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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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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挨着正元过去的寒意,冬眠的动物,尘封的植株都静悄悄地苏醒。
艾伊背着前几日刚刚编好的背篓,听着阿莲娜交代了一些要买的玩意儿独自去了成都。
五毒算是个偏远的地方,依山傍水,树木花蕾长的也是茂盛。许多珍奇的药材也应有尽有。
艾伊已经十四,大山的姑娘成长的也快,不多久,个头就齐了阿莲娜的腰。想想许多缝制衣服的针线布匹都快用完,还有粗盐食材,她便嘱咐艾伊,去成都府采购后几个月的东西。
艾伊答应的爽快。只要是能出去玩耍的差事,她总是跟阿莲娜面前念叨,抢着要替师弟师妹去。
阿莲娜从不拒绝,毕竟总把老大不小的姑娘绑在身边,以后还怎么找个如意郎君?
艾伊接过阿莲娜手里的马,摸了摸它的脸,喂了几根马草,马儿开心地扫着尾巴,把脸往她手心蹭了蹭。
“路上自己小心着些,早点回来。”阿莲娜又念叨一遍。
“知道啦知道啦!阿莲娜你天天都说个好几遍,怪不得那唐门的哥哥每次来看你,都偷偷把银饰塞给我就跑。”
她骑上马背做了个鬼脸。
“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嗦!”
见着阿莲娜抄起袖子就要过来拧她耳朵,她双腿加紧马肚子,一甩缰绳,马儿听话的撒欢就跑了出去。
“臭丫头!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成都府果然热闹。
络绎不绝的侠客,来往不停的马车,还有比武切磋的江湖儿女。刚刚到广度镇门口,她就下了马,望着形形色色地人群从面前走过,眼里星光四射,仿佛瞧见了不得了的事物。
马儿蹭了蹭她的背,她回过神,摸了摸它的脸:“这儿地方大,你别乱跑,就去那客栈边上吃草等我,我逛完就马上回来!”
艾伊迈出步子,眼珠子打着转,走近喧闹的广度镇里。紫色的衣衫上是苗疆的刺绣,赤足上的银饰发出‘沙沙’地声响,四处张望着人群商户,活像一个流落人间的小神仙。
艾伊虽然爱玩,也不会忘了正事。去商铺买了颜色纯净的绣线,又瞧了瞧打铁的工匠做的武器。顺路去找杂货商修了修自己的笛子,抱着背篓数着里面的物件,一个一个查点清楚。
‘嘭——’走路低着头,撞上了一个团团的东西。
她后退几步迅速调整姿态,双手护住背篓当心里面的东西掉出来,立刻抬眉去看面前撞着的人,也没在意肚子硌着的疼痛。
面前的人一身白衣,袖口和衣摆绣着金色的花纹,衣领高立,似乎是为了遮住脸,乌黑的头发用金冠束起,扎了个马尾,在身后一摇一摆。
少年瞧着她,又看了看艾伊手里的东西。迎着一张赔笑的脸,客气地说:
“姑娘,真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就撞上了你,不打紧吧?”
别人说话这么客气,艾伊捉弄地小心思又冒上心头。她微微一皱眉,咬着下唇,抱紧背篓蹲在地上。
“哎呀!好痛好痛……肚子疼……哎呀……”
这一招屡试不爽,她总是用来骗那个偷偷来看阿莲娜的唐门小哥哥,这样他就会立马去找阿莲娜,而不来烦自己给她递东西了。
少年一愣,上来想扶她,被她一后退轻盈地躲开,随后蹲在地上,悄咪咪打探他脸上想表情,一边装着疼。
“姑娘,可是磕疼了?这成都府不小,应该有医馆,不如我带你去看看罢?”
艾伊突然睁开眼睛,打量着少年没几两肉的小身板,但穿着这么华贵,难不成是中原哪家有钱的小子!心想若被他察觉闹大就不好了。立即站起身,皱着一张脸,说道:
“不用不用,我也是一时没抬头注意有人,去医馆就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休息就好了!”
背上背篓就大步往镇子外跑,银饰‘叮叮当当’作响,白衣少年从腰上取下折扇,唇角微微勾了勾。
“真是个……蠢丫头。”
艾伊跑出镇子,揉了揉发红了脸,四下寻找着自己的小红马,埋头啃草的马驹瞧着紫衣小姑娘跑出来,连忙跑过来,只往她怀里钻。
“好啦好啦,也就半天的功夫。还遇到个讨厌鬼……真烦!咱们回去吧。”
艾伊没注意背包里的东西,理了理马鞍,跨上去,给背篓盖上一层布防止里面的东西落出来,驾着马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迷糊地打着呵欠。一日都在路上,荒山野岭也没有什么野炊人家。飞鸟走禽也回窝歇息,她揉了揉眼,继续往原路返回。
正要因为颠簸睡过去的艾伊,忽儿被马儿的停顿震个清醒。她抓着缰绳,摇了摇头,摸了摸马驹的脖子,顺着路望过去,仿佛发现了草丛的动静。
她从腰上取下笛子,握紧在手里。下马,一步一步摸过去。
离着还有十几尺的距离,她冲着黑灯瞎火的草堆里喊了一声:“喂!出来!”
声音在高大的树林间回荡,像极了在大山里,山间的回音。草堆又动了动,艾伊紧张地吞了口唾液,握紧手中的‘万鬼’,朝着草堆挪步。
艾伊的腿都在打颤。可她并没有畏惧。终日喜欢与蛇王一起习武练功,喜欢吓唬人的小丫头若是被这样的事情惊着,被教中人听见,岂不是让她丢了脸?
可这不一样。你怎么知道那黑暗里是人还是鬼?
她颤抖着伸出手,用笛子的前端缓缓挑开草堆,注入内力的蛊笛闪着微弱的光,却足以让艾伊瞧见那人的模样。
一个女孩。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好像是从什么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划破了皮。身体许多地方被割伤,也不流血了,都结成了血痂。空气里一股浓厚的腥味儿,冲的艾伊只想呕吐。
她伸出手靠近女孩的鼻子不通气,竟然探出微弱的气息!艾伊冷静地收回手,小红马见她愣在原地,踏着蹄子走到她身边。
艾伊盯着这女孩几秒,缓缓地开口道:
“蚩蚩,你说,我是救还是不救?”
马当然不会说话,艾伊的直觉迫使她选择了后者。
回到五仙教的地界,提着灯笼在树屋门口一直等待的阿莲娜见着艾伊牵着马回来,喉咙的心还没放下来,又被马背上的人拽起来。
“艾伊,她是谁?”
艾伊没啃声,低着头将手里的背篓递给阿莲娜,牵着马儿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不知道隔了多久,梁思卿从睡梦里迷迷糊糊地醒来,瞧见头顶竹子造的屋顶,又被硬帮帮的枕头硌疼脑袋,她皱起眉,干燥的嘴唇一分开就撕开了嘴皮。
只是挪了挪身子,结痂的伤口就撒盐般的疼,她叫不出声,只得静静地流眼泪。
‘咿呀——’房子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饰品在空中移动发出的动静,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门口走来的人。
小姑娘端着一个瓷碗,一身紫色的布料做成短裙,露出白皙的小腿。黑发绾在脑后,用银饰扎紧,赤足也是戴了银饰在脚踝,一走动就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小姑娘一张干净的脸,不食烟火。黑色的眸子落了星辰在里面,眨着眼睛就像蝴蝶扇着翅膀,迎着光在飞舞。
梁思卿想,那是一张多么好看的脸。
艾伊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眼睛打量她的伤口。虽然都包扎好、上了药,但是她还是伤口感染不停发高烧。艾伊虽是五毒教弟子,但并不修炼医治之术,心急之下,只得求助阿莲娜。
阿莲娜见着床榻上这个小姑娘,立即回绝了艾伊的请求。
“为什么!”
艾伊惊讶地看向她,跑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
“是你告诉我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现在我找到了需要帮助的人,你却又不救,难道你就只是嘴上说说,不算数的吗?!”
阿莲娜走到梁思卿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臂。上面伤痕累累,像锻造后没有即使打磨的剑,锈的发黑。
“你看看这衣料,寻常人家怎么会穿这么昂贵的丝帛!她分明是中原大唐的人,而且和大唐朝廷有着关系,这要如何救!”
艾伊一愣,被阿莲娜惊的说不出话来。
“再说,你随随便便就在路上捡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带来了教中,如果被其他弟子看见,他们又会怎么议论?那中原皇帝盯着南诏这块地方这么久,还迟迟不肯动手,你想过是为什么?天一教还在作恶,寨子里随时都会有危险,你可曾为教中姊妹考虑?”
阿莲娜放下梁思卿的手,转过身,走到艾伊面前,见她一言不发,低着头,手握着拳。长叹一声,蹲下来抱住她。
“艾伊,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任性的小孩子了。我授你阿妈所托照顾你成人,就要担负起这个责任。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交代?”
艾伊娇小的身体忽然抽了抽,伸出手慢慢捂住自己的脸,从一开始小声地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呜呜呜……哇哇哇哇!!!!……”
她被吓着了。阿莲娜虽然一直很管教她,但其实也很纵容。就像一个称职的妈妈招呼自己的女儿一样,严厉却又无限宽容。
第二天,艾伊从睡梦中醒来,梁思卿已经被上好了药,安置在她的房里。
对,阿莲娜就是这么纵容她。
艾伊摸了摸梁思卿的额头,发觉高烧退了之后,将药搁在桌子上,抱着她的头把她扶起来,拿起枕头靠在背面,再转身无端冒着热气的药,舀一勺,吹了吹,喂给她喝。
梁思卿愣愣地张开嘴,喝下着苦涩的药水。
她刚咽下一口就皱眉撇开头,抿着嘴沙哑着嗓子喊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么苦,要人命吗!”
艾伊拿回来自己闻了闻,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药啊,你受了伤不喝药就好不起来。苦是苦了点,但是对愈合伤口好。”
“我不要!这种东西,拿去喂狗我都不再喝!”
“还有,这是什么鬼地方?又潮又湿,跟鱼塘一样!还有这枕头,这床,这么破烂也敢让我住!”
艾伊对着这发脾气的人脑子一片空白,愣了愣,平静下心来,把勺子放好,空出一只手幽幽地打了一个响指。
两条一黄一青的眼镜蛇吐着嘴里鲜红的信子从艾伊背后爬出来,冰凉的身体爬过艾伊的腿,直攀梁思卿的床。
“啊!!!!救命啊!!啊!!!”
屋舍外干活的苗家人,听到这动静都纷纷停下了手,面面相觑。
艾伊看她虽然身上很疼,却拼了命的缩到墙角要躲开这两条蛇。眼神里的惊恐溢于言表,她伸手摸了摸小黄的脑袋,看的梁思卿眼里只发毛。
“你要干什么?!你不要放他们过来!”
艾伊举了举手里的碗。
“喝不喝?”
梁思卿拼命地摇头。
小青和小黄又往前挪了挪。
“啊!!!我喝我喝我现在就喝!!你快让这畜生滚开!!”
艾伊把放回旁边的,抚摸着小青的脑袋,皱着眉看着梁思卿。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的伙伴,不是什么畜生。”
艾伊站起身,小青小黄跟着她走到门口,她又停了脚步,看向梁思卿。
后者脸色煞白,瞪大了眼珠子活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艾伊自嘲地笑了笑,打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