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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正位中宫 ...

  •   小皇子承稷的降生,如同在死水微澜的深宫里投入了一颗生机勃勃的种子,也让风雨飘摇的前朝看到了一丝国本延续的希望。尽管暗流依旧汹涌,但明面上,永和宫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荣宠”。各色赏赐如流水般涌入,道贺的妃嫔络绎不绝,只是这一次,再无人敢轻易踏足宫门之内,皆被容妃以“贵妃需静养、皇子体弱”为由,客气而坚定地拦在了外面。
      瑾贵妃产后身体恢复得尚可,楚月澄精心调理,加之终于卸下了心头最重的负担,她眉宇间的郁色散去了不少,看着怀中吮吸乳汁的幼子时,眼中常带着一种柔软的、属于母亲的光辉。然而,我们都清楚,这份短暂的安宁之下,是更深的忧虑——关于这个孩子的未来,关于皇上那暧昧不明的态度,关于前朝愈演愈烈的立储之争。
      小皇子的满月礼,注定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庆典。
      礼部与内务府早已按制筹备,虽因国丧未满周年,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规制一样不少。满月当日,永和宫正殿被布置得庄重而喜庆,虽无过多绮罗绸缎装饰,但宫灯明亮,香烛氤氲,自有一番皇家气度。
      瑾贵妃穿着一身象征吉庆的暗红色宫装,虽未施浓脂,气色却比生产前好了许多,她抱着裹在明黄色龙凤呈祥襁褓中的小皇子,端坐于主位之上。容妃、我、姜贵人、慧嫔皆着相应品级的礼服,侍立在一旁。殿下,各宫妃嫔、有品级的命妇依序而立,目光复杂地落在那个小小的婴孩身上。
      最令人瞩目的,是宜妃也带着三皇子来了。三皇子李嘉铭年方六岁,生得瘦弱苍白,依偎在母亲身边,怯生生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宜妃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向瑾贵妃道贺,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瑾贵妃怀中的小皇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与比较。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沐浴、更衣、祈福……小皇子承稷出乎意料地乖巧,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只在被摆弄时偶尔发出几声不满的哼唧,引得众人一阵低低的夸赞。
      就在仪式接近尾声,众人以为即将礼成之时,殿外突然传来内侍悠长尖细的通传:
      “皇上驾到——!”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皇上病重已久,连朝会都已许久未出席,更何况是后宫的庆典?他竟然亲自来了?!
      我们几人也是心中剧震,迅速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容妃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将瑾贵妃和小皇子更严密地护在身后。
      只见一群太医和内侍簇拥着一架明黄色的步辇,缓缓驶入永和宫庭院,停在正殿门前。陈忠小心翼翼地掀开辇帘,两个强健的内侍上前,将一个人搀扶了下来。
      那是李修明。
      他比我们上次模糊见到时,更加消瘦了,形销骨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衬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憔悴。他需要内侍几乎全力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在扫视殿内众人时,依旧带着一丝属于帝王的、不容置疑的威仪。
      “臣妾/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众人慌忙跪倒一片,声音因震惊而显得有些参差不齐。
      瑾贵妃也想抱着孩子起身行礼,却被皇上抬手虚虚一挡,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贵妃……抱着皇子,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最终落在了瑾贵妃和她怀中的襁褓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探究,有审视,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血脉相连的微弱波动,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隔着一层厚重冰墙的疏离与……疲惫。
      他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主位前。陈忠早已机灵地搬来了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请他坐下。
      “把孩子……抱给朕看看。”他开口道。
      瑾贵妃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容妃在一旁轻轻碰了碰她,示意她冷静。瑾贵妃这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襁褓递到皇上面前。
      李修明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微微俯身,凝视着那个小小的婴孩。承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睡梦中动了动,小小的嘴巴吧唧了一下。
      那一刻,皇上那死水般的眼眸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微弱的涟漪。他伸出枯瘦的、微微颤抖的手指,极轻极快地碰了一下孩子柔嫩的脸颊,随即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收了回去。
      “像……像他母亲。”他喃喃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知是褒是贬。
      殿内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帝王的下一句话。
      李修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简单的动作和凝视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目光不再看那孩子,而是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虚空处,用一种仿佛宣读既定事实般的、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
      “皇子降生,乃国之祥瑞。既已满月,朕心甚慰。赐名,‘承稷’。”
      承稷!继承社稷!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众人心头!其含义,不言自明!
      然而,这还没完。
      李修明微微侧首,对身旁的陈忠示意。陈忠立刻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咨尔瑾贵妃洛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先帝简赐潜邸,誉重椒涂,抚育皇嗣,克娴母训。皇后沈氏早薨,中宫久旷。兹奉皇太后慈谕,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
      立后!皇上竟然在皇子满月之日,直接下诏,立瑾贵妃为皇后!
      这道旨意,比赐名“承稷”更加石破天惊!它不仅仅是对瑾贵妃本人的肯定,更是对她所出皇子的终极认可,几乎等同于昭告天下,皇储已定!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有震惊,有恍然,有嫉妒,有隐忍的愤怒(尤其是宜妃,她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牵着三皇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惹得孩子吃痛地缩了缩),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敬畏与顺从。在皇上那即使病弱也依旧存在的威压之下,无人敢流露出半分异议。
      “臣妾……谢皇上隆恩!”瑾贵妃(现在该称皇后了)抱着孩子,在容妃的搀扶下,艰难地想要跪下行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惶恐。
      “皇后……身体为重,免礼吧。”皇上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没有多看新晋的皇后一眼,他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任务,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挥了挥手,示意陈忠。
      陈忠立刻高声道:“皇上起驾——!”
      内侍们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皇上,将他重新安置回步辇上。明黄色的仪仗缓缓调头,如来时一般,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永和宫。
      从皇上来到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却仿佛一场无声的飓风,彻底改变了后宫的格局,也搅动了前朝的风云。
      直到皇上的仪仗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永和宫内紧绷的气氛才稍稍缓解。众人纷纷向新皇后道贺,语气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容妃代皇后应付着众人,神色平静,眼底却是一片深沉。她清楚地知道,这道突如其来的立后诏书,并非恩宠,而是皇上在生命尽头,为稳定朝局、明确继承人所下的一步棋。他将皇后和年幼的皇子推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也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中央。
      从此,她们将不再仅仅是为了自保而战,而是要为了守护这刚刚确立的、却又脆弱无比的国本而战。未来的路,只会更加凶险。
      满月礼在一种诡异而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了。送走所有宾客,永和宫再次宫门紧闭。
      新任的洛皇后抱着已然醒转、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张望的承稷,坐在凤座之上,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凝重。那沉甸甸的皇后册宝就放在一旁,闪耀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
      “他这是……把我们母子,架在火上烤啊。”她轻声说道,语气与之前瑾贵妃说出类似话语时,如出一辙,却更多了一份身为国母的沉重责任。
      容妃走到她身边,看着襁褓中懵懂无知的小承稷,缓缓道:“既已正位中宫,承稷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这是他的命,也是我们的路。无论如何,我们已无退路,只能向前。”
      我、姜贵人、慧嫔、楚月澄都围拢过来,看着这对刚刚被推上权力顶峰的母子,心中充满了坚定的守护之意。
      凤印在手,中宫已立,储君虽未明言却已呼之欲出。然而,这看似稳固的地位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和更致命的杀机。皇帝的时日无多,新旧交替之际,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永和宫,这座刚刚迎来新主与希望的宫殿,即将面对它成立以来,最严峻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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