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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林夏的到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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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换书摊”活动结束后的第二天,“砚辞书斋”仿佛还残留着昨日那场“毛茸茸风暴”带来的、微妙的余温。
沈砚辞站在柜台后,目光扫过略显空荡却不再死寂的书店。
他面前堆着小山似的、昨天换回来的旧书,种类之杂,品相之参差,足以让他这个强迫症患者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本封面卷边、疑似被狗啃过一角的《三国演义》。
一本散发着淡淡霉味、书页泛黄脆弱的《家庭实用菜谱大全》。
一本封皮印着夸张动漫人物、与书店格调格格不入的轻小说。
……
沈砚辞拿着他那块宝贝软布,对着这堆“杂书”无从下手。
擦拭?
感觉无从擦起。
分类?
感觉像是在垃圾堆里进行考古工作。
他眉头紧锁,仿佛面对的不是书籍,而是一群刚刚在泥地里打完滚、还冲他摇尾巴的哈士奇。
就在他对着这本《三国演义》思考是直接放弃治疗还是尝试进行“临终关怀”(修复)时,书店门口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又略显急躁的声响。
这声响,与昨日那些带着宠物、小心翼翼试探的客人们完全不同。
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闯入者般的气势。
沈砚辞抬眸。
只见一个穿着干练牛仔外套、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专业的宠物航空箱,箱子里隐约传来几声细弱的猫叫。
来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迅速在书店内扫视一圈。
掠过书架,掠过光线,掠过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柜台后、正对着那堆旧书散发冷气的沈砚辞身上。
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审视意味的、大胆的笑容。
“哟,老板,忙着呢?”林夏的声音清亮,带着点自来熟的调侃,完全无视了沈砚辞周身那圈“生人勿近”的结界。
沈砚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但她身上那种扑面而来的、毫不掩饰的直爽(或者说莽撞)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像是一滴滚油,滴入了他这锅试图恢复平静的温吞水里。
他没有回应。
只是用那双藏在镜片后的、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然后,继续低头,研究手里那本饱经风霜的《三国演义》。
仿佛那本书比她这个活生生的人,更有吸引力。
林夏对他的冷淡丝毫不以为意。
她提着航空箱,几步走到柜台前,目光落在那堆五花八门的旧书上,又环顾了一下虽然空荡但氛围独特的书店内部。
“啧,”她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音节,点了点头,像是在进行某种专业评估,“你这书店,挺有味道的。”
沈砚辞擦拭书页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
但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后面跟着个“但是”。
果然。
林夏话锋一转,视线重新回到沈砚辞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带着点毫不留情的揶揄。
“就是老板本人……”她拖长了调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从他一丝不苟的棉麻衬衫领口,到他紧抿的、透露着“莫挨老子”讯号的薄唇,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拒人千里的眼睛上,“……有点冷。”
她歪了歪头,语气无辜又直白:“跟个大号移动冰山似的,站在门口都能当天然空调用了。”
“……”
沈砚辞拿着软布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感觉自己的喉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噎住了。
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活了二十九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当面评价为“大号移动冰山”和“天然空调”。
而且评价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振振有词。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角的青筋,似乎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无名火,混合着一种极其陌生的、被冒犯的尴尬,悄然窜起。
但他多年修炼的“冷漠功”早已炉火纯青。
他只是抬起眼皮,用更加冰冷的、几乎能冻死人的目光,扫了林夏一眼。
那眼神分明在说:说完了?说完了可以走了。
然后,他低下头,继续擦拭那本《三国演义》的封面。
动作比刚才更加用力。
仿佛把那封面当成了某个多嘴多舌、不知好歹的女人的脸。
林夏看着他这副“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觉得更有趣了。
她正想再说点什么,进一步试探这座“冰山”的厚度。
阁楼的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夏夏!”温软的声音带着点惊喜和无奈,从楼梯口传来,“你来得这么快!”
她显然是听到了下面的动静,匆忙下来的。
年糕跟在她脚边,好奇地探出个小脑袋,看到林夏和她手里的航空箱,立刻“喵”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
“软软!”林夏立刻放弃了继续“挑衅”冰山老板,转身迎向温软,把手里的航空箱提起来晃了晃,“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一只超级可爱、就是有点胆小的小玳瑁,刚做完绝育,找领养!”
温软的注意力立刻被航空箱里那只蜷缩着的小家伙吸引了。
她蹲下身,透过透气孔轻声安抚着里面的小猫。
沈砚辞看着门口这“胜利会师”的两人,以及那个明显装着活物的箱子,感觉自己那根名为“秩序”的神经,又开始隐隐作痛。
宠物。
又是宠物。
昨天是狗,今天是猫。
他的书店,什么时候变成了宠物救助站的前沿阵地?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旧书上。
眼不见为净。
然而,林夏显然不打算让他“净”。
她一边看着温软安抚小猫,一边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柜台这边听清的音量对温软说:“软软,不是我说你,你住这地方……环境是挺特别的,古色古香。”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就是房东先生这‘服务态度’,有待提高啊。这要是在我们宠物医院,客户早投诉八百回了。”
温软尴尬地拉了拉林夏的衣袖,小声说:“夏夏,你别乱说……”
沈砚辞擦拭书页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忍耐,正在逼近极限。
这个女人,不仅聒噪,而且十分……没有边界感。
他是不是应该考虑,在租房合同里加上一条“禁止携带过于活泼(且话多)的访客”?
林夏对温软的劝阻不以为然,反而凑近她,压低了一点声音,但依旧足以让某个竖着耳朵(并没有)的人听见。
“我说真的,软软,你喜欢这书店,我知道。”她朝柜台方向努了努嘴,“但跟这么一座‘冰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不觉得冷吗?要不要考虑搬来跟我住?我那虽然小了点,但绝对温暖!”
温软的脸颊微微泛红,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住这里挺好的,沈先生他……他只是不太爱说话。”
“不爱说话?”林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看他是惜字如金,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冻成冰珠子再砸出来。”
“……”
沈砚辞捏着软布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决定,从明天开始,把门口那块“请勿携带宠物入内”的告示牌,改成“请勿携带宠物及话痨入内”。
或许还应该配上英文翻译,以确保覆盖所有潜在风险。
温软生怕林夏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紧拉着她往阁楼走:“好了好了,我们上去说,别打扰沈先生工作。”
林夏一边被温软拖着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冲着柜台方向露出一个“我还会再回来的”的灿烂笑容。
手里那个航空箱,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里面的小玳瑁发出细微的、不安的叫声。
年糕看看被拖走的林夏,又看看柜台后面无表情(但气场明显更冷了)的沈砚辞,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进行某种复杂的风险评估。
最终,它还是选择跟着温软上了楼。
书店里,终于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沈砚辞一个人,对着那堆依旧乱七八糟的旧书。
以及空气里,残留的、属于林夏的那股子风风火火、并且试图“撬墙角”的气息。
他放下那本被他擦得封面颜色都快浅了一度的《三国演义》。
感觉今天这班,上得格外心累。
比昨天应对那群毛孩子还要累。
至少,那些狗啊猫啊,不会说话。
不会用语言如此精准地攻击他的……人格温度。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
阳光明媚。
但他觉得,自己身边的气温,因为某个不速之客的来访,似乎真的降低了好几度。
“大号移动冰山”?
“天然空调”?
他沈砚辞活了近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贴上如此……清新脱俗的标签。
而且,那个女人,竟然还敢怂恿温软搬家?
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悄然涌上心头。
他看了一眼通往阁楼的楼梯。
第一次觉得,那个总是制造“意外”和“小麻烦”的合租人,似乎也比她那个聒噪的朋友,要顺眼得多。
至少,温软安静。
至少,温软不会当面评价他是“冰山”。
他重新坐回柜台后。
看着那堆亟待处理的旧书。
心情复杂得像一团被猫咪玩过的毛线。
而阁楼上,隐约传来温软和林夏的交谈声,以及年糕和小玳瑁(被放出来后)细微的互动声。
那片小小的空间,似乎永远充满了与他脚下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喧闹的生机。
沈砚辞揉了揉眉心。
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应该给书店安装一个隔音效果更好的天花板。
或者……
他看了一眼门口。
考虑是不是应该立刻着手制作那块升级版的告示牌。
【本店郑重声明:
1. 宠物不得入内。
2. 过于活泼(特指话多)的人类,建议谨慎入内。
3. 试图怂恿本店住户搬家者,后果自负。】
他觉得,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