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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纯阳宫的雪,下的极美。

      蒋成枫到论剑台时,已经是晌午了。雪花如飘落的羽毛,稀稀落落成片成团,瞧不清模样。太阳不算大,却晒的一簇雪景泛着亮光,融化逼人的寒气。

      他来的不晚,赴约的人却早已在此等候。

      “吴霜,久等了。”

      蒋成枫下马,身上一层银甲都敷上一层霜。他牵着吞吐寒气的马驹,走到雪满枝头的树下。

      吴霜抱着剑,身上的衣服很厚实,所以并不觉着冷。面容几乎平静,毫无波澜。他来了有一会儿,方才的大雪纷飞,风也很劲。他就移步到树下,谁料雪压低了枝头,沙沙作响,他以为有人靠近,下意识催动内力使剑气四溢,震落了半数的白雪。

      转头看时,只是一只丹顶鹤飞过,落下来歇息。

      老了。他心里很清楚。

      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年轻时见到它还会摸一摸给片肉吃的小伙子了。

      蒋成枫搓着手,对着掌心呼出一口温热的气。站在吴霜身边同样瞧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最近过得可还好?”蒋成枫轻声问道。

      “一般。”吴霜回着。

      “身上的伤可痊愈了?想来别离经常往你这跑,我倒也不担心这个。”成枫转头打量他一身不染尘土的素白。

      吴霜低了低沾染霜雪的眼,又看向雪景。

      “阿墨。”吴霜开口说道,“你可是要问她?”

      蒋成枫眨了眨眼,露出一张招人喜欢的笑脸。

      “你也知道了?”

      吴霜没再出声。

      蒋成枫瞧了瞧在一旁拨开雪地,啃食草根的马,抿了抿嘴。

      “最近天策府收到了各地衙门呈上来的案子,大大小小将近十起。内容大致相同,要么女眷莫名失踪,要么壮丁离奇死亡。我和师兄还偷偷压着,但涉及的都是乡野人家,朝廷那边还没来过问。”

      “不过,再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他抱着手臂看向吴霜,“若再不阻止她,你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

      吴霜闭上眼,表明不想继续听。

      蒋成枫望着他,低头想了半刻,转身平复心情。

      “是我太心急了,不该来逼着你。”成枫说道。

      “不过,已经有人在调查这件事了。如若被他们知晓,后果会怎样,你比我明白。”

      吴霜没吭声,即使说了,最后还是会有质疑,那么自己所言,不就是累赘了。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飘忽不定的雪,都没再多说一句话。成枫想起府中还有一些琐事未处理,到了句告辞,骑马离去。

      吴霜没做挽留,待在此处无声无息地望着天空飘来荡去的雪花,下意识伸出手,指尖的凉意触及冰雪,却也瞬间融化成一滴水珠。

      “如此,又有何用。”

      吴霜低语。

      “她终归,也是被辜负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和,论剑台那棵巨大的松树,本被霜雪敷上一层的枝头,自在地弯了弯。原本在一旁觅食的丹顶鹤,忽儿抬起头,珍珠似的眼四下张望,张开双翼迎着风,飞往天边去。

      扬州,太府卿府邸。

      一连两天,在太府卿上住着,叶旻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非是他觉得不礼貌。自己本是江南人,山庄离着扬州也不远,只需撑个船的功夫就能到。他自然是能领着阿鹿、杨媛去小住几日,可后者冷冰冰的脸色,一点也不卖他的帐。

      叶旻以为她只是因为薛华的事还没走出来,不想搭理自己,却未曾想原本的理由,也是令人琢磨不透。

      第二天一大早,叶旻打着呵欠爬出舒服的棉被,抬起头迷茫地四处瞧了瞧,合衣在铺盖面上打坐调息。

      枕头是江南特有的苏绣,睡得是海南黄花木雕的大床,他有一刻甚至不愿意从床上爬起来。但是修学练功是每日必做的功课,即使是没有师父教导,也该时刻谨记。

      叶旻在这方面,倒是长了记性。像个弟子该有的气魄。若是寻常里,他大概也就晚一两个时辰,再匆匆穿上衣服秋裤,跑出去扎马步。

      洗脸换上衣服,刚刚理清楚束发的发带,门外突然传来打斗的动静。还没细想,他连忙起身把剑背上,跑去开门。一瞧,只见绿罗裙的姑娘和白衣双刀的男子,正在比武切磋。

      杨媛亮出背后的洞仙引。拂手在冒着血光的琴弦上轻轻拨动,忽儿曲调流转汇聚成剑,笔直地朝着阿鹿刺去。

      阿鹿亮出兵器,双刀皆握在手中,对着飞来的利剑,侧身躲过,刀气凌冽,他纵身跃起,突然融入空气里。

      叶旻瞧着不见踪影的阿鹿,不悦地撇了撇嘴。

      这家伙肯定在周围,总是隐身不出来,猫腰着看别人出糗。

      大大的坏!

      杨媛也不急,弹奏的曲调婉转流畅,周身萦绕着淡绿色的琴音。她低眉抚弦而奏,炸眼间,身侧和身前炸出了两个身影。

      叶旻眨了眨眼,伸手揉了揉再定睛一看。

      我的娘喂,怎么凭空多了两个杨媛?!!

      再仔细瞧了瞧,另外两个“杨媛”悬在空气里,抱琴弹奏,好不端庄。

      而本尊却站在原地,也不抬眉。眼神落在手中的洞仙引上。翠绿凤凰冒着血光,琴弦拨动,微微奏响。那是注入内力后,人与琴的共鸣。

      杨媛耳边微风一扫,发丝牵动。她斜眼一瞥,指甲划过琴弦,宫音响起,霎时消失在原地。

      “嗡——”

      阿鹿随风闪现出真身,朝着杨媛的影子就是一波魂锁缴械。已经立刻移开的杨媛侧身一翻,跃过院子里的回廊,单手抚琴,灵动地奏响乐曲,琴音随着乐曲渐渐露出形,朝着手握双刀的阿鹿,飞快地刺去。

      阿鹿迅速反身跃起,擦着琴音所形成的丝带边缘冲向杨媛。明王的刀刃快了一步,擦过杨媛的衣袂割下一片。

      双刀骤然亮起灵光,阿鹿下一刀立刻挥向杨媛的脑袋。他刚对上她的脸,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略过他眼前,杨媛抱琴一步前冲,依旧一手奏乐,琴音化作利刃出鞘,直挺挺地穿透阿鹿的腹脏。

      叶旻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的切磋,冷汗都流了下来打湿单衣。他低头一瞧,发带早被手心的汗打湿完了,不由心里生出一整恐慌。

      杨媛是被刚刚阿鹿割破衣服招来发气,还是她本来就对他怀有戒心?

      刚刚那几招,可都带着杀气啊……

      阿鹿停下动作,收回双刀。温柔地瞧着杨媛说道:“怎么样。”

      “只是稍有长进,还未能真的对敌。”

      杨媛抱回洞仙引,抚摸琴身,盯着自己被割下的那块衣料低语。

      “你走的是内功心法,没法子立刻伤到人。况且这琴你也没碰多久,不熟悉也在情理之中。”

      他拾起地上那片碎布,走到杨媛面前。

      “慢慢来罢。你不是常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杨媛抬眉望了他一眼,低头片刻,转身回了屋。

      阿鹿瞧着那背影,垂下手来。

      叶旻眨了眨眼,舒缓气氛地咳了两声,走到阿鹿身边时,却因突如其来的风灌进喉咙,忽地涨红了脸,瞪着两颗大眼睛猛烈地咳嗽起来。

      阿鹿转头瞧了瞧他,拍了拍他的肩,回了屋子。

      “我说……咳咳!咳!……打完架……咳咳咳……不吃饭啊!…咳咳咳咳…”

      房屋上站了良久的人影,抱着手臂,瞅着叶旻走进房里,才飞身离开。

      半晌功夫,用过了太府卿私厨所做的早点,叶旻摸了摸胀鼓鼓的肚皮,感叹再也不要回山庄吃那包子咸菜烧豆腐。

      梁思卿瞧了瞧叶旻满足地模样,掩面轻笑,不经意垂下手时,拂过面,耳侧的发丝落下来,搭在脸上。

      她伸手别过耳后,露出藏在袖子底下的指尖,上面一层薄薄地茧,极难察觉。

      阿鹿盯着她的动作,会心一笑。

      “梁姑娘,这两日多谢在府上的照顾。”

      叶旻起身答谢,阿鹿也跟着站起来,对着梁思卿行了一个礼。

      叶旻愣了一下,阿鹿明明最开始还在这挑刺,今日却突然懂得示好,他料想大概是杨媛和他说了什么,令他开了窍。

      “公子客气了。既来了我府上,便是我梁某的座上客,自然是该好好招待。几位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门派弟子,我又有何不可厚待。”

      杨媛放下碗筷,端起一旁侍女递来的茶盏,吹了吹温热的茶水,抿了抿嘴。

      “不过,今日的早点,府上的厨子做的,为什么梁姑娘你,一口也不尝尝呢?”

      阿鹿走到门口倚着门框,手抱臂瞧着梁思卿。

      “莫不是尝多了人血,这寻常的食物,就味同嚼蜡了?”

      叶旻突然愣住,刚想回头叫阿鹿别乱说话,就被梁思卿抬起的手打断。

      “你们都下去吧。”她说道,“我不叫你们,不准到厅堂来。”

      几个侍女作揖,踏着碎步走了出去。

      “这府上的小厮侍从,少说,也伺候了有十年。连她们都不能听的话……”阿鹿歪着头笑了笑,露出月牙般的眉眼,“看来你知道不少‘梁思卿’都不知道的东西呢!”

      “阿鹿!”叶旻叫了他一句。忽然愣住,心里打量着他刚刚说的话。

      阿鹿喊的是梁思卿。可这个人,不就是梁思卿吗?

      阿鹿耸了耸肩,并未打算就口无遮拦做辩解。

      叶旻急忙把目光投向喝茶的杨媛,她只是端着茶杯,一句话也不言。

      只急得叶旻手足无措。

      梁思卿望向阿鹿良久,突然低眉笑了一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一手拉着衣袖,端坐望着他。

      “来扬州之前,我曾讯问过在中原的师兄弟。他们说寻常大户人家的女子,深居闺阁,足不出户。可你父亲是朝廷的官员,就算他去巴蜀修养,怎会不带上你,还让你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打理这么大的家业。”

      叶旻跟着梁思卿的目光看向阿鹿,阿鹿从腰后取下一颗金色铃铛,猛地用力捏碎了坚硬的外壳,金色的碎片炸开,露出里面,一块边缘不齐的玉片。

      阿鹿甩了甩玉片上铃铛的残渣,把玉片放在手心,叶旻凑上前,对着光一瞅,玉片里用灌钢一样的手法在里面印着三个字。

      “据我所知,梁思卿确是跟着她父亲去了巴蜀,不料途中却遭到一伙山贼打劫。太府卿出门不宜大动干戈,也只带着五六个侍卫。但这伙人显然是有预谋,完全摸清了他们的路线。这南诏荒山野岭,又能上哪求救去?她父亲将她交给一个护卫快马逃出山林,最后护卫当然死了,而梁思卿也坠入山下,没了音讯。”

      叶旻慢慢走到阿鹿身边,瞧着端坐在椅子上的蓝衣姑娘,笑意如花,眉眼似水。心里没来由冒出一股寒气。

      “虽然她坠入了山崖,却并没有死。侥幸活下来的梁思卿,不知道该怎么办。成都府就在那,在往前就是蜀中唐门的地盘。当然,她得活着,才能去求救。”

      “不过,她没有求救,也没有被杀死。”

      阿鹿望着她,慢慢悠悠吐出一句话:

      “因为一个五毒弟子救了她,不仅挽回了她的命,还答应她,保住她这一方家业。”

      “我说的对不对,艾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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