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沐心乔

20、第 20 章

　　宋逸阳心里有点烦躁，但宋韬一直在旁看着他们，只好一把抱起随瑶往院子里走，“骑车去。”
　　随瑶拍着手开心极了，小脸贴在哥哥颈窝，“啪叽”一声亲在宋逸阳侧脸。
　　宋逸阳的脚步顿了下，抱着随瑶的双手手背泛起青筋，冷着脸训他：“你快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以后不能随便亲人。”
　　随瑶被养的纯真，但脑子不傻，立刻反驳：“瑶瑶没有随便亲人，瑶瑶只亲爸爸和哥哥。”
　　宋逸阳“唔”了一声，没有妥协：“不可以再亲。”
　　随瑶歪着脑袋看宋逸阳，见他神色不虞，知道哥哥是认真的，于是暂时答应了。
　　虽然宋韬给宋逸阳安排了车和司机，但宋逸阳自小放养惯了，每天司机接送他上学，总让他有一种被监视的错觉。所以上学没两天，就用自己攒下的生活费买了辆自行车。
　　现在拿来哄随瑶刚好。
　　先将随瑶在后座安置好，宋逸阳一脚撑着地，让随瑶搂着自己。
　　随瑶从来没坐过自行车，欣喜地在后座动来动去，被宋逸阳呵斥一句才老实了。
　　他双手搂着宋逸阳，迎面吹着夏夜徐徐清风，兴奋不已：“哥哥，爸爸说周一开始我也要去上学了。”
　　宋逸阳骑着车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感觉不够自在，掉头穿过两旁的绣球花，往院子外面去。
　　“我和哥哥上一个学校，”随瑶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喋喋不休：“我中午可以去找哥哥吗？”
　　家里的小洋楼坐落在市中心的别墅区，小区环境很好，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鹅卵石铺就的步道蜿蜒穿过修剪齐整的草坪，路灯是复古的欧式铸铁造型，道路明亮宽敞，比宋逸阳老家的县道还要平整。
　　路上没有多少人，宋逸阳放心骑着车，漫不经心回答：“不可以。”
　　“为什么啊？”随瑶有点失落。
　　他被母亲养的太娇贵，也是个不小的男孩子了，性格软绵，一张口就习惯性撒娇，总喜欢在一句话的最后加上一个拖得长长的语气词。
　　宋逸阳尽量忽略腰部传来的随瑶的体温，脚下越蹬越快，喷泉水池喷洒出冲天的水柱，和着微风将水汽扑到脸上，他闭上眼尽情享受着凉风拂面带给他那一丝自由的错觉。
　　身后随瑶忘了方才的失望，感觉到速度加快，兴奋地喊起来。
　　两人在外面玩了半个小时回家，宋逸阳将自行车停在车库角落，金属锁扣"咔嗒"的声响格外清脆，随瑶乖乖站在旁边等他。
　　宋逸阳停好车没管随瑶，转身往小楼走，一边走一边嘱咐：“在学校不要去找我。”
　　随瑶闷闷点头，方才的愉快消失殆尽，低头踩着宋逸阳的影子走路，一不留神撞在宋逸阳身上。
　　宋逸阳停下脚步，想了很久，又说：“也不要叫我哥哥。”
　　随瑶猛地睁大双眼，眼里很快又蓄满了泪，“为什么啊？”
　　他又开始撒娇，又开始拖长音说话，黏糊糊的腔调搅的夏日的风更显沉闷。
　　宋逸阳烦死他这幅样子了，更厌烦他叫自己“哥哥”。
　　时间是晚上八点，这个时间宋韬应该在书房处理工作，宋逸阳抬头看了眼二楼书房的方向，那里暖黄光晕在夜色中晕染开来。
　　于是宋逸阳对随瑶没了耐心，用命令的语气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准喊。”
　　随瑶瑟缩着身子，瘪了瘪嘴，刚想说话就被宋逸阳捏住嘴，他嘟着嘴“呜呜”两声以示抗议。
　　宋逸阳没搭理他，语气冷漠：“听懂了就点头。”
　　随瑶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他心里鬼精着呢，知道爸爸在的时候哥哥就会对他好一点，所以宋逸阳刚一松开他就往客厅跑，拖鞋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响得欢快，结果在客厅看了一圈也没找到爸爸的身影。
　　爸爸虽然疼他，但是随瑶自小就被教育大人工作的时候是不可以被打扰的，便没敢去二楼告状，自己鼓着腮帮子坐在客厅沙发角落，忿忿地揪着沙发靠枕的流苏。
　　宋逸阳进门看了他一眼，径直往二楼去了。
　　随瑶见没人搭理他，眼珠一转，把抱枕一扔，跟在宋逸阳身后小跑。
　　随瑶年纪小体重轻，蹑手蹑脚走路的时候没什么声响，宋逸阳打开房门，伸手去按墙壁的开关，随瑶抓紧机会弓着背从他手臂与门框的缝隙间钻了进去。宋逸阳这才意识到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你干什么？”宋逸阳不悦，现在是他的私人时间，并不想再对随瑶表演一个好哥哥的样子。
　　随瑶抱着他的腿晃：“哥哥，我一个人睡觉害怕。”
　　宋逸阳拖着他往屋外走，“害怕就去找你爸。”
　　“爸爸在工作。”随瑶索性坐在地上任由宋逸阳带着他走，“还有，是我们爸爸。”
　　宋逸阳冷笑，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有这样一个爸爸。
　　随瑶眼看着要被赶出去，开始耍赖：“哥哥不要扔瑶瑶出去嘛，明天是周末，哥哥要和瑶瑶一起玩，刚好今天一起睡。”
　　随瑶再怎么说也快七岁了，他撒娇坐在地上不配合宋逸阳的动作，宋逸阳一时还真被他绊住了脚，轻踢一脚，无奈道：“起来。”
　　随瑶仰头看着宋逸阳，“哥哥别赶我走。”
　　“不赶你走。”宋逸阳妥协。
　　随瑶“唰”一下起身，欢天喜地往卫生间跑，“哥哥我先去洗澡。”
　　宋逸阳烦躁的站在门口，关上了门。
　　六七岁的小孩没有几个喜欢洗澡的，随瑶也不例外，脱了衣服随便冲了一下，没等身上湿透就跑出来了。
　　宋逸阳掐着他后颈拎回卫生间，打开花洒给他洗头发。
　　随瑶顶着一脑袋的泡沫，闭着眼摇头晃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宋逸阳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是什么。
　　“闭嘴。”
　　随瑶张开嘴，被灌了一嘴的泡沫，“呸呸呸”吐出来后，回答：“不要，我在唱世上只有哥哥好。”
　　宋逸阳懒得应付他的撒娇，这就是个惯会讨好卖乖的。
　　好不容易伺候随瑶洗漱后，宋逸阳自己简单冲了澡出来，就见随瑶穿着睡衣躺在他床上摸肚子。
　　宋逸阳擦着头发走过去，刚坐到床上，随瑶就贴了过去。
　　“哥哥，”随瑶皱着眉，脸蛋贴着宋逸阳的胳膊，“我好饿啊。”
　　宋逸阳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今天随瑶好不容易等到宋逸阳周末，晚饭着急要跟哥哥出去玩，没吃几口。
　　“哥哥，你想不想吃酸奶啊？”
　　这么小年纪的小孩子，就已经这么有心机，自己想吃什么不明着说，非要问别人想不想吃。
　　宋逸阳冷漠回答：“不想吃。”
　　随瑶嘟着嘴，又贴近了点，“可是瑶瑶想吃。”
　　嘴巴刚嘟起来，又被宋逸阳捏住了，“我说过，不要撒娇。”
　　随瑶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才被放开。
　　宋逸阳拿他没办法，这小孩记吃不记打，宋韬不在家时哥哥每次都把他凶得眼泪汪汪的，可转眼宋逸阳对他稍微有一点好脸色，他又眼巴巴地过来讨食。
　　宋逸阳牵着他到一楼厨房，让他在餐桌旁坐着，自己到冰箱找了杯草莓味的酸奶，刚拿出来的酸奶有点凉，宋逸阳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果塞到随瑶嘴里。
　　“吃完糖才能喝酸奶。”宋逸阳说着，又指着他说：“不能嚼碎。”
　　随瑶眨着眼装无辜，仿佛方才没有动嚼碎糖果的念头。
　　等随瑶吃完糖，酸奶也去了寒气，随瑶一口一勺，两条小短腿在桌下来回晃着，一边吃还不忘讨好宋逸阳：“哥哥最好了。”
　　宋逸阳看着他摇头晃脑的笑模样，忽然想起上周李玲说的话：“他这么黏你，是把你当亲哥哥了。”
　　宋逸阳望着随瑶的侧脸轮廓，突然发现那弧度与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竟有七分相似。这个认知让他喉头发紧，手不自觉握成拳。
　　头顶的壁灯散发出温暖的光笼罩着这一角，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斜斜投映在墙纸上，一道修长挺拔，一道带着孩童特有的圆润弧度，此刻两颗脑袋的影子正亲昵地挨在一起，尽管现实中他们之间还隔着半臂距离。
　　灯光将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无限拉长，最终在墙角纠缠成解不开的结。

　　难得有一个周末宋韬不用去公司加班，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金色的网格。宋韬穿着休闲的亚麻衬衫靠在玄关，袖口露出的腕表换成了运动款：“兰姐，今天中午不用准备午饭了，带孩子们去新开的生态农场。”
　　兰姨把刚烤好的可颂装好，蜂蜜的甜香在空气中流动。她笑着说：“瑶瑶肯定很高兴。”
　　这话让正在倒橙汁的李玲手腕一抖，果汁在玻璃杯里晃出细小的漩涡。她今天特意选了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发梢还带着卷发棒残留的温热。
　　楼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随瑶抱着恐龙玩偶冲下楼，浅蓝色背带裤的肩带一边滑到手肘。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爸爸：“可以摘葡萄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又像小旋风般卷上楼梯，隔着门板都能听见他翻找遮阳帽的动静。
　　一阵兵荒马乱后，随瑶又从三楼跑到二楼，兴奋地喊：“哥哥，哥哥，爸爸带我们去摘葡萄！”
　　宋逸阳打开房门，少年倚着门框，阳光将他半边身子镀成金色，另半边却陷在阴影里。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
　　“逸阳，”宋韬说：“去换身运动服。”
　　随瑶摇着手里的遮阳帽，“哥哥给你戴帽子，太阳好晒。”
　　宋逸阳蹲下来，让随瑶把帽子戴他头上，帽子小了一圈，戴在头上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幽默。
　　等随瑶戴好，宋逸阳起身回房换了身衣服。
　　黑色奔驰驶出车库时，随瑶整张脸都贴在车窗上，眼珠反射着窗外流动的风景。宋逸阳坐在他身边，余光看见副驾的李玲坐姿拘谨。
　　农场入口的向日葵开得正盛。随瑶一下车就被宋韬一把捞起来架在肩上。小孩兴奋的尖叫声惊飞了篱笆上的麻雀。
　　“哥哥！”随瑶在父亲肩头扭动，伸手要牵哥哥的手。阳光从他张开的指缝漏下来，在宋逸阳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少年抬头时，发现宋韬正看着自己，于是宋逸阳上前两步，从父亲怀中接过随瑶，两个小孩子手牵着手跟在宋韬身后。
　　葡萄棚里弥漫着熟透的果香。随瑶鼻尖沾着泥土，篮子里却只有三两颗歪歪扭扭的果实。宋逸阳拿矿泉水给他洗葡萄，把自己的篮子换给他。
　　午餐在农场进行。随瑶吃着沾满草莓酱的松饼，小腿在椅子下晃悠，时不时碰到哥哥的膝盖。远处传来牛羊的叫声，混合着草木与泥土的清香，将这一刻定格，仿佛能保存很久很久。