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田回忆录》傅克甲基化

43、第 43 章

　　暴雨仍在倾泻，豆大的雨点砸在村田脸上，与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他赤脚踩在泥泞的山路上，碎石和树枝硌得他生疼，但他浑然未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白河！立刻！马上！

　　当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冲到那片熟悉的山坡时，雨水模糊的视线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立在暴雨中的清瘦身影。

　　雪村白河似乎早就站在那里，深蓝色的和服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单薄的身躯上，墨色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边。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望着村田奔来的方向，紫藤色的眼瞳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幽深，仿佛已经等待了无数个轮回。

　　"白河——！"

　　村田嘶哑地喊出这个名字，带着跨越百年的思念与痛楚，几步冲到他面前。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让他看起来无比狼狈，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足以驱散一切阴霾的火焰。

　　"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胸腔中挤出来，"我是朔也！那个没能保护好你、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痛苦的笨蛋朔也！"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这个仿佛一碰即碎的人，却又怕这只是一场幻梦，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

　　雪村白河的身体在听到"朔也"这个名字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却更加坚毅的脸庞，看着那双盛满了泪水、悔恨与狂喜的眼睛，冰封了百年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滔天巨浪。

　　"朔……也……？"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带着难以置信的脆弱。

　　"是我！是我！"村田朔也再也忍不住，猛地上前，不顾一切地将这个冰冷而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双臂用力到几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对不起！对不起！白河！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道歉，泪水混合着雨水，滚落在雪村冰冷的颈窝。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他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雪村被他紧紧抱着，最初的僵硬过后，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熟悉气息和温暖。这个怀抱，他等待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已经习惯了冰冷和孤独。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这百年的习惯让他恐惧靠近温暖，害怕再次失去。但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度，冰冷的手指微微抬起，颤抖着，最终轻轻地回抱住了对方。

　　"……不是……你的错……"雪村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了百年的哭腔，"是……是我……太弱了……"

　　"不！不准你这么说！"村田朔也猛地收紧手臂，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势，"是我太蠢！轻易相信了青木岚那个混蛋！是我没能看穿陷阱！是我……没能遵守约定，陪你去看烟火……"

　　他松开一点怀抱，双手捧住雪村湿漉漉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目光灼灼，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是这一次！白河！我回来了！我以村田朔也的名义起誓，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无间地狱，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我要保护你！用我的生命保护你！"

　　他的话语如同最炽热的誓言，穿透了冰冷的雨幕，也穿透了雪村心中那层厚重的冰壳。紫藤色的眼瞳中，冰封渐渐融化，显露出底下深藏的、从未熄灭的依恋与情感。

　　雨水顺着两人的脸颊滑落，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们就这样在暴雨中紧紧相拥，仿佛要将过去一百年错失的时光，都在这一刻弥补回来。

　　过了许久，村田朔也才稍微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他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冰冷得吓人，连忙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想披在雪村身上，却发现自己的外套也同样湿透。

　　"我们……先回去？"他低声问，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雪村却轻轻摇了摇头，抬起苍白的脸，看向他："你……恢复记忆的事，还有我的身份……"

　　"我明白！"村田朔也立刻接口，眼神清明，"这是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否则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我会守口如瓶，在任何人面前，我都是村田贤一郎！"

　　看着他迅速理解并做出保证的样子，雪村心中微微一暖。他的朔也，即使转世，那份真诚和担当也从未改变。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任由对方牵起自己冰冷的手。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并肩走在瓢泼大雨中，朝着村田宿舍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他们的手紧紧相握，再也没有分开。

　　村田的宿舍狭小而朴素，却在此刻成为了两人隔绝外界风雨的方舟。关上门，将滂沱的雨声和世界的喧嚣暂时阻挡在外。昏暗的油灯在桌上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

　　村田朔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干燥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替雪村擦拭着不断滴水的头发。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指尖偶尔触碰到雪村冰凉的脸颊和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雪村安静地坐着，任由他动作。百年来，他早已习惯了独自处理一切，习惯了冰冷与疏离。此刻被如此细致地照顾着，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暖流在他沉寂的心湖中缓缓荡漾开来。他抬起眼，看着眼前人紧蹙的眉头和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紫藤色的眼眸中，冰封的壁垒正在一点点崩塌。

　　"别只顾着我，你也湿透了。"雪村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比以往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度。他拿起另一块布巾，递向村田。

　　村田愣了一下，接过布巾，却没有立刻擦拭自己，而是看着雪村，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我没事，我身体壮实得很。倒是你……"他的目光落在雪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和那单薄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身形，心脏又是一阵抽痛。"这百年……你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痛楚。只要一想到白河独自在黑暗中挣扎，背负着那样的记忆和痛苦，他就恨不得回到过去，将那个无能又大意的自己狠狠揍一顿。

　　雪村垂下眼睫，避开了他那过于灼热的目光。百年的孤寂与挣扎，岂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那些被鬼的本能折磨的日夜，那些为了获取信任而不得不沾染的鲜血与罪孽，那些在无数个黑夜里，只能靠着回忆和一枚书签汲取微薄暖意的瞬间……

　　"都过去了。"他最终只是轻轻吐出这四个字，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释然。现在，朔也回来了，就在他面前，真实地、温暖地存在着。这就足够了。

　　"没有过去！"村田却猛地抓住他的手，语气激动，"那些伤害，那些痛苦，都在这里！"他指着雪村的心口，又指向自己的，"在我这里，也永远都在！白河，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我会用以后的所有时间来弥补！用我的行动来证明！"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紧紧包裹着雪村冰凉的手指，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雪村感受着那份坚定的力量和炽热的情感，冰封的心湖终于彻底裂开，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决堤而出。他反手握住了村田的手，指尖微微用力。

　　"……笨蛋。"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和依赖。

　　这一声熟悉的"笨蛋"，让村田朔也的眼眶再次发热。他傻傻地笑了起来，用力点头："对！我就是笨蛋！所以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得看着我这个笨蛋，不能再让我走丢了！"

　　气氛在泪与笑中渐渐缓和。两人换上了干燥的衣物，村田翻出了自己最宽松舒适的衣服给雪村，虽然仍显宽大，围坐在小小的火钵旁，跳跃的火光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映亮了彼此的脸庞。

　　"白河，"村田看着火光照耀下雪村柔和了几分的侧脸，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神亮了起来，"我们去看萤火虫吧！"

　　雪村微微一怔，抬眸看他。

　　"上次答应你的，都没看成。"村田的语气带着歉疚和期待，"现在正好是季节！虽然下着雨……但我知道有个地方，就在总部后山更深处的山谷里，有一条小溪，旁边有很多萤火虫！我们去看，好不好？"

　　他像个急于弥补过错的孩子，眼神纯粹而热切。看着这样的他，雪村如何能拒绝？他仿佛又看到了百年前那个总是充满活力、拉着他要去尝试各种事情的少年。

　　"……好。"他轻轻点头。

　　雨势在凌晨时分渐渐转小，化为缠绵的细雨。两人趁着夜色和雨幕的掩护，悄然离开了总部，来到了村田所说的那个山谷。

　　雨后的山谷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小溪因为降雨而水量丰沛，潺潺的水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而就在溪流旁的草丛和树林间，无数点黄绿色的光点翩然起舞，如同落入凡间的星辰，将这片幽暗的山谷点缀得如梦似幻。

　　"看！好多！"村田朔也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地指着那些飞舞的光点。

　　雪村站在溪边，看着眼前这静谧而美丽的景象，紫藤色的眼瞳中映照着点点萤光，仿佛也被注入了生机。百年来，他行走在黑暗与血腥之中，早已忘记了世间还有如此纯粹而美好的事物。

　　一只萤火虫悠悠地飞到他面前，在他苍白的指尖附近徘徊。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那小小的光点竟真的落在了他的指尖上，尾部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这一幕，美得如同画卷。

　　村田朔也站在他身侧，看着他专注而柔和的侧脸，看着萤火虫在他指尖停留，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和宁静填满。他悄悄伸出手，握住了雪村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白河，"他轻声唤道，声音在萤火虫的微光和潺潺水声中显得格外温柔，"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开一间花圃，就像我们以前说过的那样。你种你喜欢的紫藤花，还有各种草药，我帮你挑水、除草。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养几只猫……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描绘着一幅与世无争、温暖安宁的图景。那是他们百年前未能实现的梦，也是支撑他走过转世、努力变强的动力之一。

　　雪村感受着指尖萤火虫微弱的暖意，和掌心传来的、属于朔也的坚定温度，听着他描绘的那个美好而遥远的未来，冰封的心仿佛被彻底融化。他转过头，看向村田，紫藤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比萤火虫更加明亮的光芒，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

　　"……嗯。"他用力地回握住村田的手，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好。"

　　简单的两个字，却是一个跨越了百年时光的承诺。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萤火虫环绕的溪边，十指相扣，享受着这暴风雨来临前，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宁静与温馨。萤火虫在他们身边翩跹飞舞，如同为这对历经磨难、终于重逢的恋人，献上最温柔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