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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归来与伊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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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回到了喧嚣繁华的都市。巨大的反差几乎让他有些恍惚。窗外是永不停歇的车水马龙,夜里霓虹闪烁,将天空染成不真实的颜色,空气里混杂着尾气、空调外机轰鸣和快餐食物的气味,与青石镇那种浸透着河水、植物与缓慢时光的宁静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像是被投入了一个高速运转的齿轮中,立刻投入到了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书稿最终修订、繁琐的排版校对、以及接连不断的媒体访谈和出版社会议中。生活被日程表切割成碎片,填充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
然而,他与那个远在江南水乡的小镇,与那个特别的人之间的联系,并未因这遥远的距离和忙碌的生活而被切断。
相反,某种情感在无声的牵绊中悄然生长。
他和小芸、周砚建的那个名为“青石镇八卦小分队”的三人微信群,成了他忙碌间隙中最大的慰藉和与现实剥离的透气口。
小芸无疑是群里的主力发言者和图片播报员:
【林作家林作家!报告好消息!沈老板今天尝试用新的方法嫁接月季啦!虽然失败了好几棵,但他没灰心哦!还说下次换种砧木试试!】
【图片:沈倦戴着沾了泥土的园艺手套,微微蹙眉,专注地看着手中一株月季幼苗,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宁静的侧脸轮廓,神情是纯粹的认真。】
【哇!快看!周大哥今天又扛着一堆刚从山里挖来的、还带着泥土芬芳的竹笋闯进茶馆了!程老板的脸当时就黑得像锅底,但我看见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最后还是默默收下了!】
【图片:周砚抱着一大捆沾着新鲜泥土的竹笋,咧着嘴,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背景里,程默正背对着镜头,用力地擦拭着已经光可鉴人的桌子,肩膀线条显得有些僵硬。】
周砚的发言则通常充满活力且直白,带着他特有的军营烙印:
【林栖!哥们儿的新书啥时候正式上市?记得给我们寄几本签名版啊!我要第一个拿到,然后拿去程默那儿炫耀!气气他!】
【今天带一帮外地来的驴友进老林子,差点在山坳里迷路,幸好老子当年在部队练就的看家本领没丢!就是回来被程默知道了,又板着脸念叨了我半天,说什么‘莽撞’、‘不安全’,啧,真拿他没办法。(附带一个得意又无奈的表情包)】
【重点来了!沈老板最近气色真的好多了!脸上有点肉了!昨天还主动问我后山那片野莓具体在哪个位置,说想采点回来试试做果酱。我的天!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他以前可是连镇子都很少出的!】
从这些碎片化却充满生活气息的信息里,林栖仿佛能透过冰冷的手机屏幕,清晰地看到那个小镇正在发生的、细微而真切的变化。
沈倦在尝试走出封闭的世界,接触新的事物;周砚和程默之间那种一个追一个躲、实则暗流涌动的感情,也在笨拙却坚定地升温。
这一切,都让他这个远在都市的旁观者,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越来越清晰的归属感。那个地方,那些人,无形中成了他精神上的锚点。
除了群里的热闹,他偶尔也会和沈倦直接通电话。信号时好时坏,通话时间通常也不长,常常是在林栖结束一天疲惫的工作,走在回公寓的夜路上,或是周末清晨被阳光唤醒的时刻。
通话的内容,大多是林栖在说。他会说说城市里令人窒息的、灰蒙蒙的雾霾天,说说出版社那位要求严苛到近乎吹毛求疵的编辑又提出了哪些匪夷所思的修改意见,说说签售会上遇到的热情读者或是有趣的小插曲。他的语气有时带着疲惫,有时是无奈的吐槽,有时是分享小小的成就。
沈倦则在电话那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声音通过电流传来,略微有些失真的低沉,却依旧带着一种独特的、能瞬间抚平林栖内心焦躁的宁静力量。
他会说店里的薄荷长势很好,随时可以掐来泡水;说最近尝试烘焙的一款新豆子,带着淡淡的酒香,味道很特别;说陈阿婆下午又来找他聊了很久,说起几十年前镇上舞龙灯时万人空巷的盛况,老人的眼睛都在发光。
他们默契地避开了那个风雨交加、心碎欲裂的夜晚,避开了所有关于“阿昙”和那漫长百年等待的一切。
那些过于沉重和私密的过去,似乎真的随着那场狂暴的暴雨被冲刷、被沉淀,深埋于河底,成为了沈倦生命中一个无法磨灭、却不再具有毁灭性力量的、归于平静的印记。而他们之间,正在建立起一种基于“现在”和“未来”的、崭新的连接。
有一次,林栖在电话里提到,出版社希望他在新书宣传时多配合一些短视频平台的活动,他有些抗拒,觉得那过于喧嚣。沈倦安静地听完,然后轻轻地说:“做你觉得舒服的事就好。” 简单的一句话,却给了林栖莫大的支持和底气。
还有一次,沈倦难得主动提起,说他按林栖之前提过的方法,调整了冲泡一款肯尼亚豆子的水温,果然酸甜感更突出了。这种被记住、被在意的感觉,让电话这头的林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整晚。
除了群里的热闹和偶尔的电话,一次意外的视频通话,成为了林栖在那段忙碌压抑的都市生活中,最明亮的一抹色彩。
那是一个周末的深夜,林栖刚结束一场冗长的线上读者见面会,嗓子有些沙哑,精神却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疲惫的清醒。
他正对着电脑屏幕,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整理会议记录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了一个他置顶的、来自“沈倦”的视频通话请求。
林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加速跳动起来。
沈倦主动打视频?
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事情。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和睡衣领口,深吸一口气,才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阵轻微的晃动,然后画面稳定下来。
沈倦的脸出现在屏幕那头,背景是“倦鸟”打烊后安静的吧台,暖黄色的灯光将他周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他似乎不太习惯这种面对面的视频方式,眼神有些游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和试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打扰你了吗?”沈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通话时更真实,带着他特有的清润质感。
“没有,绝对没有。”林栖立刻回答,声音因为惊喜而微微提高,“我刚结束工作。你怎么……想到打视频了?”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屏幕里那张思念已久的脸。他似乎真的胖了一点,脸颊的线条柔和了些。
沈倦微微抿了抿唇,视线终于聚焦在屏幕上,看着林栖带着倦意却难掩欣喜的脸。
“小芸说……这样能看到人,更……清楚些。”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又补充道,“周砚下午送来一些新摘的桂花,品相很好,我想着……给你看看。”
说着,他微微调整了一下镜头,对准了吧台上一个白瓷盘,里面盛满了金灿灿、细小饱满的桂花,仿佛将秋天的精华都收集在了一起。浓郁甜香似乎能穿透屏幕,萦绕在林栖鼻尖。
“真好看,隔着屏幕好像都能闻到香味。”林栖由衷地赞叹,心里软成一片。他知道,看桂花是借口,想看看他,才是真的。
“嗯,”沈倦轻轻应了一声,又将镜头转回自己脸上,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看起来……很累?”
这句直接的关心让林栖心头一暖。他放松身体,靠进椅背,对着屏幕笑了笑:“是有点,刚开完一个长长的会。不过现在看到你,感觉好多了。”这话带着几分亲昵,但他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屏幕那端的沈倦,耳根似乎微微泛起了薄红,他移开视线一瞬,又很快转回来,低声道:“别太辛苦。”
接下来,两人并没有聊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题。林栖给他看自己堆满书籍和稿纸的凌乱书桌,抱怨了一下都市糟糕的空气质量;沈倦则拿着手机,慢慢在安静的“倦鸟”里走了一圈,让他看新上架的多肉植物,看角落里那盆长势喜人的龟背竹,甚至给他看了趴在猫窝里打盹的、肥嘟嘟的橘猫(那是小芸非要养的,名叫“元宝”)。
镜头有些晃动,角度也不算完美,但林栖却觉得,这比任何精心制作的纪录片都要动人。
他仿佛透过这个小屏幕,真实地触摸到了那个遥远小镇的宁静夜晚,触摸到了沈倦那份笨拙却真诚的分享欲。
“下次……”沈倦的声音将林栖从思绪中拉回,他看着屏幕,眼神温和,“桂花蜜做好了,给你寄一些。可以兑水喝,或者涂面包。”
“好,我等着。”林栖笑着点头,然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不过,我更想回去喝你亲手冲的桂花拿铁。”
沈倦安静地看着他,屏幕两端似乎都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然后,沈倦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清浅却无比清晰的弧度,眼中漾动着温柔的光。
“好。”他轻声应允。
这个“好”字,和那个笑容,透过冰凉的屏幕,精准地击中了林栖的心脏。
他知道,有些东西,在分离的时光里,非但没有淡去,反而在无声的牵挂和这一次次笨拙却真诚的联系中,悄然生根,茁壮成长。
视频通话没有持续很久,但挂断后,林栖看着暗下去的屏幕,许久都没有动弹。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片刻的温暖与悸动。窗外的都市霓虹依旧闪烁,但他心里却仿佛被那束金黄的桂花和那个清浅的笑容,注满了安宁与力量。
这次视频之后,两人之间的联系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
虽然依旧不频繁,但偶尔沈倦会在清晨开店前,拍一张带着露水的花朵照片发给他;林栖也会在深夜写完稿子后,发一段窗外模糊的灯火,附上一句“刚收工”。他们分享着彼此时空里碎片化的日常,不求即时回应,却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像两条平行的溪流,隔着距离,却向着同一个方向流淌。
这种细水长流般的惦念,让林栖在喧闹都市中的每一次疲惫、每一次成就感,都有了可以安放的角落。
而他也愈发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有着桂花香、河水声和那个温柔身影的小镇,不再仅仅是他笔下故事的背景,而是他心之所向的归处。
·
三个月在忙碌与思念交织中悄然流逝。当林栖带着正式出版、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书,再次踏上前往往青石镇的列车时,他的心情与初次来时那种带着迷茫和疏离的探寻感截然不同。
胸腔里充满了归家的期盼和一种脚踏实地的温暖。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他的心却已经先一步飞到了那个桂花飘香的小镇。
初秋的青石镇,仿佛一幅被重新润色的水墨画。夏日的溽热彻底消散,空气里弥漫着甜糯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
河水变得更加清澈碧绿,流速似乎也缓慢了些,清晰地倒映着愈发高远起来的蓝天和舒卷的白云。
林栖拖着行李箱,熟门熟路地踏着光滑的青石板路,走向镇口的“倦鸟”。
他甚至没有先去咖啡馆二楼那个曾经住过的房间放行李,而是怀着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激动,径直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挂着铜质风铃的木门。
“叮铃——”清脆的铃声欢快地响起。
沈倦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试图将一束新晒好的、呈现出温暖浅金色的干芦苇,插到墙架最高处一个素雅的粗陶罐里。
听到这熟悉的、期待已久的铃声,他猛地回过头。
时间仿佛有瞬间的凝滞,随即又加速流动。
他看到站在门口、风尘仆仆却笑容明亮、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思念的林栖时,那双浅色的瞳孔微微放大,清晰地掠过一丝毫无防备的、纯粹的惊喜。
那抹笑意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从他眼底最深的地方缓缓漾开,不可抑制地扩散至整张脸庞,温柔、真切,驱散了最后一丝残存的苍白与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因为等待的人终于归来而绽放的光彩。
“回来了?”他放下手中那束轻盈的芦苇,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问候一位出门散步归来的家人,平淡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嗯,回来了。”林栖笑着点头,心脏被一种饱满的情绪填满。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焕然一新的花店——那里多了许多秋日的元素,各色干花、挂满枝头的鲜红枸杞、金黄的银杏叶,以及色彩温暖浓郁的应季花卉,如同打翻了调色盘。
最后,他的目光稳稳地、深深地落在沈倦身上。他看起来比三个月前确实结实了些许,脸颊有了健康的血色,身上那种沉甸甸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孤寂感,似乎被这秋日明净温暖的阳光悄然蒸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融入尘世的平和。
当天晚上,“倦鸟”打烊之后,沈倦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河上游的院子,而是和林栖一起待在咖啡馆的二楼露台。
秋夜的星空格外高远明朗,一条朦胧的银河斜挂天幕,凉风习习,带着愈发浓郁的桂花甜香和河水特有的微腥气息,轻柔地拂过面颊,惬意非常。
沈倦用心泡了两杯桂花拿铁,浓郁的咖啡香与清甜馥郁的桂花气息奇妙地交织在一起,氤氲出温暖而安宁的氛围,一如他们此刻的心境。
“这本书,外面的反响很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林栖将一本崭新的、封面设计雅致的新书递给沈倦,扉页上是他早已写好的、认真而有力的签名,下面还有一行清秀的小字:“致沈倦,愿往后的时光,皆温柔待你。”
沈倦接过书,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封面,眼中流露出真诚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珍视的动容。
“恭喜你。”他轻声说,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的理解与欣慰。
“我……”林栖转过头,望向远处沉静流淌的河流和对岸星星点点的温暖灯火,语气变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想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房子,安安静静地修改下一部书的稿子,顺便……好好沉淀一下,也许能从这里找到灵感,写点新的故事。”
他没有看沈倦,但微微紧绷的侧脸线条和稍稍加快的语速,泄露了他内心并非表面这般平静。这不仅仅是一个居住计划,更是一个关于未来、关于彼此关系的试探。
沈倦安静地小口喝着咖啡,没有立刻回答。露台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夜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温柔沙沙声,和远处草丛里传来的、清脆的虫鸣。
过了片刻,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瓷杯,杯底与托盘接触发出细微的轻响。他抬眼看向林栖,漫天的星光落在他清澈的眸子里,像是洒入了细碎的钻石,晶莹闪烁。他的目光沉静而温和,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平稳。
“河上游的院子,”沈倦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不容置疑的意味,“还有一间空着的厢房,一直没人住。朝南,窗户正对着后面那片小竹林,很安静,采光也好。如果你不介意……那里应该很适合写作,也……方便。”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温暖而有力的暖流,瞬间涌遍了林栖的全身,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和紧张。
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住处邀请,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彻底的接纳,是向他敞开心扉和生活空间的、具有象征意义的标志。那声“方便”,更是隐含了希望彼此距离更近的期待。
林栖猛地转回头,对上沈倦那双映着星光的、坦然的目光,心中的紧张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汹涌的温暖取代。
他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明亮的笑意,眼中有星光在雀跃跳动:“好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省得我到处奔波找房子,还能就近蹭到沈老板这么好的咖啡和院子,简直是我占了大便宜。”
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玩笑,但微微颤抖的尾音和发亮的眼睛,还是毫无保留地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狂喜。
沈倦的唇角也弯起了更深的、柔和的弧度,眼中暖意融融,如同春日解冻的溪水。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重新端起了咖啡杯,但那无声的氛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第二天,林栖就迫不及待地搬进了河上游院子那间洒满秋日阳光的厢房。
房间果然如沈倦所说,宽敞明亮,陈设简洁雅致,推开窗就能看到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风吹过时,竹涛阵阵,带来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窗外不远处,就是那株历经了无数风雨沧桑的古树,在秋日高远湛蓝的天空映衬下,它显得更加沉静、安详,枝叶舒展,仿佛已经与过去的悲伤和沉重达成了深刻的和解,静静地守护着现在的生活。
林栖在这里,仿佛能同时触摸到岁月的厚重沉淀与新生的轻盈希望,内心感到无比的安定与充实。
沈倦依旧每日打理着他的“倦鸟”花店和咖啡馆,但生活的节奏明显放慢了许多,眉宇间多了份从容。
有时,林栖会拉着他,跟着精力充沛的周砚去探索小镇周边那些不为人知的幽静角落,去爬一座可以俯瞰全镇的野山,去探访一段被荒草淹没的废弃古道;有时,沈倦会在林栖写作疲惫、思路阻滞时,默默地为他泡上一壶清心静气的明前茶,两人就在那株古树下的石桌旁对坐,聊聊书,聊聊花草的习性,或者什么都不聊,只是安静地享受那份彼此陪伴、心意相通的安宁,任由时光缓缓流淌。
沈倦开始饶有兴致地教林栖辨认各种珍稀花草的独特习性和养护要点,分享手冲咖啡中关于水温、水流、时间更精妙的控制技巧;林栖则会给沈倦讲述城市里日新月异的新鲜事,分享他新构思的故事框架和人物设定,甚至读几段刚写好的、带着墨香的文字给他听,征求他作为第一个读者的感受。
沈倦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放松而真实的惬意与满足。他不再是那个被时光遗忘的、孤独的守候者,而渐渐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会为成功嫁接一株月季而眼中放光、会为偶然煮出一壶风味绝佳的咖啡而流露出小小得意的、真切地活在当下、感受生活滋味的人。
周砚和程默的感情也早已明朗化,成了镇上居民心照不宣的美谈。
周砚几乎成了清心茶馆的“编外伙计”,虽然依旧笨手笨脚,偶尔会打碎个把杯子,但程默早已默许了他的存在,甚至偶尔会在周砚帮忙搬完沉重的茶叶箱后,看似随意地递上一杯早已晾得温度刚好的、他最喜欢的乌龙茶。
周砚大大咧咧地接过,一饮而尽,程默则在旁边继续安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只是眼角余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那个身影。
阳光透过古老的窗棂,柔和地落在他们身上,构成一幅温暖而和谐的、名为“日常”的画卷。
在一个桂花香弥漫得几乎醉人的晴朗月夜,四人聚在沈倦河上游的院子里烧烤。
周砚在烤架前忙活得满头大汗,大声指挥着火候,程默在一旁安静而熟练地串着蔬菜和肉串,偶尔递上需要的调料或干净的纸巾,动作自然默契,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林栖和沈倦则坐在旁边的藤椅上,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一幕,相视而笑。
炭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食物的焦香混合着空气中醉人的桂花甜香,在小小的院子里肆意飘荡。
周砚洪亮开朗的笑声和程默偶尔低低的、带着纵容的回应,交织成这个秋夜最动听、最鲜活的生活乐章。
“有时候觉得,像梦一样。”沈倦轻声说道,声音融在晚风里。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程默和周砚和谐的身影,最后落在身旁林栖带着温柔笑意的侧脸上,“漫长孤寂的岁月之后,还能有这样……热闹而温暖的日常。”
林栖笑着凑近他,在桂花浓郁到化不开的甜香里,在皎洁的月光和跳跃的炭火映照下,低声回应,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笃定和温柔期盼:“不是梦。以后……我们的日子,还会更热闹,更长久。”
晚风轻柔拂过,带来竹林的沙沙声响和古树沉稳而绵长的呼吸,仿佛在应和着这美好的祈愿。百年的风霜已然过去,漫长的等待迎来了温暖的终章。
在这个宁静悠远的小镇上,两段曾经平行、如今交汇的爱情,如同并蒂而生的花,在温柔的时光中悄然绽放,相互映衬,相互滋养,共同编织着属于他们的、充满人间烟火气与长久希望的、坚实而幸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