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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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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嵬驿。
身穿黑袍的少年,站在扶风郡对面的山头上。黑袍遮住了全身,兜帽也盖在头上,从远处看,就像一只收了翅膀的鹰,盯着进进出出跑商的货郎,仿佛那些就是可口的食物,盯上了谁,下一秒就要冲下去捕捉。
山头的风最劲,虽然让少年的袍子不停抖动,却也不露他身子分毫。
“事情都办妥了?”
少年开口,嘶哑的声音从喉咙冒出来。
霎时,他身后闪现一个身着明教儒风服饰的男子,跪在地上,低着头,身形没有那么高大,腰间两柄弯刀,没戴兜帽。
待他站起身,黑发下露出一张俊俏可亲的脸。
和阿鹿陵裔一模一样的脸。
“都办妥了,请主人放心。”
‘阿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黑袍人顺势低头看向扶风郡。远处天空几只乌鸦游荡在枯树枝间,发出喳喳的叫声,只叫人难受。
“琴也换了去吗。”
“自然。”男子说道,“他二人在成都时,我就已经暗中换掉。料他们怎么猜,也不会想到,那小丫头手里的琴,已经变成了杨尹安的洞仙引。”
黑袍少年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稚嫩的脸。
少年走下山头,男子跟在后面,一路走下山去,林间拴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带着简易的马饰,低头寻着地里的枯草。
少年飞身上马,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抛给男子。
“找些手脚利索的去把龙门那些猫清理干净,我可不想隐元武会的人来找我麻烦。”少年握紧缰绳,捏的手掌发白,丝丝作响。
男子作揖,追问了一句。
“那,成都那边呢?”
“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做。”
少年斜眼瞧了瞧他,又收回目光。
“找个时机一并解决掉,不能让他们耽误我们的事。”
“还有。”
少年忽然伸出手,戴着手套的五指凑近男子的脸抬起他的下巴。
那张脸虽然是阿鹿的样子,但凑近了看,却又不像,就如同鲤鱼群里最美的那一条,即使戴着手套也能感觉那肤质的丝滑。
“去换了罢,别叫人起了疑心。”
男子勾起唇,莞尔一笑,动人心弦。
“是,主人。”
“你别拉着我!”
挨着马嵬驿的山沟里,一处飘着烟的稻草茅屋,院前围了栅栏,旁边种着菜的田地,几棵长熟的白菜,菜叶都被菜虫啃了几个洞。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
茅草屋的门前一个穿着粗布的男子抱着包裹就往外冲,家里的女人还围着围裙,冲出来一把抓住男人的手就不让他再挪半步。
“你个女人家家的懂什么,我这是为了生计,赚钱!钱你不要了?啊?!”
女人抓紧男人的手臂,力气虽然没他大,却扣在了他臂弯,说什么也撒不开。
“咱们在这山野里,好不容易过了这几年安稳日子。你为了那个什么不男不女的妖人,就要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你不要命,难道还要搭上我和孩子吗!”
男人一愣,瞅见女子脸上隐隐要流的泪,放下了拖拽的力气。
“你也别恼。好不容易有了这安生日子,我也想好好和你过。但这叶家曾经我也卖过命,当年从长安逃出来,要不是他们赏口饭吃,我如今也不知是哪的一个孤魂野鬼。手上这冤魂旧帐太多,就算我想走,又能去哪?”
“是呀,当年从长安丢了两个馒头给你,你就卖命于我,可也不知你如今,会是个什么样的孬种!”
男人闻声,立马将怀里的刀出鞘,回身正欲格挡,只听‘噗嗤’一声,就被一剑刺进肚皮,穿透身体。
还来不及反应,来人一脚踹开剑上的男人,剑从伤口钻出,又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男人一个趔趄跌在地上。
“啊!!!!”
男人倒地不起,女人软了脚摔在地上,见状赶紧爬过去扶着他,手刚捧着他的头,就被他嘴里流出来的血沾了一手。
“夫君!夫君……夫君你别死,你别死啊!夫君……”
来人从腰间取下一张方巾,将剑横过来擦去上面的血液。
此人黑发用道家的发冠束起,一身白衣,衣摆上是云卷的蓝色花纹,袖子宽长,肩膀和手臂都有金色的饰品,衬得他翩翩一副少年郎的模样。
看着模样像个道观里的道士,可他脸色红润,眉目清秀,眼中流光溢彩。仿佛刚刚杀了一个人,也不是他做的一般。
“若不是主人叫我解决掉这些琐碎事,我还不知道你们心眼儿里都是怎么想的。”
“你……你……”男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道士,颤抖的手刚要举起来,就断了气。
道长手抚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看着那人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你是再说这张脸,好看吗?”
道长往前走几步,手中的剑锋指着后面发抖的女子,瞧着她害怕的样子,笑了一下,说道:
“你刚才怎么说的?不男不女的妖人,那张嘴,让我割下来瞧瞧?”
明教。
离着阿鹿受伤的日子,过去了两天。
这些日子里,叶旻和杨媛一直照顾着他。叶旻还算手巧,煮的了饭菜,虽然不怎么精致,但总能填饱肚子。薛华担起了阿鹿的责任,一直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商队的人虽然不知道这几人的身份,但知道阿鹿是明教弟子,那来的两个人一人穿着橙黄的昂贵服饰,腰间还陪着玉佩,看上去有模有样,是个有底子的人。也不多说什么。
阿鹿的伤势也在精心照顾下逐步好起来。
是夜,安顿好了阿鹿,杨媛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回头,薛华站在身后,手垂在身旁,五指握成拳头,看着她,不知所措。
两人对视许久,最终杨媛低下眉,轻声问了句:
“你还是来了。”
薛华的许多话憋在心口半天,闷闷地吐出一口气。
“恩。”
杨媛不敢抬头,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顿烦躁。
薛华盯着她的头顶,这个还不到他腰的小姑娘,稍瘦了一些,透过头发看到她的脸,眉眼又长开了一些,嘴巴紧抿着,似乎想说什么话。
“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真的!”
薛华突然想起之前杨媛说的话,她个子矮矮的,站在自己马前,眼神像能软化坚冰。
他心一横,大手一伸,将她圈进怀中。
大漠的夜晚,风很凉,若不是这个怀抱,薛华并不知道杨媛的手臂这么冰。
杨媛的脸靠在薛华的脖子上,她想起来这个人的怀抱。
第一次遇到,他穿着玄甲,她从树上掉下去,她没想到会被他接住——她是做好了摔在青石板上的准备;可靠在稳稳当当的臂弯时,她一愣,眼泪水就流了下来。
杨媛呆了许久,最后伸出手,抱住他。
“薛华……薛华……我好怕……我好怕啊……”
哭腔从耳边传来,薛华再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加深了这个怀抱,将她搂紧在怀里。
还好,我还没有丢了你。
阿鹿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到了月光下,相拥的两个人。
叶旻靠在梳妆台边,双手抱臂。阿鹿脸上的变化,一丝一毫都被他捕捉了去。他伸手缓缓关上窗,走到阿鹿身边给他理了理被子。
“唉,别看啦。再看也不是你的。”叶旻叹气。
“他让她哭了。”阿鹿苍白的嘴巴说出这两个字,眼睛还守在门口。
“切……她哭的次数多了,你又不能全看见。”
阿鹿看向坐在床边的叶旻,低声问道:“他总是让她哭吗?”
叶旻一愣,挠了挠后脑勺。
“这个……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嘛!再说,女孩子心思细腻,我们这大老爷们儿能懂啥。”
“她来这,我从未让她不开心过。”
叶旻鼻子出了一口气,笑着把玩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
“我说兄弟,你很了解她吗?”
阿鹿低下眉。
叶旻接着问道:“那你知道她是谁,做什么,为何会被人拐到这里吗?”
阿鹿撇过脸,看着床帘。
“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外面那个人也不知道。就是因为咱们都不知道,所以才要保护好这小丫头,这俗话说得好,女子……”
他回过头,阿鹿早就侧过身睡去,不理会他的叨叨。
叶旻撇了撇嘴,起身将手里的胭脂盒放回梳妆台,走到放置那把金色七弦琴的桌前。
“唉,熬过了今天又是一日,接下来,又该怎么走?”
他手撑着头,望着这把琴,眼睛扫过它全身。伸了伸脖子。
“你知道吗?”
琴没动静,只是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辉,那蓝翠的凤凰张着翅膀,仿佛要逃离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