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田回忆录》傅克甲基化

55、第 55 章

　　八原的夏日总被黏稠的湿热包裹，蝉鸣从清晨持续到日暮，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小镇笼罩在躁动的氛围里。藤原家的庭院却始终保持着一份难得的静谧，院角的紫藤花在雪村白河的气息滋养下，比寻常花期多延续了半月，串串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在廊架上，风一吹，便洒下细碎的花瓣，混着草木的清香，驱散了几分暑气。

　　村田贤一郎坐在缘侧的榻榻米上，面前摊着一台借来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关于“灵力基础理论”的页面。他指尖滑动的动作很轻，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庭院中央。雪村正蹲在花圃边，指尖悬在一株刚冒芽的桔梗上方，紫藤色的眼瞳微微凝缩，一缕极淡的灰白色气息从他指尖溢出，如同薄雾般笼罩在幼苗上。那株原本有些蔫蔫的桔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片，嫩绿的芽尖向上挺了挺，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是雪村这段时间摸索出的能力。自从在医院醒来，他体内属于“季”的力量并未消散，反而在这个充斥着妖气与灵气的世界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曾经象征着凋零与终结的力量，如今既能加速植物枯萎，也能引导生机流转，只是这份掌控依旧带着不确定性。

　　“白河，歇会儿吧，都蹲了快一个小时了。”村田合上平板，起身走向庭院。他递过一瓶冰镇的酸梅汤，瓶身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手指，“塔子阿姨刚冰好的，解解暑。”

　　雪村抬起头，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颊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潮红。他接过酸梅汤，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瓶身，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弛：“没关系，想试试能不能稳定住催生的力道。”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这段时间，他总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尤其是在情绪波动时，周围的植物便会出现异常——有时是叶片迅速发黄，有时是地面凝结出薄霜，仿佛有另一股意志在与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村田看着他眼底的倦色，心中泛起心疼。自从那日在森林中力量失控后，雪村便越发执着于掌控自身的力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底气。他伸手替雪村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的皮肤，依旧是熟悉的冰凉，却比最初醒来时多了一丝人气。

　　“别太勉强自己，”村田的声音放得柔和，“夏目说过，妖力与灵力的掌控都需要循序渐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雪村没有回应，只是低头抿了一口酸梅汤。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体内翻涌的燥热。他知道村田说得对，可那份源自鬼的破坏本能，如同蛰伏在心底的毒蛇，总在他松懈时吐着信子，提醒着他曾经的身份。

　　夜幕悄然降临，白日的湿热被夜风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山间特有的清凉。村田躺在房间的榻榻米上，辗转难眠。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与雪村之间那根无形的契约之线，此刻正传来微弱的震颤，带着一丝不安的凉意。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心头的焦躁也随之攀升。

　　突然，契约之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紧接着是一股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寒意，如同冰水顺着血管瞬间蔓延至全身。村田猛地睁开眼，来不及多想，抓起放在枕边的外套便冲出了房间。

　　庭院里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雪村单膝跪在紫藤花架下，双手深深插入湿润的泥土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以他为中心，半径十米内的草木尽数枯萎，叶片蜷缩成焦褐色，原本繁盛的紫藤花穗也失去了光泽，如同被严霜打过般低垂着，地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凋零与极寒气息。

　　雪村周身萦绕着不稳定的灰白色灵光，紫藤色的眼瞳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时而清明，时而被冰封的死寂占据。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牙关紧咬，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喘息，仿佛正在与体内暴走的力量进行着殊死搏斗。

　　“白河！”村田心急如焚，快步冲上前，却在距离雪村三米远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寒气屏障挡住。那股寒意刺骨，瞬间冻结了他呼出的白雾，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彻底冰封。

　　“朔……也……”雪村艰难地抬起头，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走……开……控制……不住……”他的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村田焦急的轮廓，体内的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那属于鬼的破坏本能与季之呼吸的凋零本质交织在一起，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被无限放大，试图彻底吞噬他的理智。

　　村田没有后退，反而更加坚定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雪村痛苦挣扎的模样，心如刀绞。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紫藤花斋里安静捣药的身影，无限城阴影中默默守护的目光，还有那场跨越百年的约定。这些记忆如同暖流，驱散了周身的寒意，也让他瞬间做出了决定。

　　“看着我，白河！”村田大声喊道，声音穿透了寒气的阻隔，“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们要一起开一间紫藤花圃，要在和平的世界里安稳生活！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的，不准食言！”

　　他缓缓闭上眼，运转体内的水之呼吸。温和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顺着契约之线向雪村传递而去，试图安抚那暴走的凋零之力。然而，他的力量在雪村失控的能量场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如同投入洪流的水滴，瞬间便被吞噬。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庭院的阴影中。左边的人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便服，面容冷峻，正是继国严胜；右边的人穿着朴素的白色衬衫，气质沉静如水，正是继国缘一。他们显然是被这异常的能量波动惊动，专程赶来。

　　严胜双手抱胸，目光锐利地扫过场中挣扎的雪村，眉头紧锁：“果然如此。畏惧自身本质，终将被其吞噬。”他的语气冰冷，没有丝毫要出手相助的意思，只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冷冷注视着这一切。在他看来，力量的掌控本就需要经历痛苦的淬炼，若是连自身的力量都无法驾驭，便不配拥有这份资质。

　　缘一则站在一旁，目光平和地落在雪村身上，声音奇异地穿透了能量的呼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雪村，你畏惧的并非力量本身，而是力量所代表的过去。凋零并非罪恶，是轮回的一环。春去秋来，草木枯荣，皆是自然之理。接纳它，方能掌控它。”

　　他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在雪村的心头。雪村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的死寂似乎消散了些许。他想起了百年前在紫藤花斋种下的草药，想起了那些在他手中恢复生机的伤口，也想起了那些因他的力量而凋零的恶鬼。凋零与新生，本就是季之呼吸的一体两面，他一直执着于抗拒凋零的破坏属性，却忘了这也是自然法则的一部分。

　　村田也福至心灵，他不再试图用力量去压制，而是通过契约之线，将自己的意念、信任和所有温暖的回忆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初遇时紫藤花斋的阳光，雨夜中共撑一把油纸伞的温暖，萤火虫环绕的溪边并肩而立的身影，祭典夜空下绚烂的烟火……

　　“白河！回来！”村田伸出手，目光坚定得如同磐石，“我需要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体内的力量是善是恶，我都需要你！我们是一体的，你的痛苦，我陪你一起承受！”

　　雪村的身体剧烈震颤起来，眼中冰封的死寂迅速褪去，紫藤色的光芒重新亮起，越来越盛。他看着村田伸出的手，看着边缘沉默却仿佛在给予无形压力的严胜，听着缘一平和却直指本源的话语，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他发出一声如同解脱又似决绝的低吼，不再抗拒体内奔涌的力量，而是尝试着去引导，去理解，去接纳这份属于“季”的、象征着终结与新生的法则。他将体内暴走的凋零之力缓缓下沉，又将极寒的气息内敛、凝聚，不再任由它们肆意破坏。

　　原本疯狂扩张的枯萎领域渐渐停止了蔓延，地面的白霜开始融化，空气中的能量波动也变得平稳起来。雪村周身的灰白色灵光不再狂暴，而是化作一层柔和的光晕，笼罩在他周身。他缓缓地、颤抖地，抬起了手，握住了村田伸来的手。

　　在双手交握的瞬间，契约之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更加紧密、稳固的联系在两人之间建立。雪村体内的力量如同找到了河道的洪水，虽然依旧磅礴，却不再肆虐，而是顺着契约之线与村田的灵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远处的天际渐渐泛起微光，暴风雨早已停歇，晨曦穿透云层，洒在庭院中。枯萎的草木虽然未能立刻恢复生机，但空气中的寒意与凋零气息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的、循环往复的能量流动。

　　严胜看着力量平息后、脱力般被村田扶住的雪村，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淡淡道：“总算没有浪费你的资质。”说完，他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渐亮的庭院深处。他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这份认可，已经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分量。

　　缘一对着村田微微颔首，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也随之转身离去。他知道，这场试炼过后，雪村与村田的羁绊将会更加坚不可摧，而他们也终将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村田紧紧抱着虚弱的雪村，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和依旧冰凉的体温，心中充满了后怕与庆幸。他低头，在雪村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欢迎回来，白河。”

　　雪村靠在村田的怀里，浑身脱力，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他闭上眼，鼻尖萦绕着村田身上熟悉的阳光气息，还有紫藤花残留的清香。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是劫难，也是契机。他终于开始真正面对和尝试掌控自己的力量，而他与村田的羁绊，也在这场生与死的试炼中，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如同庭院中深深扎根的紫藤，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能顽强地生长、绽放。

　　晨曦渐浓，金色的阳光洒满庭院，照亮了相拥的两人，也照亮了他们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