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田回忆录》傅克甲基化

50、第 50 章

　　不知过了多久，村田感到一束目光注视着自己。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陌生的天花板，明亮的日光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这里是……医院？

　　他猛地转头，看向目光的来源。

　　窗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深蓝色的病号服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墨色的碎发垂在额前，那双熟悉的紫藤色眼瞳，正静静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注视着他。

　　是雪村白河。

　　他看起来虚弱，但真实地存在着。

　　“白……河……？”村田的声音沙哑干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雪村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也才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校服、气质温和、额前有一缕挑染黄发的少年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他看到醒来的村田，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啊，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我是夏目贵志，这里是八原的综合病院。”少年说着，将袋子放在床头柜上，“这位是……嗯，登记的名字是雪村白河先生，他是和你一起被发现在‘那个地方’的。”

　　夏目贵志看向雪村，语气带着关切：“雪村先生，你感觉好些了吗？猫咪老师说他感觉不到你身上的‘邪气’了，但灵力波动还是很奇怪……”

　　村田怔怔地看着夏目，又看向同样茫然的雪村，最后目光落在窗外——那里不再是熟悉的紫藤花山林，而是林立的高楼和穿梭的车辆。

　　战斗结束了，无惨死了。
　　但他们，似乎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时代。

　　八原综合病院的白色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与窗外飘来的草木清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安宁的氛围。晨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斜斜地洒在雪白的床单上，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村田贤一郎靠在床头，指尖捏着一个鲑鱼饭团，却没什么胃口。他的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对面病床的身影，仿佛只要移开片刻，眼前的一切就会像泡沫般消散。

　　雪村白河也醒了。他坐起身，背脊挺得笔直，苍白的指尖捧着一个一次性水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透明的水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映出他低垂的眼睫。他没有立刻喝水，只是微微侧着头，似乎在仔细感受着什么，紫藤色的眼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与茫然。这具身体很虚弱，却真实得不可思议——阳光落在皮肤上，没有灼烧的刺痛，只有一种微凉的暖意；呼吸之间，不再是鬼那种冰冷而空洞的气息，而是带着微弱生机的起伏。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本该在无限城的阳光下彻底消散，化为滋养新生的尘埃。

　　“医生说你们只是脱力和轻微擦伤，但昏迷了整整三天，实在有些奇怪。”坐在两张病床之间椅子上的夏目贵志开口了，他穿着干净的校服，额前一缕挑染的黄发格外显眼，语气温和得像春日的溪流，“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还有，你们是怎么出现在后山森林里的？”

　　村田和雪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与茫然。无限城崩塌时的巨响、阳光穿透穹顶的灼热、身体瓦解时的剧痛……然后就是在这家陌生的医院醒来。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来自战国时代，来自那个与恶鬼厮杀的血腥战场，那些惊世骇俗的过往，绝不能轻易对这个陌生世界的人提及。

　　“村田贤一郎。”村田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还有些沙哑干涩。他顿了顿，指了指身边的雪村，补充道，“他是雪村白河。”

　　夏目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认真地记录下来。“那么，村田君，雪村君，你们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印象吗？比如怎么会出现在森林里，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情况？”

　　村田沉默了。他能说什么？说他们是从一个由鬼操控的、不断重组的血色城堡里逃出来的？说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持续千年的战争？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一片混乱，然后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在这里了。”

　　雪村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仿佛一个精致却没有灵魂的人偶。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里是成片的树林，枝叶繁茂，与记忆中鬼杀队总部的山林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细微的“气息”，有草木的清新，有小动物的生机，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带着淡淡妖异感的波动——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有着完全不同的规则。

　　夏目看着他们戒备的模样，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先好好休息。医院已经联系过警察，但暂时没有找到你们的身份信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叫护士，或者……联系我。”他放下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字迹工整清秀，“我家就在附近的藤原宅，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嘭”地一声撞开，一个慵懒又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夏目——！你怎么又跑到这种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地方来了！快走快走，塔子阿姨做了豆沙包，再晚就被我吃光了！”

　　一只圆滚滚的三花猫迈着傲慢的步子走了进来，它通体橘白相间，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绣着小鱼干图案的小包袱，琥珀色的眼睛扫过床上的村田和雪村，突然顿住了脚步，鼻子用力嗅了嗅，胡须微微颤动。

　　“嗯？这两个家伙……”猫咪老师（斑）眯起眼睛，绕着雪村的病床走了两圈，尾巴警惕地竖了起来，“小子，你身上的味道很奇怪啊……死气沉沉的，像沉在湖底千年的枯木，但又夹杂着一丝微弱的生机，不像人，也不完全像妖怪……”

　　雪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悄然蜷缩起来。被看穿了吗？这个世界的生物，竟然有着如此敏锐的感知。他下意识地调动起体内微弱的力量，准备应对可能的危险，却发现那些曾经熟悉的、带着凋零与极寒气息的能量，此刻变得异常温和，仿佛与这个世界的某种韵律产生了共鸣。

　　村田立刻坐直身体，下意识地将雪村挡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看向那只诡异的会说话的猫。在鬼杀队多年的战斗本能让他瞬间进入戒备状态，体内的水之呼吸悄然运转，指尖凝聚起微弱的水汽。这个世界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一只猫都能开口说话，还能察觉到雪村的异常，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

　　“猫咪老师！”夏目连忙上前抱起胖猫，有些歉意地对村田和雪村鞠躬，“对不起，这是猫咪老师，它……它比较特别，但没有恶意的。”

　　猫咪老师在夏目怀里挣扎着，依旧死死盯着雪村：“夏目！这家伙绝对有问题！他身上的‘契约’痕迹很新，而且是非常古老强大的那种！还有这小子（指村田），身上有股很淡的、像奔流溪水一样的气息，练过某种厉害的术吧？”

　　村田心中巨震。这只猫不仅能看穿雪村的特殊，竟然还能感知到他体内的呼吸法力量！他握紧了拳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夏目安抚着怀里躁动的猫咪老师，对两人解释道：“那个……猫咪老师能感觉到一些普通人感觉不到的东西，比如妖怪的气息，或者特殊的灵力波动。它说你们身上有‘契约’和特殊的力量，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许可以跟我说说？八原这个地方，经常会发生一些……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比如后山的森林里，住着很多妖怪，有时会和人类产生交集。或许我能帮上忙。”

　　他的眼神清澈而真诚，没有丝毫恶意，反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悲悯与善意。这种纯粹的善意，让村田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了一些。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没有身份证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夏目贵志或许是他们了解这个世界的唯一窗口。

　　最终，村田深吸一口气，选择了一个模糊却接近真相的说法：“我们……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经历了一场很大的灾难，很多同伴都不在了。等我们醒来，就在这里了。至于力量……”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雪村，声音低沉下来，“我们确实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从小就被教导如何运用自身的力量保护自己和他人。”

　　夏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细节，只是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我明白了。如果你们暂时没有去处，可以先住在藤原家。塔子阿姨和滋伯伯都是很好的人，不会在意你们的来历。至于你们身上的特殊情况……”他看了一眼怀里终于安静下来的猫咪老师，“也许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和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

　　当天下午，在夏目贵志的帮助下，村田和雪村办理了出院手续。走出医院大门，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没有丝毫不适。街道上车水马龙，高楼林立，那些飞驰的汽车、闪烁的红绿灯、行人手中的智能手机，都让两人感到茫然与震撼。这个世界，和他们记忆中的战国时代，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夏目带着他们坐上了前往藤原家的公交车。车厢里很安静，乘客们大多低头看着手机，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穿着不合时宜衣物、眼神带着茫然的陌生人。雪村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眼神愈发深邃。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灵力”异常充沛，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微的光点，那是草木的生机、妖怪的气息，还有人类的情绪凝聚而成的能量。而他体内的力量，似乎正在与这些能量产生缓慢的融合与转化。

　　藤原家的宅邸坐落在八原的郊外，是一座带着庭院的传统日式房屋。木门敞开着，一位笑容温和的中年妇人正站在廊下擦拭着栏杆，看到夏目带着两人回来，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夏目君回来啦！这就是你说的村田君和雪村君吧？快请进！”

　　这就是塔子阿姨。她穿着朴素的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显然是正在准备点心。院子里，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修剪着盆栽，看到他们，也露出了友善的笑容：“欢迎来到藤原家，不用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这是滋伯伯。

　　藤原家的庭院收拾得干净整洁，角落里种着几株樱花树，虽然不是花季，但枝叶繁茂。最引人注目的是庭院中央的那株紫藤花，藤蔓缠绕在廊架上，虽然已经过了盛花期，但仍有零星的花穗挂在枝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看到紫藤花的瞬间，村田和雪村都愣住了。那熟悉的花型，那清冷的香气，瞬间勾起了他们深埋心底的记忆——紫藤花斋的窗棂下，那个总是安静捣药的身影；雨夜中，带着一身伤痕却依旧笑得灿烂的少年；还有那个跨越了百年、始终未能实现的约定。

　　“喜欢这株紫藤吗？”塔子阿姨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笑着说道，“这是滋几年前种下的，每年春天都会开得很漂亮。雪村君看起来很喜欢花呢，可以多在院子里走走。”

　　雪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株紫藤花上。阳光透过紫藤花叶的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那双紫藤色的眼瞳中，第一次泛起了除了茫然与戒备之外的情绪——那是怀念，是怅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塔子阿姨为他们安排了相邻的两个房间，房间干净整洁，铺着柔软的榻榻米。“你们先好好休息，我去准备晚饭，有什么需要随时说哦。”塔子阿姨说完，便笑着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村田和雪村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榻榻米清香和窗外飘来的紫藤花香。

　　“白河，”村田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压得很低，“我们……真的来到了一个没有鬼的世界。”

　　雪村转过头，看向村田，紫藤色的眼瞳中带着一丝复杂：“嗯。”

　　“而且，你还活着。”村田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上前一步，想要触碰雪村的脸颊，又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还在，真好。”

　　雪村看着他眼中真挚的喜悦与释然，心中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村田的掌心，依旧是熟悉的温暖。“你也在。”他轻声说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宁。

　　他们来自战火纷飞的过去，背负着血与泪的记忆，却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逢。八原的晨曦温柔而明亮，照亮了庭院中的紫藤花，也照亮了他们充满未知却又带着希望的未来。

　　当晚，塔子阿姨准备了丰盛的晚饭，有香喷喷的烤鱼、软糯的饭团、还有各种精致的小菜。餐桌上，塔子阿姨和滋伯伯热情地为他们夹菜，询问着他们的口味，没有丝毫打探隐私的意思。夏目坐在一旁，偶尔会分享一些八原的趣事，比如后山森林里住着的调皮妖怪，镇上有趣的小店。猫咪老师则霸占了餐桌的一角，大口吃着塔子阿姨特意为它准备的豆沙包，时不时还会吐槽两句村田和雪村“气场奇怪”。

　　这样平凡而温馨的晚餐，是村田和雪村从未体验过的。在鬼杀队的岁月里，他们的饮食总是简单快捷，充斥着紧迫与不安。而在这里，没有厮杀，没有死亡，只有温暖的灯光，可口的饭菜，还有家人般的关怀。

　　晚饭过后，村田和雪村坐在庭院的廊下，看着天边渐渐沉落的夕阳。晚风拂过，紫藤花的香气愈发浓郁，带来阵阵清凉。

　　“夏目君说，这个世界有很多妖怪。”雪村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它们和我们曾经遇到的鬼，不一样。”

　　“嗯。”村田点点头，“夏目君看起来和妖怪们相处得很好，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我们以前的世界完全不同。”他顿了顿，看向雪村，眼神坚定，“不管这个世界有什么，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在你身边。就像以前一样。”

　　雪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庭院中的紫藤花。月光升起，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霜。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缓慢地变化，与这个世界的灵力相互交融。而与村田之间的羁绊，也变得更加紧密，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契约，将他们的灵魂牢牢地绑定在一起。

　　八原的夜晚宁静而祥和，只有虫鸣声在草丛中此起彼伏。村田和雪村坐在廊下，沉默地相伴着，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他们知道，未来还有很多未知的挑战，他们需要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需要适应现代的生活，需要弄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但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有彼此的陪伴，有藤原家的关怀，有夏目贵志的帮助，他们有信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庭院中的紫藤花在月光下静静伫立，仿佛在守护着这对跨越了时空、终于得以重逢的恋人。八原的晨曦已经照亮了希望，而属于他们的新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