的远征。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许如故在愧疚之外，感到了更深的震撼和依靠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异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